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腰记

唯吴德馨

　　先贤魏学洢曾作《核舟记》，中学课本多曾入选，其文之妙，叹为观止。今仿玉造砖，试作“核腰记”，名似而实非，诸君有兴，敬请上眼。

在下虽自幼体弱，命运多舛，数十年来却也无大碍，每每填表时身体状况一栏一以贯之地书以“良好”二字，不料进入新世纪后，中枢机关突有异感，久坐之后，难以正常起身，腰部酸痛，需以手扶之方可起立，尤令太太不满的是，陪其逛街至多能维持两个小时就无法支撑，腿有余力而腰劲不足，只能在店铺外恭候玉驾，无复以往牵手挽臂任意闲游的旖旎风光。于是乎，老爸老妈连声催促，爱妻乖女反复劝导，要俺去医院做个检查，要么就请假在家，卧床休息，却被我含含糊糊应付过去。

某日，太太所在的医院新购回据说是比较先进的核磁共振探测仪，她便不顾我的顽抗，极力撺掇我做个腰部核磁检查，声称此物比之CT和B超要高级得多，功能相比有天壤之别。俺却受了冷战思维的毒害，一听“核”字就联想到核武器，对所有带核之物一概敬而远之，连含核美食都避之不及，何况此物一听名称就有放射性，“核”而又“磁”，倘若与自己体内某个生物频点共振起来，岂不要了俺的小命？故此千方百计予以推脱，怎奈全家老小齐心协力，锲而不舍，口口声声是为俺的健康和全家的幸福着想，摆出一副不把俺推入照妖镜（核磁仪）中誓不罢休的态势，逼吾入彀。抵挡再三，发觉力不能敌，只得且战且走，屈从认栽，被迫“自觉”走上“刑场”。

在太太的指引下，进入核磁中心，先是遵令交出所有金属及幅射物品：手机、银票、车钥匙，又摘去眼镜，解下腰带，一古脑儿付之当家人，然后双手提着裤腰，大义凛然跨入核磁室。

核磁室内家什多呈乳白色，中央部位置一床，高约80厘米，一端有一灰黑色海绵枕，中间凹下一半球形坑，脱鞋登床，仰卧于上，头部刚好嵌入坑中，感觉颇为舒适。正自享受，忽闻女医生下令：“外裤解开，褪至膝盖。”不禁一惊，随即释然：扫描腰部须除去尽可能多的遮挡物，且裤钩亦属金属物，当摒于扫描范围之外。同时暗自庆幸：好在初冬之季天气已寒，内衣穿得不算少，倘若夏日来查，衣着既少且薄，岂不尴尬？于是依言执行。随即扫描仪器移至头顶，进而转到腰部，医生安慰俺：“待会儿机器 启动后，会有较大响声，不必害怕，稍安勿躁，闭目养神可也。”心中不免好笑，想俺老吴，从警三十年来久经沙场，目睹过身首异处血淋淋，也曾见炭状焦尸冒青烟，更不怵震耳欲聋爆炸声，怎会被“较大响声”所吓倒？

医生按下按钮转身出门，扫描仪正式启动，声音从嗡嗡到哼哼，又转为嘭嘭乃至轰轰，俺倒是处乱不惊，闭目假寐，默数其声，一、二、三……数到六百时，转为另一种声响，起先如蚊虫飞临，继而似蜜蜂盘旋，忽而发机械碰撞之声，又仿佛汽车刚刚发动，迷迷糊糊之中，再也无心计数，不知不觉间竟进入半梦半醒境界，正欲晋见周公之际，却闻听门声一响，医生唤一句：“检查结束，请起身。”于是赶紧提起裤腰，一跃下地，奔入医办室，询问结果。

只见那医生手持底片，在观片灯前逐一讲解，太太频频点头，我却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一会儿，只见诊断书上打印出的结论是“腰4—5椎间盘膨出。”再听解释时方知问题还不算太大，远未到椎间盘突出的困境，只是今后卧床休息时需尽量睡硬板，工作时也要少坐禅，多活动，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看来是吉人自有天相，天不绝我。

回家后立即行动，撤除席梦思，以一凉席为铺，腰下衬一啤酒瓶子以支撑，其余身下之物如垫子、褥子之流一律敬献于太太，让她休息时高高在上，尝试一下安徒生笔下“豌豆上的公主”的滋味。

事后不免苦思，俺的腰疾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忽一日翻阅伟人诗词，方恍然大悟，原来早在1957年《蝶恋花·答李淑一》一词就已预言在先了：“问讯吴刚（本人姓名中的二字）何所有？吴刚膨出规划久（捧出桂花酒）。”信哉斯言！

月中伐桂人，说的就是俺。

据说腰部病患可能影响到腿，好怕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