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蜕

村头月夜

　　每到夏天，村头的树林里就会响起热闹的蝉鸣，“知——”、“知——”......响彻四野的聒噪，给炎热的夏天增添了此起彼伏的喧嚣。夏夜的蝉鸣，伴随着打麦场上谈古论今的痴情和唐宗宋祖的跌宕，尽情蜿蜒。历朝历代的皇家传奇，地头地卯的家长里短，在蒲扇摇动的风里，朴素地演绎。蝉鸣洋溢的童趣，也构成了一遍遍童贞的怀想。

蝉，又称螓、蜩、螗，在宿县一带称“嗲喽”、“嗲猴”、“嗲了猴子”。麦收过后，大人小孩都盼下雨。大人盼雨是因为雨水能改变墒情，有利于夏种，小孩盼雨是为了逮嗲猴。夏至前后，高温和大雨一起袭来。经过4—5年的酝酿，蝉的幼虫寻着隆隆的雷声，爬出地表，蜕化为成虫。但嗲猴在白天并不急于出来，要等到傍晚至后半夜，才悄悄地爬出地面，顺着树干爬到树梢上，怦然一阵凌空的悸动，开始涅槃一般的蝉蜕，为的是唱响云天，为夏日的盎然推波助澜，把骄阳炽热的旋律，演奏得炉火纯青。从此，韬光养晦十年剑，厚积薄发一朝名。

　　金蝉脱壳，呈现倒挂金钟的姿势，全身乳白，晶莹剔透。再变橙色，终成黑色，翅膀渐渐硬朗起来，飞翔的梦想，在蝉翼舒展的瞬间登峰造极。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就是金蝉的写照。蝉鸣，是雄蝉的标志，向异性发出的求爱喜讯，透过葱郁的枝叶，完成了繁衍的神圣使命，然后悄然死去。雌蝉在艰辛地产卵之后，不吃不喝，带着晴空湛蓝的记忆，迈入蝉鸣缭绕的天堂。

蝉的叫声单调、尖锐，连绵不断，音阶在高八度区间游走，所以连续保持某种成绩，称蝉联。纵观蝉的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在地下度过的，成虫期很短，只一个月左右。人们常对其短暂的一生感慨万千，以喻人生之短促。

蝉蜕，可以入中药。性甘、寒，可以入肺、肝经，具有散风热、利咽喉、退目翳、定惊痫的功效。

　　蝉，是诗人们绕不过的题材。初唐诗人虞世南的《蝉》是咏物诗的经典：

垂缕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

意境合一，佳作天成。既赞扬了蝉的高洁，又表达了自己清高的志向。

白居易在咏蝉诗《六月三日夜闻蝉》中云：

荷香清露坠，柳动好风生。

微风初三夜，新蝉第一声。

乍闻愁北客，静听忆东京。

我有竹林宅，别来蝉再鸣。

不知池上月，谁为拨船行?

诗人抒写了自己闲适的心境，通过淡淡的乡思乡愁消解谪居的痛苦。

宋代是词的巅峰时期，柳永的婉约词《雨霖铃》写出了寒蝉一样的凄情。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人老一世，蝉老一秋。一世也罢，一秋也罢，狭路相逢宜回身，往来俱是暂时人，混浊与清醒，终将归于尘土，徒留不歇的蝉鸣。

　　事物的蜕变，总是痛苦的过程。蝉蜕，蛇蜕，雄鹰重生，都是如此。抛弃窠臼，迎来新生，既要不忘过往，又要开辟未来。宛如桑叶上繁忙的蚕事，趁春风拨动心弦，破茧而出，无惧嘶吼的逆风，化蛹为蝶，哪怕羽翼撕裂，也要让不朽的梦想绝处逢生。

翱翔蓝天的雄鹰老化了，喙不再尖锐，无法捕猎。羽毛太重，不能支撑自由地飞翔。在生死的十字路口，雄鹰重生是痛苦地抉择。用喙击打岩石，让旧喙脱落，让新喙重生。再用新喙把老化的爪子一根根拔出，把老旧的羽毛一根根地拔掉。血淋淋的喙，血淋淋的爪子，血淋淋的涅槃，血淋淋的重生。5个月之后，凶猛无比的雄鹰，再次驾驭蓝天！

蝉不蜕变，会永远破灭飞天的梦。人不蜕变，会在峡谷里低迷。蝉在蜕变中重生，蛇在蜕皮中长大，凤凰在浴火中涅槃，人生长大的过程也是痛苦的蜕变。脱离了父母的庇佑，面对困难，承担风雨，经过曲折的碰撞，让憧憬绚丽，让理想丰满。人生际遇的转换，国家命运的转轨，皆如涅槃的冶炼，蝉蜕的重生。
　　80多年前的血战湘江，五万英雄之躯，换来了党的觉醒，经过艰难的斗争和痛苦的抉择，遵义会议的思想灯塔，照亮了革命的航程。这是革命的涅槃，这是红军的重生！
　　42年的改革开放，转轨定向，更是中华民族的伟大重生！上世纪80年代初的土地家庭承包政策，是对旧的计划配给制艰难地撕裂，亿万农民冲破计划体制的桎梏，获得自由，获得新生。市场经济取代计划经济，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全国人民在自由、富裕、幸福的大道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蝉蜕启示我们，水到绝处是风景，人到绝境是重生。金蝉重生必须付出脱壳的代价，山重水复，柳暗花明，重生是进步的界碑，是腾飞的鞭笞，是冲锋的号角。强大必须跨越质的飞跃，强大需要汗水和努力支撑。

蝉，在黑暗中等待，与黑夜相伴，和泥土相拥，祈祷凌空的雄风，期盼璀璨的黎明，摧毁羁绊，冲破束缚，在生机勃勃的绿林中歌唱，在金光灿灿的晴空里飞翔......

文/夏忠联

图片/网络

2020、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