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

闲听落花

文/ 闲听落花

清晨开车去上班。看见不远处田野的桃花开了，一片一片，煞是好看。

三月的风开始轻柔，空气亦清香。多想一直这样驰骋在春天的气息里，但，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医院。

参加过晨会，下过病房，就听说有人找我。抬头一看见是一女，长发，浅色风衣，笑吟吟站于办公室门口和我打招呼。

感觉她面熟，应是出院不久的病人。我招呼她进来，一问果然是，忙问什么事。女子捞起衣袖给我看，我倒吸一口凉气，一侧雪白的手臂，从手背至肘关节，又红又肿。我忙问她是哪一天又是什么原因住院的，挂了几天的水，什么时候这样的，现在什么感觉。

女子摘下因为疫情戴着的口罩，“咯咯咯”笑了半天才答话。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但凡出院后有问题来找我们的病人，无论是不是我们的原因所造成，他们说起话来大半都会怒气冲冲，至少也会面带愠色，没有像她这样，和颜悦色笑成一朵花的。

原来，她一周前来妇产科做了一个小手术，挂了三天水就出院了。回家后当天就感觉挂水的地方有点痒痛，也未在意，今天愈发红肿，就来找我们瞧瞧。我给她测了个体温，不高，但手背输液针眼处一直向上，整个前臂红肿热痛，也没有其它病史，应该是输液后静脉炎。我一面安慰她，一面赶紧请医院静疗组会诊。会诊后确诊是静脉炎，就教她回去怎样涂药膏、运动和冷疗，并要她严格遵医嘱，慢慢就会好的。

不料，第二天晨她又来找我。听见她的声音，我心里一惊，该不是没有好转来找麻烦的吧。病人有各种类型，有一种乐观型，性格开朗豁达，能积极配合医务人员治疗，大家相处愉悦，疾病好得也快；还有一类悲观型，无论大病小病，总面带愁云，对治疗充满各种疑虑，对周围人要求也高，相处起来甚为困难。

我赶紧招呼她坐下，问她手臂怎么样了。她笑着说已经好多了，今天是来取手术后病理报告单的，结果一切正常，就顺便找我来说说话。我舒了口气，发现自己内心很喜欢与她这样乐观的人对话。

她告诉我，她就在医院附近一家单位上班，年近五十。我又一惊：“不像啊，什么安逸的生活让你如此面目年轻？”我看着她，眉目清秀，身姿挺拔。她又笑：“哪安逸啊，我一路磕磕碰碰，跌跌撞撞，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我说我不相信，她突然低下头去：“你知道我家先生因为尿毒症在你们医院血液透析三年，我一直陪着他，两年前刚走……”

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办公室窗外吹进清冽的风，我不由握住她的手，看见她的眼眶红了。

我转移话题，不再谈过去。一阵安慰，她终于又笑起来。我深切感受到，原来，那些比你爱笑的人，并不是比你生活得更好的人。斯人已逝，她说自己不能总沉浸在悲伤之中，必须慢慢从过去走出来，所以特别希望自己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迎接新生活。今天病理报告正常，她非常高兴。

我看着她，一件合体的米白色线衣，手轻撩着耳边风吹起的发，眼神带着笑意看着窗外，仿佛温柔地注视着她的未来。

此后，我时时通过微信了解她手臂的情况。不过两三天时间，她手臂的红肿就完全消退了，静脉炎也慢慢好了。

我俩因此也成了朋友。她将自己新拍的照片传给我看。春光明媚，桃花芬芳，花丛里的她粲然而笑，不由让人想起“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