我的家家（外婆）

小苹果🍎🎹🍎

2020年12月13日收到家家仙去的消息时，心一沉，默默在心里说“家家，远在他乡我也一直惦念着您，我们大家都很好，您放心！” 就在家家走的那天下午，武汉下了2020年的第一场雪，我想，那一定是家家在跟大家告别。 孩童时代的我有太多太多的记忆关于家家，想很认真的记录下来却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始了。 1989年的夏天，才几个月的我坐在家家家的床上弹琴 1989年的夏天，家家给我洗澡。 似乎耳边还有外婆活泼的逗我，一边给我洗澡一边叫着我“L～Y” 的声音也还在耳边。小时后，家家叫我时，总喜欢把L说的重重的，低低的，长长的，Y又突然轻轻跳跃起来，轻轻的，高高的短短的，用可爱的音调逗我笑。 还是那年，在家家家阳台上乘凉 一岁的我在家家家骑木马 1991/01/20 在家家家过了两岁生日🎂 那年的我两岁，那年的家家六十 1991年的那个新年，第一次吃到了金元宝巧克力糖的我坐在家家家的沙发上笑的合不拢嘴。 还是那一年，跟表哥表姐一起在外婆家过年。说起过年，从记事起就能年年收到外婆包的大红包，无一例外，就连我上大学开始挣钱了也还能收到。直到有一年，家家是真的忘记了，那一年是家家第一次忘记，妈妈说，要是家家还记得一定会想要给小辈包红包，于是我妈牵着家家来到进门右手边的房间，右转打开那个曾经的家家从来不让我跟表妹碰，年幼调皮的我们却常常偷翻的大柜子，甚至有了dori后，逮到dori偷翻我柜子时，思绪里总还能跳出我们小时候偷翻柜子被家家抓个正着，家家严肃生气😠的模样。妈妈拿出钱，带着家家一起一个一个的包起红包，家家慈祥的微笑着。待大家团聚一桌吃年饭的时候，妈妈告诉大家，家家给大家包红包了🧧🧧🧧🧧🧧，妈妈把红包放在家家手中，捏着家家的手一个一个的给我们发红包，家家还是慈祥的微笑着。而那个红包，便是我接到家家亲手递给我的最后一个红包。 不知不觉的，身边多了个表妹，不管是跟表妹疯疯闹闹还是打打闹闹，家家总会不偏不倚满满耐心的教我们要互相谦让。那时的我特别爱哭，一哭起来就停不下来，清楚的记得每次我哭，家家都会一遍一遍的帮我擦眼泪，或是轻轻拍着我的背，再或者拉着我的手轻拍着告诉我不哭的三个理由“第一：留这么多眼泪，对眼睛不好，眼睛会哭坏的！第二：哭这么大声，你看你嗓子都哭哑了，长大了唱歌就不好听了呀。第三：有什么事情要好好说，不能用哭来解决” 每次在外婆家哭，家家都会说“LY，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不哭的三个理由吗？”快三十年了，家家的一二三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可以想象这些话在我每次哭的时候家家耐心的给我说了多少遍。直到真正做妈妈了才能体会那份珍贵的耐心是得用多少的爱堆砌而成。 学前班时第一次自己洗脚，那年的我五岁，我似乎都能够想象家家在老式照相机后面的微笑的，惊喜着记录下这一刻的样子。也是在那一年，我住在家家家上学前班，家家是数学老师，就在家家教了一辈子书的那个学校。有一次，我们走到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时，我突然感觉一阵阵的肚子痛，家家微笑着拉着我的手，对惊慌失措的我说“没事，吃完早饭后我们走着急了，慢点走就好了。” 果真放慢脚步慢慢走肚子就不疼了。家家的一句话瞬间让我当时忐忑的心瞬间变得安定。还是那一年，调皮捣蛋的我在学校操场上狂跑，狠狠的把膝盖摔的血淋淋，低着头，沮丧的我回到家，家家把我安置在进门左手边的房门口的高椅子上，家家蹲在我膝盖下，轻轻的帮我仔细清理伤口，擦药水的时候家家抬起头，坚定的看着我说“这个擦上会有点疼，忍着点啊，LY要勇敢” ！回想起家家说这句话的神情，似乎时光扭转般的，也在跟现在的我说“没有谁的生活是容易的，LY要勇敢！” 我十岁那年，姨妈的餐厅开业，站在正中间的便是我的家家，那年的家家快七十了。那年的暑假有那么一段时间跟表妹一起住在家家那，而那段时光绝对是让我开心到终生难忘的暑假！每天早上起床跟表妹一起精心打扮一番，家家一手牵一个，三个人一起去菜场买菜，即便是去脏兮兮的菜场也觉得好开心！武汉的夏天是火炉，家家还会给我当时心中的一笔巨资——20元让我和表妹去批发冰棒，我们拿着巨资换来的每人超大一袋冰棍，把小小的老式冰箱塞得满满当当。最最最让我难忘的绝对是每天晚饭过后，让我和表妹无比激动的《还珠格格》要开播了！即便是开播前的广告也是香的，爷爷（外公）每天都会有一次跟我们抢遥控器的时候，那就是晚上七点，因为新闻联播和还珠格格同时开播，在讨价还价之下，爷爷妥协只看新闻联播最前面三分钟的前情提要，家家每次都会埋怨爷爷“跟孩子们抢什么遥控器，就给孩子们看还珠格格算了” 家家就是这样，在我记忆里每次都会向着我们。