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生(原创第一人称中篇小说,第一部分)

老勤(秦文庆)

<p><b style="font-size: 20px;">  </b></p><p><b style="font-size: 20px;"> 序</b></p><p>我是这座省会城市人。多年来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写一部以这座城市为背景的作品,作为献给这座城市的一份礼物。之所以有这种愿望,是因为这座城市给我留下过太多的记忆,开心、悲伤、顺利、曲折等都有,曾经有过辉煌,最终归于平淡。我所遇到的这座城市的同学、知青、同事、百姓,善良淳朴,热心助人,在我和我的家庭遇到困难和挫折时,总有人用各种方式表示同情,进行帮助。</p><p>命运弄人,1978年我上大学后就离开了这座城市。毕业后,在距离这座城市两百公里的冀中一座县级市的一家央企工作并安家。四十年来我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这座城市的变化。父母在这座城市去世,亲人在这座城市生活,每年我总要回到这座城市几次。</p><p>2017年我退休了,开始在网上耕耘,写网文小有成就。于是心里就蠢蠢欲动,想实现多年的愿望。《平凡人生》讲了一个普通知识分子家庭子女,在这座省会城市上学、下乡、工作、生活,直到退休的故事。为了叙事方便和增加真实感,用了第一人称。小说中的“我”并非作者本人,但有作者的影子。小说中的事并非都真实发生过,而是在历史真实的大背景下做了一些艺术加工。</p><p>我不是专业作家,不是网络名人,不用顾忌太多。凭着创作冲动写出来,发在网上,至少可以满足一下自己多年的愿望,给网友提供一幅真实的历史画卷。至于能否给这座省会城市增添光彩,不敢说。挨骂、被拍砖也有可能。管不了那么多了,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喜欢我的网文的朋友就够了。</p><p><br></p><p><br></p> <p><b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一)快乐的小伙伴</b></p><p>1965年我和周晓宝、李建省在建南路小学二年级二班上学,我们三人住在同一个家属院。我叫冀书清,别人叫我书清,我叫我的小伙伴晓宝、建省。</p><p>我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名字,像个女孩的名字,“书清”经常会被人误认为“淑青”。可是没办法,父母起的名字,只能用下去。</p><p>我和周晓宝、李建省经常上学、放学一起走。一次放学时下起了雨,三人只有李建省带了一块塑料布。三个小伙伴顶着一块塑料布在雨中跑着回家。下午老师留了作业,不做完作业交上来不许回家。我完成作业速度比较快,做完了等候或者帮助他俩完成作业,然后三人一起回家。</p><p>爸爸下午下班后回家说,今晚马路南面省直单位放映电影,八一电影制片厂新拍摄的故事片《苦菜花》。我一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赶快告诉自己的小伙伴,吃完晚饭后大家一起去看电影。</p><p>电影在单位礼堂放映,我们去时前面已经坐满了人,后面观众还在像潮水似的继续涌入。我和周晓宝、李建省站在礼堂长条座椅靠背后边的支板上。我还看到了班上其他几个同学,单位放映电影的消息传得真快。</p><p>今晚两个单位同时放映,中间需要等片子,前边加映了一部纪录片。终于盼到正片了,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标志和音乐一出现在银幕上,观众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p><p>“苦菜花儿开满地儿黄,乌云当头遮太阳。