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难掩炒饭香(燕影客)

燕影客

<h1>早想写一篇母亲的文章,但很久不能成篇,她离开得实在太久,我要努力地回忆,才能想起她的事情,真的如村上春树所言“记忆固执地留在原地”,我的那段记忆,固执地留在三十多年前。</h1><h1>这努力一想,真让我记起很多事情。</h1> <h1>年初那段时间,一家三口天天宅家。元子胃口好,加之运动少睡眠足,让他长胖十来斤,成了一个小胖子。</h1><h1>儿子胖乎乎的,让我们很“自豪”,尤其是我。儿子有很多他妈妈的痕迹,现在胖乎乎的,有几分我小时候的风采,他跑步的可爱劲,让我想起我和妈妈和“比赛跑”。</h1><p><br></p> <h1>我六七岁时,一天上午,妈妈给我五块钱,让我去代销店买东西。出发前妈妈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把钱拿好。我在妈妈的目光中走过下面的垸堤,我一个人去,妈妈担心我落水。</h1><h1>垸堤过去是村里的水渠,水渠下方是一道斜坡。斜坡已脱离妈妈的视线,我在斜坡上碰到一群小伙伴,他们热情地约我一起玩儿。碍不会他们的热情,加上自己想玩,我高兴地跟他们玩起来,在水渠边和斜坡上躲猫猫、跳水沟、打仗,玩得不亦乐乎。</h1> <h1>快到中午,我才想起我的任务,马上抛开小伙伴,向代销店跑去。选好东西付钱时,我往荷包一摸,“诶,钱呢?不好,钱在哪儿?”我在售货员陈叔叔“诶,这孩子怎么跑了”的话声中,向来路跑去,一边跑一边盯着路面看,很快到水渠边,我展开地毯式搜索。</h1><h1>没有,都没有,我傻眼了。我还不死心,沿着去代销店的路又找一遍,还是没有。奇迹并没有发生。</h1> <h1>我耷拉着脑袋回到家,妈妈等得都快不耐烦了,见我有气无力的样子,忙问我东西买回来没有。</h1><h1> “钱、钱、钱不知道掉哪儿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一些话都在喉咙里。“什么?不是嘱咐你,要把钱拿好嘛!怎么掉的?”</h1><h1>我老实交待在水渠边玩,在代销店买好东西时,发现钱不见的事说出来。妈妈问我记不记得什么时候钱还在手里,我一点印象都没有。</h1><h1>妈妈领着我,问了所有一起玩的小伙伴,大家对我手里拿钱的事都没印象。妈妈和我去玩的地方认真找,毫无收获。问代销店陈叔叔,只晓得“到店里手里就是空的”的信息。</h1> <h1>我们一无所获地回到家。稻场上,妈妈让我再认真想想,什么时候钱还在手上,可惜我一点都记不起来,只知道过垸堤时钱还在手上。妈妈很生气,五块钱不是一笔小钱。</h1><h1>我给元子讲这个故事时,元子问我,“爸爸,那时五块钱值多少钱啊?”我拿老冰棒作参照物,当时一只老冰棒五分钱,五块钱能买一百只。现在一只老冰棒一块钱,所以五块钱相当于现在100元。</h1><h1>我像瘟鸡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妈妈越想越气,越看越气,我一问三不知,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她抄起一根棍子,就要往我身上抽过来。我当时愣住了,大脑好像失去运转。姐姐们站在旁边,看到情况不妙,马上喊“弟弟快跑啊!弟弟快跑啊!”我撒起脚丫子就跑,向山洼的垸堤跑去,妈妈会不会更生气,我完全没有考虑。</h1> <h1>妈妈棍子还没抽过来,一看,我跑了。大概她没想到我会跑,有点愣神。马上,她反应过来,拎着棍子追上来。我感到妈妈追过来,跑得越发起劲,很快跑过垸堤,跑到对面山坡。妈妈刚追过垸堤,就没有再追。我不知道,也没敢回头看,在姐姐们“弟弟,跑快点儿、跑快点儿”的助威声中,我一口气跑到屋后的山岗。</h1> <h1>山岗上有一家邻居,姓周,我们两家夹山岗而居。我跑到房子后面,不知再往哪儿跑。六七岁的孩子,还没勇气离家太远,又不敢回家,担心被妈妈逮住,就躲在邻居的后花园—一圈柏树里。