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盛庄的鼓匠房与老北京的瞽目艺人。

溪水雅成

<p>  初次接触瞽目人是在我17岁那一年,那年我在内蒙古丰镇隆庄插队,种完谷子以后,离开小鋤鋤分小苗,有十天左右的闲着的时间,我就和村里的小伙伴相跟上去5里地以外的古镇,隆庄街小巷子,也是农村的赶集的地势,有电影院,百货商店,公社的招待所,有饭馆子,铁匠铺,粮库,副食商店等等,去玩耍去逛街。那个时候对这古镇的官称为:街上。(去公社办公所在地,被称之为:上街上咯哇。)走过西河湾,有一段土路,过了路边的公共厕所,再往东走一点 ,快到街里了。路的北边有一不大的土房子,她们告诉我说,那是鼓匠房,鼓匠手住的地势。比较文的说法是盲人,当地土话就是瞎子,没眼眼,甚也看不见瞎佬。当年这里住着大约有20人左右吧!</p><p> 瞎子的住地怎么叫鼓匠房呢?原来他们是有组织的,使用几样乐器吹奏调调,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 也就是吃饭的本事,无论谁都会几样乐器,从老早开始就这么样一辈传一辈的传承下来的,是一个有唢呐,胡琴,笙箫,鼓,镲的小乐队,承揽隆庄的婚丧嫁娶的事宜。老白姓称他们的住地为鼓匠房,管这瞎眼眼们叫“鼓匠手”。他们的住处,也有公家照顾这么一说(解放后镇有补贴,或者是公家划给的住地)。对他们的称呼,更文化一点的说法是:瞽目人。政府允许他们的存在,并且有一定的补贴,在隆庄允许以鼓匠手的业务为老白姓服务,因眼睛的问题,他们被安置在这个行业继续努力的为周围的需要服务着。</p><p> 那年的初秋,我村子里有个偷胡麻的老农,从地里弄了十几捆,扔到土沟里,想趁天黑了拿回家去。被看青的发现了,关在队部屋里,请示大队咋办?后来,让他回家了,等着听上级也就是大队处理意见!如何处理的命令还没有传来,他却上吊自杀了,在自家院子的大门上。发现时已经气绝身亡了!谁也没想到!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要上吊,即使处理,也不过叫到大队部,书记骂一顿而已。可他却命断了黄泉。我们刚到村里,不明就里,他们家族人很多,他排行老四,老大哥率领众兄弟,办了很风光的丧礼。大办丧礼的缘由,众说纷纭,为什么,也只有老大哥自己知道,无人能准确的猜出。</p><p> 这个丧礼,让我大开眼界。院子里搭天棚子,棺材停在院子里的搭的矮架子上。买的花圈,请的鼓匠手。全身披挂,也就是所谓的披麻戴孝了,我是第一次真正的亲眼看到,也算是开了眼了。我当时奇怪,鼓匠手来干什么啊?原来当地有礼仪讲究,大办丧事,请和尚念经,鼓匠手来吹大悲调,当地送亡人上路的调调。和尚超度亡灵已经办不到了,五十年代,和尚遗散了。盲人鼓匠手全套班子留了下来,继续为周围的百姓服务。(不遗散自有不离散的理由,散了,誰来养他们呢?还是不散的好吧!)</p><p> 听说,他们也有组织,也有师傅传承。吹的调调都在师傅心里,要一点点的学。公社有专门管理他们的部门。当时,鼓匠属于扫四旧的范畴,为了生存,吹的调调有了改良,早已不是大悲调了!改的是什么内容,我听不大懂。</p><p> 我小时候,也见识过瞎子卖唱,但是很快就看不到了,在这山沟沟里看到他们,并不感到陌生。此时儿时的记忆之门打开了,不知不觉的拿过去和现在(当时)相比较。