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踪影(18)一一久远的故事

孙 榆

国庆假期，获悉发掘筹建了十年的汉代海昏侯博物馆开馆了，在网上预约了门票，欣然前往。

时间太过久远，逝去的历史总是离我们愈来愈远。在先人的生活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不解之谜。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在跨进博物馆，这种行为本身，便有了探寻真相，回望来路的意味。

″南昌汉代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其实就是刘贺墓出土文物展。

十年前，在南昌附近发掘的西汉海昏侯刘贺墓，引起国内外的强烈关注，同时期发掘的曹操墓也曾轰动一时。但随着刘贺墓部分文物在北京、上海的展出，人们关注的强度和广度，远远超过了曹操墓。论历史地位和影响，刘贺远不能与一代枭雄曹操相比。出现这种一冷一热的现象，也许是刘贺墓完好地保存了大量陪葬物品，他几乎把生前所有，全部埋入地下，绚丽迷目的展品，尤其是大量的金饼、金板、马碲金及钱币，格外引起世人的好奇。出土文物类别齐全，也格外吸引文史工作者的目光。而曹操墓几经被盗，几乎是座空穴，残存的丁点物件，也无法直接证明墓主的身份，学界颇多争议。另外，曹操有遗嘱，丧葬从简，这可能与曹操曾组织过大规模盗墓有关。当然，对历史人物的价值判断，是专业人士的事，我们普通人也就是图个热闹。

(出土黄金115公斤，黄金饰品近500件)

(五铢钱币10余吨)

刘贺是谁？说起来太复杂，他一生集帝、王、侯、庶民于一身，在中国帝皇史上几乎被人遗忘，没有存在感。简单捋一下他的故事 :

刘贺是汉武帝的孙子之一，他的奶奶就是倾国倾城的李夫人。他父亲刘髆，虽为皇子，但非储君，被武帝封为昌邑王，26岁便离世。当时刘贺只有6岁，依制继承了王位，做了二世昌邑王。这是大约二千一百年前的事。

引人兴致的疑惑当中，很多人首先想知道，刘贺是怎么被选立为皇帝的？为什么登基仅仅二十七天就被废黜？为什么没被杀掉，后来还被册封为海昏侯？

索解这些疑惑，有个关键人物是绕不开的，他就是大司马大将军霍光，霍去病同父异母的弟弟，所谓大司马大将军，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国家最高军政长官。

汉武帝晚年，太子刘据因″巫蛊之祸"被定谋反，与母后双双自刎。至此，武帝便不再立储，一心一意与方士寻求长生不老的秘籍，幻想生命永存，帝位永在。在汉武帝看来，万一成功了呢，立太子又有何用？皇储只是一种制度上的安排，并非实际朝政。

太子死后大约三年，汉武帝病危，在他去世两天前，当他意识到终将不治后，宣布立8岁的小儿子刘弗陵为皇太子，并有意赐死其母赵婕妤，以防″主少母壮"而导致女主专权。可能病发猝然，在册立太子的当天，汉武帝指令霍光等五位大臣，受命辅佐幼子刘弗陵为帝，史称汉昭帝。并对霍光独倚重任，确定为"首辅"，赋予其最高统兵之权。

在不到八年的时间里，汉武帝任命的另四位顾命大臣，一位去世，三位先后被霍光干掉。此时的霍光完全扫除了政治舞台上的所有对手，并拥有足够权威，可以随心所欲地专擅朝政。为确保自己的外戚地位，霍光将自己嫡亲的外孙女配予刘弗陵做皇后，这就是上官皇后，时年6岁，是中国历史上最年幼的皇后。

汉昭帝刘弗陵做了十四年傀儡皇帝后，在忧惧中撒手人寰，时年22岁。皇后上官氏刚满14岁，她与刘弗陵没有后嗣。这对霍光来说并非好事，他需要另行寻找一个新的傀儡，操纵起来能否像刘弗陵那样听话，他心中无底。

汉昭帝无子嗣，按制应该从他的兄弟当中甄选新皇帝。时下汉武帝六个儿子中只剩广陵王刘胥一人，朝野公认刘胥继位是常规。这使霍光内心不安，刘胥早巳成年，不好控制。霍光的理由是，先帝在世时早有定论″广陵王刘胥多过失"不宜立储。其实霍光心里另有隐衷。

微妙时刻，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突然冒了出来，上奏反对刘胥继位，主张″废长立少"。霍光喜出望外，即刻破格提升这个小官为九江太守。我们完全可以推测，这其实就是霍光的授意。

