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木叶声

阮小敏

　　二0二0年十月，一个奇妙的清晨，天气好极了，雨后初晴，空气潮湿，却又充满了阳光。它像一块软糖那样，好吃得很，香甜、凉爽，湿润和光亮，过滤了的秋天，纯净的臭氧。在衢江江畔一个小村庄，人们惊喜地呼吸着从草原和江边飘来的凉风。正是十月底，天未凉而秋深，万物苍苍隐含肃杀之气，天地酝酿翻覆之象。我不满我被桎梏的生活，它令我感到压力，我需要出门透透气，到田野江畔去。衢江江畔一个名叫中央徐的小村庄，那里的浙西大草原，天然的牧场还是不错的去处。

　　清晨一片秋的暖意，轻微的凉风吹过田野，地里的庄稼都已收割完毕，广阔的乡间大地上天空一片澄蓝。一辆小轿车坐着五个人，一路在车流中穿行，当看到路旁一块路标，上面写着——浙西大草原，朝左拐进一条村道，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向前开四五分钟，眼前出现一片枫杨林，透过枫杨林隐约可以看一片草地，那便是浙西大草原。

走进枫杨林，水、林、草地相互映衬，犹如一幅写生的水粉风景画。人对着陌生景致，便易生出感叹，那枫杨树下斑斑驳驳的阳光映着江水从自己手上划过，冰莹清澈；木叶微黄，一片绚烂。

　　四周已无蝉的嘶鸣，只听到树木摇曳碰撞发出的低语。微风吹拂着树林，把枝条之间静如明镜一样的日光碎成无数摇曳不定的小片。来自江畔的风穿过树巅，发出沙沙声，水中的倒影变得模糊。伸一懒腰，呼一口气，某种东西正在开始悄悄地滋长，这虽然还不是幸福，却是对丰富多彩的生活的一种惊叹。

　　远处传来“滋滋滋”电磨沙机的声，连同飘来阵阵的樟树香气。林业工人正在对一棵几十人合抱的大樟树进行维护，这一棵大樟树，已生长千年有余。是这一方的地神。高高的穹顶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微光闪烁，柔和的弧线从昏暗处向明亮处延伸，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感动。那棵树原本很高，因为主干太粗，远看却显得低矮。枝条虬曲伸展，宛若游龙，形如伞盖，气韵舒张，令人见之忘俗。

大樟树东是一农家大院，南是一家饭店，西为土地庙和一株苍劲的罗汉松，北为樟王庙，这些都在樟树的浓阴下。古树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题有“樟树王”三字，遒劲有力。石碑的背面还有“樟树王简介”。主要说漶漫肆虐，幸有群樟保护，保村庄无恙等。立于碑前，我在想，在感受，在希望，甚至祈愿。

　　大樟树像知道人赞它，婷婷绿荫撑得如一座大房子的顶盖，从树梢到树根都是怡悦气息。

　　时间如水般流过，千年的风雨将尖锐的痛打磨得钝重，成为永恒的暗淡的印，而生命始终鲜活。因为有一代代人的呵护、修理，怕白蚁，清除浮皮上药；怕枝干断裂，竖起柱子支撑；怕人为砍伐，立乡规。

　　水草丰盛，树木葱茏，远树含烟，江岸萦雾，地上有淡黄的小野花点缀在草丛间。

木叶草丛有些沙沙声。

树林寂静，阡陌逶迤。

万叶秋声刹那都变作人世安稳，岁月静好。

　　钻出枫杨树林，踏上草地，只见一派草色苍茫，草天相接，万物寥廓蛰伏，像博大的旧时光，愁绪回肠。草原，虽然不是茫无际涯、几天甚至几星期看不到人烟的大草原，但是这儿全是天然的草，在江南能有这么一大片也纯熟不易。蓝天白云下，牛儿悠闲地吃着草。

　　牛，原本是耕田犁地，现在正是农闲，却偏有一种闲散出世的态度，两种特质出奇融洽，别有韵意。

　　草色青翠，郁郁葱葱。慢慢走过去时，便见地上有个大坑，似被新挖开，已冒了些嫩绿的草苗出来。不经意间，裤脚上粘满苍耳果，苍耳结满了果，叶子业已一半枯萎。

　　无精打采的风拂过，草丛中发出轻微的、绸缎似的窸窣声。

　　这田野村庄平静中的生动，觉得这是丰沛充足的生活。牛儿渊渟岳峙，岿然不动。

　　在浙西大草原上，仅仅几小时的时间对我而言真的就是短暂的一瞬，因为它充满了持续的新鲜感，无数的微小的激动人心的景致和偶尔天色变化。

　　浙西大草原生物的多样性，造就了多样的自然之美。在美的背后，则是自然万物平衡的规律。正是这样平衡的规律，两者相辅相成，美就诞生在这样的平衡中。

　　一辆越野车轰鸣着驰过，草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记，远处一堆碳火飘着一缕缕的烟。对人而言，大自然的美妙与秩序具有深刻而必不可少的价值。

最早掉落的黄叶已经在草原的路上互相追逐，早来的黄昏已经让人想起秋天的哀愁。一个人无论处在何种境地，都是一种经历，从中可以领悟种种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