我看到的是走街串巷的卖唱,近似乞讨,这里是做为一个乐队,他们的确吹的有滋有味,有板有眼,在那黑天半夜里,传的很远,曲调深沉悠远,很动人心魄。我心深处为他们有那么好的乐感素质喝彩,为他们感叹!他们要不是瞽目人,可能会有更高的成就吧!</p><p> 这个山村鼓匠手的故事,让我感慨在这个世界上,人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一生的机遇是那么的不同,确是在自然界中,顺势而生,顺势而长的发展着。</p><p> 晚年后,看到了一份有关瞽目人的有组织,有师傅传承,有特定的服务范围和场合的那么一篇文章,文章也算是满足了我当年的许多疑问与困惑。当年的那一群体的适者生存的自然现象,也合理的得到了解释!</p><p> </p><p> </p><p><br></p> <p>  老北京的瞽目艺人,在清初以前,也归教坊司管,而又单称“太卜院”,据传说有铁印一颗,铁马杆十三根。后雍正年间裁除乐籍。瞽人没有了系属,至于传说:雍正(年间)帝因未登大包前,传瞽人作乐,未到,于是后来去消。这乃是齐东野语,不足置否。据说当初的太卜院,即在今天的大佛寺街瞽人会馆,未知确否?北京的瞽人,数目随不太多,确分了四五处聚会,第一数年代久远的要算大佛寺的“公益堂”。大佛寺街谁也知道,因街西头有一大佛寺寺庙而命名。实际上东首亦有一庙。先亦称大佛寺,传说尚有“尉迟敬德修(督)大佛寺。”的碑文,容待祥考。此庙在康熙年中,即归瞽人所有,改祀乎卜先圣,此庙正门,已不可见,第一汽车行即殿的正门前殿,后殿尚住瞽人。由旁边开一小门出入。此庙住瞽目人大约十余人。即称公益堂的便是,算是一个公所。</p> <p>  第二即为奶兹府路南三皇庙内的“务本堂”,为曲艺人才荟萃之处,此庙在清朝道光年间由瞽目人购置,此堂所属瞽目人。有三十人,翟少年,王秀卿即住庙内。王宪臣,张松山,曹雨亭,刘荩臣亦归此堂瞽友。不过因北新桥九顶庙弹套瞽人声誉在一般瞽人之上,百年来为王公府苐所公认,前清时代,一提九顶娘娘庙瞽人,即为人特别的重视。所以,张松山等,由其师父在世时,即相沿居住九顶庙。保持荣誉,终未迁徒,但也算是务本堂的会众。(王宪臣住名画家李雨林姻文花园)第三是东裱褙胡同东口的“信义堂”,也是瞽人会所住处。以上三处,凡是北京内城的瞽人,都分别各隶一堂。不过,西城又立有一处,“天成永和堂”是西城瞽人会所。北京外城的瞽人,有所谓的“五会”,不过没有一定的会所,临时召集,临时覓地罢了。瞽人所住庙宇,除个人在它庙租赁居住外,皆为前辈瞽人集资所购房产。全称“三皇庙”,瞽人所祭祀先卜先乐记为五位,即天皇,地皇,人皇,旷祖(师祖)塑祖(东方塑)。瞽人所学,不外呼“弹唱”“卜算”两点,却多一半是全通。单学一点的很少,不过因为某点的专长,而专用某点罢了。</p> <p>  瞽人学艺,须有三位师父,第一:是“叶师”,即启蒙的师父,学弹唱的基本功,卜算的流年,赶开流书,学成以后,好坏程度随不可知,总以能拉出马竿去挣饭吃,即为业师所赐。第二:是保师,保师应复保证责任,保证业师必须尽心教授,保证业师必须学成,供养业师。但除此之外,更须负“保徒”问业之责,不仅仅是一个保证人而已。第三:是代师,即瞽人从业师学成以后,如欲深造某项技能,则须拜代师,所谓“学拜门学✘✘”的便是。如张松山的业师是张国礼,王宪臣的业师是谢有伦,保师是穆清如。至于拜师门学弹套的代师,则是岳风亭(字亦青。)</p> <p>  瞽目人的技能,除有特殊习艺以外,大部只分“算命”“唱曲”两种。