如果立刘胥为帝，也就没上官氏什么事了。立少意味着霍光的外孙女上官皇后旋即变成了皇太后，这对霍光来说意义非凡。后来的事也证明这个傀儡皇太后为霍光操控朝政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霍光独揽朝政多年，他的意图无非是再重塑一个傀儡，其实这个傀儡人选，他心里早已有底。随即霍光承上官皇太后诏，派大臣赴昌邑迎刘贺继承帝位。

霍光选用二世昌邑王刘贺为帝，可能基于以下考虑 :第一，皇太后只有14岁，可以挟太后以令天子。皇太后在辈分上便于弹压刘贺；第二，刘贺当时只有18岁，早年丧父，无兄弟，无势力，无从政经验，便于控制；第三，据考察，刘贺是个″二愣子"，比较憨傻，便于拿捏，是个傀儡的不二人选。

突然间，做皇帝这块大馅饼一下砸到了刘贺头上，他欣喜若狂，即刻率旧臣随从二百余人，星夜兼程赶往京城。行前辅臣王吉特地上书提醒刘贺，你虽去继承帝位，但你的实际身份只是霍光选择的傀儡，你要和昭帝一样，千万不要触碰霍光的权柄。此刻的刘贺脑袋巳经滚烫，并未将王吉的提醒放在心上，屁颠屁颠地真的做起皇帝来了。

(蟠螭纹铜缶)

(蟠虺纹龙形玉饰)

(物件上的饰品)

(贴金纹银釦漆″梳妆盒")

公元前74年六月初一，刘贺继皇帝位，成为西汉历史上第九位皇帝。

刘贺步入宫城后，毫不顾忌霍光对他的挟制，疏远老臣，提拔自己的官属。行事率性而为，举止异乎寻常，这使霍光十分挠头。尤其是刘贺着手调整宫廷禁卫兵马，调派自己的人担任戍卫首领，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冒犯霍光的权威，完全出乎霍光预料，这便促使霍光下决心废黜刘贺。

霍光以上官皇太后为中心，上演了宫廷政变的一幕。事前霍光召集在京的中二干石(相当于司局级)以上官员开会统一思想。霍光说，刘贺行为昏乱，危害国家，你们说怎么办？″群臣皆惊鄂失色"，不敢发言。此刻，霍光的得力助手长史(相当于秘书长)田延年，离席按剑，威逼群臣认可其事，否则斩杀。群臣无奈叩头附和。拟定了废黜刘贺的联名奏章后，群臣随霍光去见皇太后。

刘贺被皇太后召至未央宫伏前听诏，尚书令宣读霍光与群臣的联名废位奏章，列数了刘贺在二十七天中的种种罪孽。宣毕，皇太后诏曰"可"，批准废黜刘贺帝位的请求，将其废归故地。与此同时，霍光下令将刘贺从封国带到京城的臣僚二百余人全部拘捕诛杀，其罪名是没有尽到辅佐的责任，使昌邑王陷于罪大恶极，误入岐途。这是公元前74年，六月二十八日所发生的事。

霍光与刘贺，初心上，一个想让他做假皇帝，一个力争想做真皇帝；智商上，一个足智多谋，一个愣头愣脑；手腕上，一个邪谋狠辣，一个率性而为；实力上，一个手持王炸，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于是，他们之间便产生了一个有跌宕起伏情节，但毫无悬念的结果。

刘贺被废归故地后，昌邑国也被废除，降为山阳郡，霍光派一太守负责监控刘贺的一举一动。这种近似软禁的生活，刘贺度过了九年。好在朝𨑳保留了刘贺故宫的财产，没被查抄，刘贺仍能维持奢华的生活。这使我们今天有幸看到如此丰富的西汉文物。

刘贺后来怎么又被册封为海昏侯的呢？

(青铜雁鱼釭灯)

(青铜提梁鋞)

(刻有″食官"铭文漆耳杯)

(青铜博山炉)

霍光在赶走刘贺后，选择刘洵继位，史称汉宣帝。刘询是汉武帝的曾孙，他的爷爷就是前文所述太子刘据。"巫蛊之祸"刘据举家满门抄斩，刘询在襁褓中下狱，所幸得到廷尉监邴吉怜悯，流落民间，幸免于死。后此事被汉武帝知晓，武帝"感悟"，以大赦天下的形式，使其得到赦免，入住长安尚冠里。汉宣帝原名"刘病已"，这实在是一个表达其幼年饱经磨难的名字，后来改为"刘询"。

自身坎坷的经历及目睹了汉昭帝、汉废帝的遭遇，使汉宣帝刘询养成了洞察人心，蛰伏隐忍的个性。他与刘贺同岁，但处事风格与刘贺完全相反。面对强大的霍光，刘询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力褒奖了霍光及参与废黜刘贺的联名大臣。在操控朝政上，他自我弱化，自动屏蔽皇权。