鬼子汉奸似虎狼,受苦人何时得解放,啊,何时得解放。”影片插曲将观众带到抗日战争时期的山东胶东地区。影片编得好,演员演得好,观众被电影深深吸引住了。</p><p>忽然礼堂后边“咔嚓”一声响,一张桌子被观众压塌了。观众回头看,造成踩在长条座椅靠背后边支板上的人掉落下来。观众一阵骚乱,随着电影继续放映才逐渐安静下来。这场电影放映下来,单位礼堂的桌椅损坏不少。都怪单位考虑不周,这么受欢迎的影片,不在露天放映,损坏公物就在所难免了。</p><p>第二天上学后,小伙伴见面后第一件事就是显摆自己昨天晚上看了电影《苦菜花》。我、周晓宝、李建省三人在班上学习成绩都不是拔尖的,我在班上排名第十位左右,周晓宝在第二十五名左右,李建省则处在四十名以后。今天语文课留作业,每人写一篇读后感或观后感,看书、看电影、看戏剧等都行。我们三人肯定要写电影《苦菜花》观后感。</p><p>放了学,三人一起来到我家,开始写作业。我很快写完了观后感。我写的是这样的:</p><p>冯大娘一家都参加了革命,儿媳赵星梅壮烈牺牲。暗藏特务王柬芝十分阴险狡猾,但最终逃不脱正义的惩罚。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是无数革命先烈流血牺牲换来的。《苦菜花》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革命传统教育课。我们要好好学习,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p><p>周晓宝、李建省参考我写的观后感的开头和结尾部分,中间加上自己感觉印象深刻的内容。三篇观后感交上去后,都得了“甲”。语文老师还在李建省的观后感后边写了鼓励的话。</p><p>我父亲在一所中等专业学校教语文,母亲在一所小学当班主任。周晓宝的父亲是一所高校的总务处管理人员,李建省的父亲是该高校附属工厂的工人。家属院住户比较杂,各单位的都有,都是因为单位合并、搬迁等原因住进来的。</p><p><br></p> <p><b style="font-size: 20px;">(二)我的家庭</b></p><p>我有一个大我三岁的姐姐,名叫冀书华。姐姐上小学五年级,她从上小学一年级起就一直是好学生,担任班干部。父亲所在单位搬到这座城市后,父亲专门为姐姐联系了一所重点小学 长安路小学。对我则联系了就近的一所小学 建南路小学。为此,我有点生父亲的气。我和姐姐的学习成绩又不是差得太多,为什么给她联系重点小学,只给我联系普通小学?</p><p>后来父亲解释说,单位有不少职工都盯着,想让自己的孩子转入重点小学。可是重点小学的名额有限,只能照顾一些重点人员。多数职工子弟都就近上的普通小学。这样,我的心里才找到了一点平衡感。</p><p>父亲从本单位图书馆借了一批书,有小说,也有带插图的适合小学生低年级读的读物。为抢好书看,我和姐姐经常闹别扭。带插图的书看完后,我也要看小说。尽管字还认不全,有的靠猜,有的靠查字典,但能够看下来。姐姐在看的书不让我看,我就偷偷看。姐姐一回来,我赶快放回原处。就这样还是被她发现了,说我动了她放的书签,以后不许我看,等她看完了,我才能看。</p><p>我不干了,告诉了妈,妈总是向着我。妈说,你当姐姐的应当让着弟弟,他想看就让他看。你回来就还给你了,还要怎么样?姐姐这下没脾气了。</p><p>那一年我看了不少好书。在掌握基本汉字后,大量阅读是提高语文水平最有效的手段。真感谢父亲当年以及后来不间断地借书给我们看,为儿女奠定了掌握知识的坚实基础。</p> <p><b style="font-size: 20px;">(三)文革开始了 </b></p><p>在孩子的印象中,文革是突然爆发的。</p><p>1966年8月,中央“十六条”颁布,全国正式进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时期。 小学的文革开始阶段有两个最显著的标志,一是背语录,二是讲出身。