瞽目人吃老合的,不论算命,唱曲哪一种所供祖师,都是正位供三皇,旁位供师旷,取三皇伏義画八卦为算命起源。师旷是瞽目人乐师,为唱曲的起源,所以瞽目人爻只是一个团体的。瞽目人算命只有,“六爻”卦,推八字两种,六爻卦以数字的奇偶,占阴阳的推动,和有目的人的蓍草,周易相似,只要记住六十四卦的泰否,内外卦的配合,六爻的阴阳消息,变能应付一切。所以较比容易一些。占八字就太难了,谁也知道八字的四柱,由年上起月法,只要记住“甲乙之年丙作首”的歌诀,就可以推出。日上起时法,只要记得“甲乙还甲甲”的歌诀就可以推出,至于某日是什么日干,那年有什么节气,交节时刻,有目人翻万年历,才能知道,瞽人翻不得书,所以要开“流书”学流年赶。要背100年的年里,100年内的月健,大小二十四节气,日子交接的时刻,都要知道,不过,瞽目人有个巧法子,只要记清每年的正月初一的日干,哪一天立春,便可以推出一年的日干,也可以推出二十四节气,都是死盘子。一年的大小健,以固定的字,编成歌诀,只记小健,加一天便是大建。例如:“正月寅山虎雪豹,正月观灯请会茶,正茶见秀明。”除去重字,可以代表正月小健,每年七个小健,岂不是一个一句七言就可包括吗?虽然说是巧,但又是个死盘子,一百年也难记。有目人,谁也谁也背不出,背不过来。至于,生我,我生,我克,克我,比肩,正印,偏印,伤官,食神,正官,偏官那就容易的多了。以外,灵机变化,地域感人等分别,就是要看推八字的学识,经验,又不止瞽目人为然了。</p> <p>  唱曲是瞽目人的主要技能,瞽目人唱曲,大半都会弹弦子,所唱歌曲大别为“细活”“大路活”。细活有几种,一种是弹套,即是弹瞽目人的丝竹合奏,先前,北新桥北顶庙专住弹套的瞽目人。不过普通的瞽目人所弹奏的丝竹合奏,有些近于“神乐署 ”“中和韶乐”,所以比弹小曲高尚的多,谱子也不同于流俗所传。弹全了共是十三套,像“将军令,“海青”“普庵咒”“变音板”等,都是其中的名曲,所用乐器,有弦子,琵琶,胡弦,有时也加入笙,笛等管乐器。现在弹套人才很缺乏,常演奏的是王宪臣(胡琴,琵琶),刘荩臣(胡琴,琵琶),张松山(弦子)曹玉亭(笙)四人,以后恐怕要失传。要注意的是,弹套和五音联弹不同,前者以雅名,后者是以巧名是其异点。</p> <p>  第二是:子弟书。子弟书分西,东子弟书。“东韵子弟书”韩小窗所编,每篇八十句,十句一落,共八落。宗旨就是以忠义刚烈为主。“西韵子弟书”不是小窗编的,每篇大概一百句,共分十落,宗旨是以情意缠绵为主。像“千金全德”“哭城”“骂城”“白帝城”“长板坡”都是韩小窗编的“东韵子弟书”。子弟书的编作很难,就是唱也不容易,无论每句多少文字,都要讲“起五落六,中四板”起腔五板,中间四板,落腔六板。子弟书的特点是,“词细,腔长,声低”现在能唱子弟书的(民国时期)只有70多岁的老瞽者赵秀峰一人而已。韩小窗的一生心血,恐怕要成广陵散了!第三是:马头调,马头调共分三类。</p> <p>  马头调的第一类:情曲像“梦忆多情,”“甩多情”等七十二情曲。第二类是“流泪缘曲”都是凄惨令人流泪的,像“午眠乍醒”“黛玉悲秋”“大觀圆”等。第三类是“散曲”像“渔樵耕夫”“凤仪亭”“樊金定骂城”等曲。马头调无论多长都是七句(段),中间大小十三个过板,如果七句太短,中间可以加“湖广调”“边关调”“截断桥”等牌子。马头调,调高寡和,很是难唱,更要会唱熟一百曲子上,才能出以问世的。还有岔曲(也有放在单弦儿前面的)单支昆曲,都算瞽目曲师的细活。