刘询继位前已有妻室，夫人许氏与他患难与共，继位后霍光要立自己的小女儿为皇后，被刘询婉拒。霍光老婆买通医官下药，残忍毒杀皇后许氏。刘询震怒要求彻查，事后霍光大笔一挥，对医官不予追究。杀个皇后，如同拍死一只蚊子那般云淡风轻，细思极恐。此事被清《天史》列为中国历史上″大逆二十九案"之一。随后强行将女儿霍氏配予刘询做皇后。这里稍微捋一下，刘询比刘贺小一辈，那么上官皇太后就变成了太皇太后，也就是说，霍光的女儿要叫霍光的外孙女为奶奶，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面对这一切，刘询十分清楚，霍光当前独擅朝政的局面还无法撼动，他没有反抗，继续韬光养晦，他在等待时机。

(错金铜当卢 马头上的饰品)

(药料炮制用品)

(青铜动物玩具)

(麟趾金)

任由霍光摆布，隐忍不发六年后，霍光死了，宣帝亲政。在亲揽大权后，宣帝没有马上对霍氏势力进行清算，而是对霍光厚葬美谥，还对其子孙大加封赏，造成宣帝仍然依附霍氏家族的假象。跋扈日久的霍氏家人，重施故伎，又企图谋害太子，策划政变。但他们远远低估了宣帝的智慧和能力，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宣帝悉数诛灭了霍氏家族数百人与霍氏相连者数千人，只留下皇后霍氏一人，被废处冷宫。

在稳定朝野后，宣帝回过头来关注刘贺的事。″废黜刘贺"是一场赤裸裸的宫廷政变，朝野上下心知肚明，宣帝与霍光一样，心存忌惮。霍光死后，宣帝派张敞出任山阳太守，专职监控刘贺动向，在确认刘贺没有东山再起的图谋后，为安抚人心，在刘贺被软禁九年后，汉宣帝册封刘贺为海昏侯。刘贺远离京城，赴南藩今南昌附近海昏国，做了四年海昏侯，32岁时去世。

这就是刘贺的故事，来源于《汉书》。正史所描述的，是历史真相吗？未必。

再掰扯几句，没有考辩真伪，匡正疑误的意思 :

一、霍光与刘询。正史《汉书》、《资治通鉴》对霍光的评述是比较正面的，也有"阴妻邪谋，立女为后"的记载，但基本上是大忠大义的形象。后世对霍光的评价决然背反，颇多诟病。区别在于，正史大都以政治角度评价霍光，辅佐幼主，维持刘氏宗室。在霍光权力巅峰期，没像王莽那样外戚篡位，挟昭宣二帝以令天下，并没有易姓改号。汉武帝托孤于霍光，还是很有眼光的。后世对霍光的评判，多以人品的角度出发，评其心朮奸邪，阴险老辣，置″人臣之礼"于不顾，肆无忌惮，操弄权柄，性非善类，绝非正人君子。

汉宣帝刘询是西汉历史上较有智慧和能力的帝皇之一。霍光断然废黜刘贺，他老婆毒杀许皇后，这一切都深深地震撼到了刘询，他对霍光内心充满深恶痛绝。但在表面上，无论霍光在世或者死后，刘询自始至终都高举霍光的旗帜。霍光死后，刘询给予极高的赞誉″定万世策以安宗庙"，还亲自撰写诗歌，吟唱其功绩，在丧葬规制上近似于天子的待遇。刘询亲政后，拔乱反正，对霍氏集团举族诛灭，但仍然维护霍光理政的正确性。为什么？如果霍光被否定，刘贺被平反昭雪，汉宣帝刘询继承大统的正当性与合法性将受到质疑，这是刘询内心十分忌惮的。

二、刘贺与刘询。刘贺比刘询大一辈，他们同岁，继位时都是18岁。刘贺早年丧父，幼年便继承王位，从小养尊处优，在辅臣的呵护中长大。缺少严父的管束，行为举止有点不着调，养成了愣头愣脑，我行我素的纨绔子弟习性。帝位被废，他内心一直很不甘心。在刘贺看来，他们虽都是武帝的子孙，但从母系一脉来说，昭帝刘弗陵母亲名分品级不高，为婕妤。宣帝太奶奶虽为皇后，但为朝廷罪人，刘询是罪人之后。而自己奶奶是武帝最宠幸的李夫人，父亲如不过早离世，完全有立太子的可能。所以，刘贺内心一直认为自己是最正统的一脉。刘贺墓葬出土一枚"大刘记印"，这个"大"，很能说明刘贺耿耿于怀的心事。