</p><p>背语录是小学生的强项,很快就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一、二年级背诵《为人民服务》,三年级以上背诵“老三篇”。进校园、进教室有人把门,每人背一段语录才能进去。讲出身显然是受了北京老红卫兵发起的“血统论”行动影响,要让出身好的学生彻底扬眉吐气。 </p><p> 学校对一些学生填写“革命干部”、“革命职员”家庭出身的情况,一律不承认,必须填写爷爷一辈的成分。爷爷一辈是以什么为生活主要来源的,就是什么家庭出身。这样一些抗战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干部的子女,也成了出身不好的了。不过这种情况很快就有了新的版本,以1938年年底为界,这以后参加革命的仍需按照爷爷一辈的成分填,这以前参加革命的,则可以按照“革命干部”出身填。 </p><p>我家的出身是地主。搬到这座城市后的一段时间,爸爸给姐姐和我的家庭出身都填“革命职员”,现在都不行了。姐姐所在的学校率先发出疑问,要求重新填写,不得欺骗组织。爸爸只好如实填写。这下,姐姐的班干部也当不成了,自己主动辞去了班上的职务。</p><p> 我在学校也受到一定影响。本来我在班上属于好学生之列,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凡事只能靠后站了。就连过去关系很好的小伙伴,现在也起了微妙的变化。</p><p>周晓宝家出身是贫农,李建省家出身是工人,两人过去在班上论学习成绩在中下等,感觉事事不如别人。现在将家庭出身放在首位,他们感到前所未有地挺直了腰杆。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三人一起走着,他们两人忽然唱起了革命歌曲《贫农下中农一条心》:“贫农下中农一条心,天南海北一家人,共产党领导我们向前进呀,毛主席的话儿记在心。”</p><p>我心里明白那是在说,他们两人是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后代,是一条心;我不是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后代,和他们不是一条心。好在大家心照不宣,没有明说。想一想也是,风水轮流转,也应当让这些普通学生扬眉吐气一回了。</p><p> 文革很快就进入两派武斗阶段,小学停课。中等专业学校的图书馆还开放着,爸爸借了一批长篇小说,我和姐姐在家天天看小说。爸爸、妈妈还要每天到单位报到,有时点个卯就没事了。</p><p>那一段日子过得比较清闲。 1968年夏季,工宣队进驻大、中、小学校。姐姐升入初中,在建南路中学上学。我升入五年级,仍在建南路小学上学。 </p><p>省会自1968年2月起搬迁到这座城市。1968年夏季,第一批省直单位迁来。家属院住进一些陌生人,家属院与省直单位交界的围墙上加装了铁丝网和照明灯。省直单位大门口有军人站岗,不能随便进出。 </p><p>我们班转来四个省直单位的孩子,两个男生乔津生、许宁,两个女生余丽娜、韩秋萍。他们来自大城市,穿着整洁,举止得体,说普通话,有时带一点天津口音。他们的加入,给五年级二班增添了新的色彩。 </p><p><br></p><p><br></p> <p><b style="font-size: 20px;">(四)大批判 </b></p><p>建南路小学有两个专政对象,一个是摘帽右派,原历史老师吴清原,一个是阶级异己分子,原校工刘建业。两人为什么成了专政对象,学生们并不清楚。</p><p> 工宣队决定在五、六年级各班轮流批斗这两个专政对象。五年级二班班主任郑建国老师做批判会动员。 </p><p>“同学们,学校决定在高年级各班召开批斗会,现场批斗我校的两个阶级敌人。下面我来介绍一下两人的罪行,大家认真记,写发言稿要用。” </p><p>“吴清原,男,49岁,出身于官僚地主家庭,大学毕业后在旧政权政府部门工作。解放后下放到小学当老师,教历史课。1957年吴清原因恶毒攻击党的领导被带上右派分子帽子,1962年摘掉右派分子帽子。