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有一棵乌桕树

梦里落花

乌桕赤于枫园林九月中 梧桐已逐晨霜散乌桕犹争夕阳红 ——陆游 乌桕，在春和夏的眸子里，不过是万千峥嵘乔木中普通的一员：木材质地不够硬朗，树干也称不上挺拔。但到了深秋，经风霜的晕染，它立马脱颖而出，变得热烈而奔放！ 深秋时节，依然喜欢独自去白河岸边散步。看白鹭悠然自得地在清澈的河面翩翩起舞，远方的落日余晖变换着不同色彩，暮色苍茫中也总会有执着地守着鱼竿的垂钓者。踽踽前行中，寒意会扑面而来，此时，矗立于堤岸上的乌桕树，凭着那一抹猩红，显得与众不同，鲜艳夺目。 　　故乡本没有乌桕树。 我的老家坐落在豫西南平原。村子西头，一条小河自北向南缓缓流淌，河水清澈而甘甜。夏天，河里鱼虾河蟹很多，这里总是聚满了大人和小孩。一到秋天，房前屋后开满了金灿灿的野菊花，只惹得蜂飞蝶舞，清香逼人。年复一年，我们这些孩子就在嬉戏玩耍中渐渐长大，而母亲她们老一代人则韶华渐逝，鬓染霜花。 　　故乡本没有乌桕树。 伯父会木工，年轻时喜欢走南闯北、浪迹天涯。他拖家带口最终选择在湖北定居。每次回来，除了带些糖果点心外，还喜欢把稀奇古怪的植物的种子和树苗栽种在屋舍前后，乌桕树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在我家安家落户了。这也许是最原始的外来物种入侵吧。 方城二郎庙玉皇顶下的乌桕树。故乡的那棵乌桕树没有山林可依靠。 　　那是一段物资匮乏的时光，但物资匮乏也没有影响到我们那一波孩子健康长大。伴随着我们成长的，除了父母的日渐辛苦和衰老外，乌桕树在父母的呵护下，也愈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渐渐地，它的树荫下，成了家人和邻居休憩的好去处，每天农忙回来，茶余饭后，这里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从国际形势到鸡零狗碎，大家畅所欲言，释放着耕作带来的劳乏困顿。乌桕树总是静静矗立，用它展开的宽大的羽翼给大家带来一片浓荫。 　　渐渐地，乌桕树的枝头开始挂果子了。 在食不果腹的年代，不知是哪个小伙伴发现了乌桕树的籽仁可以食用，口感不错，于是，深秋，待到乌桕树的果实成熟，果皮开裂，每天大伙儿放学后便成群结队来到树下，大家分工明确，有爬树摘果子的，有寻找砸壳工具的，然后嘬着极其微量的果仁，听得谁的母亲叫回家吃饭，大家便一哄而散。哎哎，乌桕树，给了童年的多少欢乐时光啊！ 乌桕树的种子本为黑色，外面却裹了一层白色的蜡质层，当冬季来临，树叶落尽，只剩下这些种子滞留枝头，远远望去，颇似白色的梅花在枝头绽放。 　　浓烈的色彩总使乌桕树在秋色中与众不同，它的颜色绚烂而不张扬，在众多红叶中显得深沉、纯正，在“数树深红出浅黄”的意境里它无意去争主角，你喜欢或不喜欢，它，都在那里伫立，傲霜怒放。 　　这株乌桕树疏离的枝头叶子已经七零八落，但色泽艳丽，不输丹枫。而静坐在河边，在路过的行人眼里，这里莫不是另一种世外桃源？难道不是另一种经岁月磨砺后的豁达人生？ 　　秋天，有乌桕叶子点缀的天空似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杂乱而淡泊，热烈而沉稳。 在深秋的落寞里，天空愈发明净，心也愈发宁静。 这是商南金丝大峡谷的红叶，每天傲娇地俯视来来往往的游客。故乡的那棵乌桕树显得孤独而又寂寞。 兰营水库岸堤上一棵野生的乌桕树，完全是乱糟糟地生长，它挤在杂草丛里，被当做荆棘也不为怪，但它红红的色彩还是温暖着单调的水面。 　　乌桕树在渐渐变色的过程中，每一片叶子都竭力展示生命的美丽和张力。从春夏的翠绿，到初秋的金黄，再到深秋的丹红，那些错落有致的色彩变幻装扮了每个枝头，也丰盈了热爱它的人们的内心，让你情不自禁地在瑟瑟寒意里升腾着生命的暖流，播撒热爱生命的热望。 白河湿地公园的一株乌桕树。 也许整天面对的是青春活泼的少年使然吧，如今年过半百，依然能拥有年少时的单纯和好奇；抑或是天性如此，庆幸自己经过生活的打磨后，还一如既往地拥有和自然对接的兴致和能力，热爱大自然，能接纳一切美好的人和事物。我在每一片红叶面前驻足陶醉，流连忘返，而乌桕树也总是静默不语，温暖陪伴，用它最后那一抹红色回馈热爱它的人们。 信阳一山头上的乌桕树，看到它，你会闪现出“隐忍坚强淡泊从容 ”这些词来。这也是每个生命应有的态度吧！ 白河湿地公园的一株五叶地锦。攀附在树干上也灿若晚霞，和乌桕相比，缺乏的是硬刚之气。 　　家乡多有苦楝树。花可以入药，它的果肉可以治疗冻伤。有着乌桕树不能比拟的适应性，它们在秋冬季节也可以在天空中创作出美丽的画卷。 　　如今，受惠于国力强盛，老家的路不再坎坷泥泞，但却少再有回家的理由；目之聚焦处，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却没了最爱我的那个人，再也听不见母亲唤儿的声音。 和其他植物相比，乌桕树喜光不耐阴，喜温而不耐寒，但它们大多能长得十分高大。长成大树后，它的枝丫舒展，叶片红而有光泽，若幸好有蓝天白云的衬托，总能给人一种干净和洒脱的视觉享受。乌桕的靓丽让秋的悲伤被一扫而光。 愿余生活成一株乌桕树。在渐渐老去的寂寥里便会多出许多活着的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