有一天看《还珠格格》，看着看着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好饿啊！”我们就开始提议吃什么当夜宵，最后达成一致吃凉面！外婆提前给我们准备好买凉面的碗和零钱，趁着一集还珠格格播完广告的功夫，我和表妹在夜色里飞奔着下了五楼买凉面，再飞奔着爬上五楼回家。我们四人一边津津有味吃着凉面，一边看着《还珠格格》的场景甚至在我每次听到《还珠格格》四个字的时候都会跳出来，因为那个晚上吃到的凉面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凉面，那天的《还珠格格》是最好看的还珠格格！ 爷爷（外公）表妹和我，还有老式照相机📷后面微笑着的家家。那年我十一岁。小学的时候，爷爷家家带我和表妹还去过中山公园，有心脏病的家家陪我们坐大大的摩天轮🎡，在摩天轮上给我们一边剥鸡蛋🥚一边嘱咐调皮的我们两坐坐好不要动。每个游乐项目只要我们想玩，家家就给我们掏钱，我跟表妹进去玩，爷爷家家就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等着。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睡在家家家，正跟表妹躺着说悄悄话呢，家家轻轻推开我们房门说“你们俩今晚好好睡啊，明天带你们出去玩”于是那晚我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好。那次我们坐了好久好久的公交车🚌，到了当时新开发出来的光谷。而那次郊游便是家家带我去过的最后一次郊游。那年的家家71岁 每次郊游的前一天家家都会精心准备好干粮，第二天带在外面吃，那天爷爷吃完点上一支烟🚬，还记得家家小声半埋怨半开玩笑的说“又抽烟！把你抽烟🚬的样子都照下来” 爷爷耳朵👂不好，按下快门的时候想必爷爷并没发现😂 我和表妹在一旁偷乐着。那时我们四人常常一起玩扑克牌，捉黑桃五或者是跑得快，爷爷耳朵不好，我跟表妹或是小声报自己的牌或是偷偷换牌家家总是帮我们一起“作弊”，家家还会故意输掉，让我和表妹一直赢，然后看着我们两赢了狂笑的样子也跟着我们一起开心。当时我觉得我们是在“一起玩牌🃏”，直到有孩子后才明白这叫做“陪孩子玩”。 家家在我心中似乎是神一般的存在，就没有她不懂的东西，小学的时候认字“赢”字就是记不住，家家说“简单得很，赢就是亡口月贝凡”。直到现在写“赢”这个字心中每次一定会默念出家家教我的那句“亡口月贝凡”不然这个“赢”字绝对写不出来。初中的时候英文单词老记不住，有一次聊天我跟家家说起，家家一边做事一边说“那你要聪明点找到让自己记住的办法啊，比如husband 老公，我就记它‘好死板凳’”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家家还一连串举出好多英文单词的例子。当时我可纳闷了，家家不是数学老师吗？怎么什么都会呢？教我“好死板凳”的家家那年她72岁。 2003年，我十四岁，中考的那天早上正准备出发去考场，爷爷家家（外公外婆）惊喜的出现在了我家门口，爷爷家家说送我去考场，考场就在我家对面的39中学，那天爷爷家家一路给我鼓励，让我放松不要紧张，做完仔细检查，今天专程来就是给我加油打气的！到考场门口，临分别的时候家家递给我一板德芙🍫巧克力，家家说“考前吃块巧克力提神，考试能发挥好” 。我进了考场，爷爷家家在校门口一直看着我。考场上，被我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一直放在我笔袋旁，就像爷爷家家陪着我考试一样。那年的外婆73岁 再后来我上了高中，学习紧张了，去爷爷家家那的次数少了很多，再再后来我考上了自己梦想中的大学，音乐学院就在爷爷家家家对面，步行也就十分钟，那时的我十八岁，满脑子都是上大学的新鲜感，除了学习就是跟同学们一起逛街吃饭，逛的那条繁华的街就在家家家楼下，一次爷爷半开玩笑的说“音乐学院就在我们家对面，怎么离的近了却来我们这反而来得少了？”  还没等我回话家家赶紧回了爷爷“她学校里上课学习紧张，很忙的，哪有时间啊” 家家就是这样，总是在为别人着想。每次去家家那，家家总会坐下来拉着我的手，一遍一遍的轻轻拍着，小的时候家家手把手教我玩“一个手打，一个手摸”的游戏；再大一些告诉我什么是指甲的半月湾，有了半月湾才健康，教我手上哪个穴位按了有什么功效给我按摩；再后来，家家拉着我的手喜欢跟我聊聊学校里的事，生活上的事；大学三年级那年，外婆还是拉着我的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打着，我俩坐在床沿上给我讲日本人的故事，她同村的一个姑娘，为了抵抗日本人的尖刀，十根手指只剩下两根，直到很多年后看到她，借助嘴巴才能晒衣服.......