</p> <p>  瞽目曲师的大路活,也有几种,一种:奉天调,乐亭调的铁板大鼓,以说唱相兼,讲究唱整本书。前清时,瞽目人侍候府门,都是说唱这种书,如果说尽了,买一部书,或者是在蒸锅铺赁一部书,求人教念几遍,便可应酬主顾。不过铁板不大容易出名罢了!另一种:木板大鼓,像梅花调,小口大鼓等,多半是单段的,也就是“单刀会”“华容道”“草船借箭”一类而已。单段小曲以活波见长,整本书以情节扣子拉人,说唱好坏没有关系。第三种:瞽目人的快书,目录很少,身段表情都没有,所以,很少有人注意。第四种:单弦,鼓母人唱单弦,多半都是自弹自唱,又多半是“抱妝盒”“长板坡”“临潼山救驾”等老调。所以以弦子很好的时候多,以唱得好的时候少,又因为鼓目人侍候宅门很合宜,不适合上馆子或撩地。鼓母人的生意很是衰落。</p> <p>  后来翟少平起来研究新词,由唱铁板小调改成单弦,又和瞽目人王秀清女士合作演唱“拆唱牌子曲(也是牌子戏)”既要王女士的专门弦子,又加以滑稽新词,很受听众欢迎。不在有眼人杜贞福,果万林以下。节目有“听老妈子开唠”“劝夫戒花”,“穷逛万寿寺。”“怯太太进京”“水漫金山寺”“扇坟劈棺”“杜十娘怒沉白宝箱”“钱秀才错占凤凰俦”等翟少平是名瞽目曲师,十曲刘(玉峰)的高足,很有改革高曲的意愿,王秀清唱曲孝亲,都是极可嘉的,以前翟少平,王少清二人曾在各个教育馆演唱“叫花子立学堂”“预防虎列拉”对教育卫生很有帮助。瞽目人上馆子,撩地,上电台广播,也是他二人起始。瞽目人的生活,将来是个很大的问题,算命,占卦肯定是,早早晚晚被废除。唱曲如果不精,那就很难生存,在社会上游荡,那就更危险了!</p> <p>  我在1968年那一年,和社会上的青年一样,去广阔天地锻炼过。在公社的街里小巷边上,看到过这么一个盲人群体,他们所从事的职业很像老北京的瞽目艺人的唱曲。老北京瞽目艺人唱曲是要拜师学艺,因为看不到,只能用心记住曲目,一点点的学,直到自己能独立。隆庄的鼓匠每一个盲人都有自己的学艺师父,你要学吹锁呐,要学吹笙,都要拜师学艺,谱曲那要记在心里,没有人能抢了去。</p><p> 隆庄的鼓匠房的存在,有两个方面的原因:1:隆庄从清朝中晚期发展起来的,鼎盛时期是在亁隆年间,那个时候隆庄非常繁华,临街商铺门面比比皆是,隆庄的鼓匠房应运而生。</p><p> 当时,在那个年代,有南庙和北庙。现在只有南庙保留了下来,北庙以不存。其实北庙要比南庙大的多。隆庄鼎盛时期,南,北两庙均有住持与和尚。隆庄附近村庄很多,有钱没钱家里有老人去世,总要超度亡灵,最简单的操持也要去鼓匠房请鼓匠,送亲人上路。</p><p> 另一个原因就是无论什么买卖开张大吉的时候都要庆祝一番,最直接的就是去鼓匠房请鼓匠来吹奏。或者是房屋落成吧,都请鼓匠来热闹热闹。至于以前鼓匠房是怎么样兴起的,已经无人能说的清楚了。</p><p> </p> <p>  2018年,北京知青回访故地,我本人在隆庄的“三元大酒店”住了几个晚上。三元大酒店是个筹办婚庆的酒店,专门接待大的家宴,婚宴庆典的酒店。老板与老板娘都是本地人,年纪和我相仿,可以说是同时代的人。</p><p> 我和他们聊天,知道了现在操持家宴,婚宴的歌手,乐手很多都是当年鼓匠房的后人,不过现在的他们,眼睛都是建康的,都是在专业学校学习毕业的。当然这里也有传承,他们父辈那一代人的技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