吴清原受剥削阶级家庭影响很深,一直对新社会心存不满。摘帽后工作消极怠工,课堂上借古讽今。有人反映吴清原在课堂上说过:‘洪秀全利用邪教控制教民思想,国民党军队也曾经进行过抗战’等反动言论。” </p><p>“刘建业,男36岁,原校工,主要负责修理桌椅,兼管体育器材。刘建业长期隐瞒家庭成分,向组织上报家庭成分为中农,实际为富农。刘建业对待学生缺乏阶级感情,态度固执生硬。学生从他手里借出体育器械,归还时他在验收中吹毛求疵,无中生有。本来属于正常破损,却要学生赔偿。刘建业当校工是通过区教育局的亲戚刘局长才实现的。现在刘局长已被打倒了,他的亲戚爪牙刘建业也必须打倒。” </p><p>我一向在学习上比较认真,记了郑老师讲的两人的“罪行”,在家开始写发言稿。</p><p>妈问被批判对象的情况,我简单介绍了一下。妈说:“听你讲的情况,两人好像并没有多大问题。一个是历史问题和摘帽右派,一个是隐瞒出身成分,原来的后台倒了,牵连到他。”</p><p> “不管怎样,现在成了专政对象,就只能被上纲上线挨批。”我不清楚妈为什么要为这两个人说话。 </p><p>“我不反对你写批判稿。但不应该夸大事实,是什么事就是什么事,不应胡乱联系。”妈嘱咐我说。 </p><p>我不知道的情况是,当时妈在学校也在受审查之列。工宣队和学校的一些积极分子,经常抓住一点小事就深挖根源,上升到阶级立场、阶级感情的原则高度。妈已经处在一种边缘状态,随时有可能被剥夺教课的权利。</p><p> 我的作文水平还可以,发言稿交上去后,被郑老师选中,让我在班级批斗会上念发言稿。</p><p>两个专政对象在讲台下低头站好,我在讲台上大声念着发言稿。 </p><p>乔津生写的发言稿也被选中,他的发言比我的精彩。开头一段是大好形势的套话,中间历数两人的“罪行”,最后以文革流行的语言“阶级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顽固不化,死路一条”、“不老实交代就砸烂他的狗头”等结尾。</p> <p><b style="font-size: 20px;">(五)清理阶级队伍</b></p><p> 文革中的清理阶级队伍打击面之大前所未有。各单位纷纷扩大专政对象的范围,扩大得越多,革命形势越好。</p><p>妈不幸成了这次运动的挨整对象。 妈出生在一个富商家庭,曾经是一名千金小姐。姥爷担任过商会会长,并在旧政权中当过两年参事,大舅现在美国。妈解放前上的是教会女子中学,毕业时赶上全国解放,便当了一名小学教师。她十分热爱教师职业,还擅长讲故事。她接手的一个乱班,捣乱的学生一听妈讲的故事,立刻就会安静下来。</p><p> 妈在一个时期曾经受到校领导重视,被评为优秀教师,在全校推广妈的教学方法。但随着历次政治运动的深入,有人提出疑问:社会主义的学校,为什么要推行旧社会教会学校毕业的人采用的教学方法?难道解放后师范学校毕业的教师,思想觉悟会比解放前教会学校毕业的教师低吗?于是校领导找妈谈了话,讲到了一些群众的反映。妈体谅领导的难处,从此更加低调做人。</p><p>妈在学校人缘关系很好,她经常早来晚走,为学习差的学生补课,为临时有事的老师代课。 可是,有时候该出事了挡都挡不住。</p><p> 一天妈给三年级一班代语文课,课文里有一段毛主席语录。妈将这段语录抄到黑板上时抄漏了一个关键字,一下子意思就反了。班上学生在下面议论纷纷,有几个学生举手,指出有漏字,妈妈发现后立刻做了纠正。这件事如果漏的不是关键字,或者是在自己任班主任的班,都不会成为事件。可是偏偏是代课的班,又漏了关键字,就可能成为事件。</p><p>果然,学生将事情报告了班主任,班主任又报告了工宣队,这下就成了把柄。工宣队正想推进清理阶级队伍成果,妈的出身、社会关系、文革前受过重视等,都构成被批判的材料,再加一条现行材料就齐了。 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被隔离审查了,和学校几个专政对象关在一起。</p><p>专案组逼迫妈交代抄错语录的深层原因,隔离审查三天后放妈回家写交代材料。 