讲完一遍，一摸一样的会从头再讲一遍，然后再从头讲一遍，每一遍讲都会带着对日本人满满的愤恨，和对同村姑娘的同情，我轻轻说“家家，你都讲了三遍了” 家家会满脸疑惑的看着我，然后尴尬的笑笑。一旁的表妹告诉我，家家已经给她讲了八百遍了，她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那时的家家已经有阿尔茨海默病了也就是老年痴呆症。那年2010，那年的家家79岁 就这样家家拉着我的手，轻轻拍着，把我拍大了，她却老了，不记得我了。 在我远离家乡的前两年，家家老喜欢问妈妈“伢们咧？（孩子们呢？）”妈妈指指我，问家家“你看这是谁？”，家家迟疑很久会回答“同事”。于是妈妈牵着家家的手走到右边房间，在那个曾经逮到我和表妹偷翻过的大柜子旁边，有面大镜子，大镜子前我们三排排站好，妈妈微笑着告诉家家“现在家里没有伢们了，您伢的伢都已经这么大了” 妈妈指指我“您都已经八十岁了”。家家看看我，再看看镜子中的自己，显然被眼前的样子惊讶到了，神情有点失落。家家口中的“伢们”应该就是小时候的我妈和几个姨妈。这时候的家家，已经回到了她三十多岁的时候，三十岁的家家当时最惦念的一定是她的女儿们。那年的我22，那年的家家80。 过了一段时间，家家就只记得“老头子”了，家家口中的“老头子”便是我爷爷（外公），谁走开都可以，每天无时不刻的就是不能找不到爷爷，有时候会突然惊慌失措的说“老头子咧？”下一秒看到爷爷，家家笑一笑，便安心了。那时候的家家应该回到了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吧，那时候的她最在乎的一定是爷爷。那年的家家83岁。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次像我小时候一样，跟我坐在一起聊天，家家会滔滔不绝的讲只有她才能听得懂的故事，我坐在一旁努力的听着，拼凑着，突然家家提高音调，笑着，像个孩子般的语气说“我妈妈会叫我‘韵文，韵文回家了’”说着说着越说越开心，但是那次外婆却没有像从前那样，牵着我，轻拍我的手了，妈妈问她我是谁的时候，家家会抬起头认真看着我，然后迟疑很久回答说“好朋友”。家家问我“你妈妈呢？”我指着妈妈告诉家家“这就是我妈妈”，家家转头看看我妈，而后笑笑说“妈妈在旁边真好！”。话音刚落，家家突然却收住了笑容，惊慌的站起身来问我“那我妈妈呢？我妈妈呢？我要回家了”那时的家家应该回到了她小时候吧。那时候的她，跟妈妈一定最亲。我跟妈妈说，其实家家能够无忧无虑的做一个快乐的小朋友也挺好！那时候的家家一逗就笑，家家的笑容里全是无忧无虑的快乐。那年的家家84岁。 2015，我结婚那年，妈妈说，要是家家能记事，看到我结婚的样子不知道该有多高兴！那年的我26，那年的家家84。 2019年家家生病住院，那时的家家早已不记得了所有人有所事，爷爷去医院看家家，姨妈对家家说“爸爸来看您了！”家家没有回应。姨妈又说“LQJ （外公名字)来看您了，要不要LQJ来看您啊？” 突然家家脸上竟然浮现出恋爱中的女生才会有的笑容。那时的家家88岁。 2012，我远离家乡的那年，我拍下家里的这些老照片存在qq里，似乎要面对分离的时候才开始珍惜跟家人们在一起的时光。 家家，您要问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那一定是您能经常拉着我的手，轻轻拍着给我讲故事聊天的时候我不懂事，没能给予陪伴和关心，等我懂事了却背井离乡，没了机会。算命先生说家家是菩萨，都能看得到她头顶上围着的光环，家家就是这样一个对所有人都会予以满满的善良的人。 不是开玩笑，我一直都相信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所有仙去的人儿都会在那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家家一定遇上了会叫着“韵文，韵文回家了”的妈妈。现在的家家阿尔兹海默症一定也好了，看见我们都好，您一定也很开心！ 学前班那年，外婆蹲着给我擦药的那个膝盖上依然留着淡淡的疤，而家家抬头看着我坚定的说的那句“LY要勇敢”也会跟膝盖上的疤一样，永远伴着我。还有那句小时候逗我笑的“重重的，低低的，长长的L~和轻轻的，高高的，短短的Y”。 2018年的全家福那年的家家87岁 1987年的全家福那年的家家56岁 从未有人离开，我们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