</h1> <h1>老家人建房子时,会在屋后栽上一圈柏树。柏树以内就是后花园,也不会种什么,但在老家这是一种传统。柏树长得慢,大家都不着急。白杨树在随城很常见,老家人却很少在屋后栽种。柏树是长寿的象征,屋后种柏树是一种底蕴,越是有传承的家庭,屋后的柏树就越茂盛。老家人很喜欢柏树,上好福材要全部用柏木制作,供神龛的“神柜”是为老人过世准备的,讲究的家庭也全部用柏木制作。</h1> <h1>我蹲在周家后花园里,透过柏树枝空隙,观察着妈妈。妈妈沿着我刚才的路线走回来,走到屋后径直回去了。她没在山岗找我,甚至没拿眼睛往周围看几眼。</h1><h1>我看着妈妈从山岗走回场院,直到房子把她挡住,<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才偷偷地从柏树后溜出来,偷偷地靠近屋子。</span></h1><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远远地、听到妈妈在场院里大声呵斥“我让你们叫他快跑,我让你们喊加油……”,和姐姐们“哎呦”的声音。妈妈迁怒于姐姐们让我快跑和给我加油的举动,在用棍子打她们。</span></p> <h1>我蹑手蹑脚地溜到屋后,躲在阳沟里。屋后有一片新开出的地基,准备扩建房子,现在建着猪圈和放着柴火。我一边用脚踢那些被风化就要掉落的石头,一边竖起耳朵听前面房子里的声音,脚踢得很轻,生怕把妈妈招过来。</h1><h1>屋里传来摆桌子和招呼吃饭的声音,我听姐姐问妈妈:“弟弟呢?喊不喊他吃饭?”妈妈生气地说“喊他干什么?饿一两顿又不会死?”场面马上安静了,偶尔会听到碗和筷子相碰的声音。然后是收拾碗筷和拖桌子的声音,再就是姐姐招呼“花子”吃饭的呼唤声,还有我肚子发出的咕唧声。</h1><h1>前面安静下来,我耷拉着脑袋,坐在柴堆上,脚在地上轻轻碾着。</h1> <h1>不知什么时候,屋后山岗上传来“四儿、弟弟”的呼喊声,姐姐们在寻我,声音不大,但山岗离屋后距离不大,还是可以听见的,但我不敢答应。</h1><h1>几分钟以后,姐姐们从山岗上下来,她们还是边找边捏着嗓子喊我,我偷偷从柴堆后面探出头,姐姐们看见了,走过来,她们是给我送饭来的。油光发亮的蛋炒饭、远远的就闻到香味扑鼻而来。我狼吞虎咽地吃着,问妈妈在干什么,姐姐说妈妈去干活去了,让我不用担心。</h1><h1>下午,我一个人躲在屋后,不敢去找小朋友玩。</h1><p><br></p> <h1>晚上吃饭时,姐姐在前面房子里问要不要喊我吃饭时,妈妈没好气地说“喊吧!”姐姐们就在场院里喊我的名字。</h1><h1>吃饭时,妈妈脸色还是不好看,她只是盯了我两眼,就自顾着吃饭。</h1> <h1>事情就这样过去,现在想想,我那时七八岁,妈妈三十四五岁,正是最年富力强的年纪,天天干农活的她,想追上我是件很轻松的事儿,手中棍子随便一扔,就能打到我身上。一个小孩子跑不远,屋后就那么大的地儿,想找到我也就两三下的事儿!她只是舍不得,想吓唬我罢了!就连炒花饭,也是她暗示姐姐们炒的。</h1> <h1>  </h1> <h1>我胖墩墩的,跑步跑不动的样子,后来被姐姐们说过多次,变成妈妈“偏心”的证据。在妈妈去世、爸爸健在的那段时间,姐姐们谁也不会提的。后来我有了元子,元子小的时候,她们又谈起这事,那时就是甜蜜的回忆了!</h1> <h1>今年是母亲去世三十周年,倘若她活着,今年正好六十九岁,按老家习俗,应该给她过七十大寿。可惜,她离开太久。因为她的离去涉及到爸爸,后面那段时间她的事就变成禁忌,我们提到越来越少,渐渐地开始模糊了。</h1> <h1>看着元子跑步,想起以前我躲着妈妈笨拙跑着的样子,想起那碗蛋炒饭,那是妈妈留给我最温馨的记忆,是那片黑色记忆中最亮的一抹光!</h1><h1>妈妈的面容,我已经模糊了,那碗蛋炒饭的味道,我已经忘记了,但这件事,随着时间流逝,却变得越发清晰。岁月增加了记忆的厚度,却掩藏不住那碗蛋炒饭的光芒。</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