宣帝刘询出生没几个月，就因太子爷爷被定谋反而下大狱。他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中长大。饱经磨难的人生经历，使刘询养成了阴阳两面的处事性格。他内心十分清楚，刘贺是被冤枉的。在刘询看来，贺叔啊，你不是朝廷的罪人，但你运气不好，人也不够聪明，有什么办法呢？《汉书》记载，册封刘贺为海昏侯是刘询念及"骨肉之亲，析而不殊"。与其说是骨肉亲情，不如说是刘询给予刘贺的一个政治结论，而已。

("海"字铜印 "海昏"的缩写)

(青铜鼎)

(青铜蒸煮器)

(银当卢 马头饰品)

(青铜温鼎)

三、史料与考古。一场废位政变，消散的不仅仅是刘贺的至尊皇权，还有各色贬义标签涂抺在刘贺身上。巜汉书》对刘贺的描述略带过分，都是些"狂悖""淫辟""昏乱"″清狂不惠"等等词语，那么，刘贺到底具体做了哪些坏事呢？霍光和群臣联名奏劾的《废位奏疏》里详细罗列了如下罪状:

昭帝去世，刘贺来京途中毫无悲哀的心思；在守丧期间，私自命人购买鸡肉、猪肉来吃；灵前受玺，把玺拿出来，不封起来，很不慎重；常带王府中的侍从官在宫中游乐；乘坐天子座驾游观弄猪斗虎的杂耍；与昭帝从前的宫女淫乱；把宫中库藏的各种器物赏赐给与他一起游戏的人；未按礼仪高规格祭祀他父亲的陵墓；大臣们屡次向他劝谏，不但不改，反而一天天严重。

从上述罗列的内容看，就算确有其事，从本质上说，都是些生活琐事，最多是行为有点不检点，行事有点不规矩。对一个18岁的帝皇来说，谈不上大邪大恶，狂乱无道。更有意思的是，奏章最后部分说，据承相杨敞等人统计，除上述罪孽外，刘贺即位二十七天中，总共还另外干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坏事。那么，除了睡觉吃饭，向太后请安的时间；再减去为先帝主持典丧，为父亲祭祀陵墓的时间；再减掉上述胡作非为的时间，刘贺几乎每小时要干八九件坏事。

这种明显有悖常理的描述，无疑是一种赤裸裸用权力制造的"事实"。这份奏书篇幅很长，《汉书》的作者班固，没有采取存疑的记录手法，而是实录朝廷档案，他居然一字不漏地全篇抄录在《汉书》中，一千年后，史马光也从《汉书》中全篇移入《资治通鉴》。难道史家在看到奏书时，智商突然出现断崖式下跌吗？显然不是，只有一种解释，刻意为之，旨在给后世考辩真伪，提供线索和凭证。

古代个人修史是一种犯罪，班固曾因整理父亲的史料而被人举报"私修国史"下大狱。修史官须由朝廷正式任命，有严格的修史原则与准则，史官在剪裁、筛选、熔铸各类史料和朝廷档案时，要按当朝的意识形态和帝皇的旨意来编纂国史。史家自我发挥的空间是有限度的，比如筛选朝廷档案，权力拥有者藏掖自己的罪孽，夸大政敌的罪责，应该不是什么稀奇事，但给史家取舍带来很大难度，存在明知可为而不敢为的尴尬。要承认史家对职业抱负的敬业性，也要看到他们在修史中的无奈和局限性。

历史是过往的记忆，记忆是有偏差的，考古物化有修正记忆误差的功能。比如，元青花一直被公认为青花瓷的鼻祖，几年前，在南海进行海洋考古，在一艘唐代沉船中，打捞出完整的唐代青花瓷盘，直接推翻了元青花的鼻祖之说，修正了瓷器发展史的偏差，一下把青花瓷的起源向前挪了四五百年，一系列关于元青花鼻祖的专著、论文、教科书瞬间成了一堆废纸。

(唐代青花瓷盘 网络图片)

(刘贺墓出土的竹简)

(刘贺墓出土的竹简)

人是迄今唯一会说谎的动物，出土文物是不会说谎的。

汉代有"事死如事生"的丧葬习俗，在阴间仍然过着类似阳间的生活。因而陵墓随葬用品都仿照生前，随葬物也是生前的喜好之物。从刘贺墓葬出土的文物看，没有对史载人物和史载活动有颠覆性的直接物证。但从墓室文书档案库中发现了《论语》《礼记》等儒家经典，书有铭文的″孔子屏风"，及数以千计的简牍。西汉从汉武帝开始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思想是汉代的意识形态。一个死后仍敬重孔子，喜读儒家经典的人，还真的很难与《汉书》描述的渣男、白痴联系起来。

每每读正史，总有强权吞没了真相之嫌。我们今天只能触摸这段历史的表层，所有的观点都是一种揣测，对其真实性已无法进行深耕细作。

刘贺仍然是一团迷雾。

(以上图片摄于海昏侯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