前些天妈被隔离审查期间,我去送过几次饭。</p><p>学校教学楼二层的一间办公室,门口有人把守,楼道墙壁上贴着大字报,标题是“陆**坚持反动立场,罪该万死”。 陆**是妈的名字。 </p><p>妈明显憔悴了许多,问我谁做的饭,我回答是姐姐做的。 妈露出惨淡的笑容:“你姐姐不喜欢做饭,教了几次就是不想学。这下一次就学会了。”</p><p> 我来时爸嘱咐我,要对妈说:“家里都好,不用担心。管好自己,坦白检查。相信组织,相信群众。”我像背课文似的将这段话讲出来。</p><p>妈听懂了,说:“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p><p>晚上我睡醒一觉起来撒尿,看到爸、妈还没有休息,在共同商议怎样写妈的交代材料。</p><p> “挖阶级根源,那就得承认自己出生在剥削阶级家庭,受的是资产阶级教育,亲属中有敌对分子,对新社会有抵触情绪,这才抄错了语录。那样的话,就把自己归到敌人一边了。”是妈的声音。</p><p>“必须坚持写语录漏字只是个意外,绝不是有意为之。不然的话,光这条就够上现行反革命了,不能给自己扣这顶帽子。压力再大也不能承认。同时必须承认自己缺少劳动人民对党对毛主席的感情,从阶级出身、所受教育、家庭环境影响深挖根源,不妨在这方面将自己的家庭说得滥一点,检查自己的思想深刻一点。原来受学校重视时的事情也要检讨,给自己扣上虚荣心强,争名逐利的帽子,对解脱目前的困境有好处。”是爸的声音。</p><p> “我不明白,学生反映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不压住反而上报邀功。我真是好心不得好报,憋屈得要命。” </p><p>“可能是不得已,也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嫉妒,也可能都有。看她在后续批判你时的表现吧。” </p><p>妈将交代材料交上去后,工宣队将材料的主要内容改了一下称谓发到各班,说是“陆**的罪行材料”。然后就让妈打扫楼道,打扫厕所。</p><p>工宣队组织了一次教职工参加的批判会,三年级一班的班主任在批判会上做了发言。她说:“我和陆**原来是同事,关系不错,这次又是她为我代课时出了事。尽管我和陆**关系不错,可是我不能不站稳立场,向组织如实上报事情的过程。组织上认定陆**存在严重错误,并从家庭出身、家庭环境、所受教育等情况分析得出结论,陆**身上阶级烙印很深,和我们这些新社会长大的教师不同。我们感谢组织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要在阶级斗争的风雨中经受锻炼,茁壮成长。”</p><p> 妈在学校被批斗的消息传得很快,我所在的建南路小学马上就知道了。班上同学看我的眼神似乎也变了样。外班的学生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了妈的名字,放学路上有学生对我喊:“打到陆**”。我只当没听见,加快脚步回家。 </p><p>姐姐所在的建南路中学初中一年级布置写作文,题目是《我的家史》,特别嘱咐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学生,要如实写自己的老一辈是怎样剥削劳动人民的。 作文一直是姐姐的强项,这次她却不知道应当怎么写了,便向爸请教。</p><p>爸说:“这种作文题明显就是要扩大出身好的学生的优越感,加深出身不好的学生的自卑感。你就满足一下出题者的要求。先一般说一下自己长辈的经济状况,再大力贬损一下他们,说他们是靠剥削发家,有愧于劳动人民。接着自己表决心,坚决跟党走,和剥削阶级家庭出身划清界限。你妈的事不要写,你姥爷、舅舅都不要提到,只写你爷爷和爸爸。我们就是个土财主,不参与政治,不怕调查。”</p><p> 妈经历了半年多的劳动改造,直到1969年夏季,才宣布“解放”,按犯有严重错误但还不属于敌我矛盾的人处理。在学校不得担任班主任,不得教主课,只能教副课。 经过这样一场磨难,妈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p><p><br></p> <p><b style="font-size: 20px;">(六)悲催的学生 </b></p><p>妈被专政期间我整天提心吊胆,处处提防,被同学和院里的孩子骂几句从不还嘴,赶快离开。妈被“解放”出来后,我很高兴,可以不被别人欺负了。</p><p>谁知我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在上学的路上总要碰上几个外校的学生,他们是槐北路小学的学生。有时他们会和建南路小学的学生打嘴仗,互揭对方学校的短处。 </p><p>“建南路,建南路,建在樊庄拐角处,村里孩子连成片,烂校一个没出路。” </p><p>“槐北路,槐北路,门口一棵大槐树,学生上树摘槐花,掉下摔得一身土。” </p><p>大家以此为乐,只是斗斗嘴,倒也相安无事。</p><p>一天,我一个人上学,被几个槐北路小学的学生截住了。 </p><p>“以后不许你走这条路上学,到别处绕路去。”一个领头的学生凶巴巴地对我说。</p><p> “为什么?” </p><p>“因为你出身不好,是‘狗崽子’。” “你怎么骂人?我是出身不好,但不是‘狗崽子’。” </p><p>“你妈在**路小学是管制对象。” </p><p>“已经宣布‘解放’了,现在在正常教课。” </p><p>“不管是不是‘解放’了,反正曾经被管制过。你就得老老实实的。不让走就是不能走。以后再让我们碰见,就对你不客气。”</p><p> 我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想一下外校学生怎么会知道我家的情况,仍然照常走这条路上学。 </p><p>事情突然发生了。 下午上学,我在半路又碰上了那几个外校学生。这次他们不搭话,上来就打我。下手很重,脸上挨了几拳,满嘴是血,倒在地上后又被踢了几脚。打完后,几个人扬长而去。</p><p> 正好妈骑车上班路过这里,见我躺在路边,满嘴流血,将我扶起,掸干净身上的土,陪我一起到学校。</p><p> 班上同学见我被打的狼狈样,有偷着笑的,也有打抱不平的,要找打我的人算账。妈找了班主任和年级组,严正要求学校保证学生人身安全,如果得不到回应,将以家长身份向区教育局反映情况。</p><p> 回家后家长让我回忆整个经过,分析后得出结论,一定是本校学生勾结外校学生干的勾当。我在学校得罪过谁呢?可能是妈被“解放”后,我有些得意忘形,不像原来那样小心翼翼了,课上课下无意中得罪了人。</p><p>可是那也不致于雇人下狠手呀。究竟是谁干的,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一段时间我只好上学绕路,放学时与同学一起走。 </p><p>建南路小学六年级的调查没有结果,找不到校内通风报信的人。但是建南路小学的一位副校长还是专程到槐北路小学交涉了此事,把事情定性成外校学生故意寻衅欺负本校学生,要求槐北路小学采取措施,保证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p><p>这件事一直是个谜,下面传出的版本有好几个。我不用去调查深究,做缺德事迟早会有报应的,或者也会遇到厄运,或者过后良心发现,一直内疚。</p><p> 欺负学生中的“狗崽子”,在文革的前期和中期是常态。这次欺负得过了一点,引来“狗崽子”的抗争,而且还得到学校的支持,这是策划者和实施者们料想不到的。“狗崽子”也是人,而且有一天会证明,他们是能够真正赢得人们尊敬的人。</p> <p><b style="font-size: 20px;">(未完待续。照片源自互联网,谨向照片原作者表示诚挚的谢意。本作品2018.6.2.至6.23.以WTSB_272的网名(系本人在凯迪网上注册的网名)发布在凯迪网上。此次转为美篇发布,只对个别段落和词句做了修改润色。)</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