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发表于2020.12.3云浮日报</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可亲可敬的八婆</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八婆”变成了好管闲事女子的俗称,一个带有贬义的词语。但我要讲的八婆,是以前我们村的一个五保户,一个可亲可敬的老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八婆是有大名的,她叫麦月心,年纪稍大的人都称呼她“老麦”。因她丈夫排行第八,所以我们小辈的都亲切地叫她“八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八婆的出生年月无人知晓,估计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刚懂事,那时八婆已是满脸皱褶、两鬓斑白,大概已有七十岁左右年纪了。但她身板结实,耳不聋眼不蒙,讲话声音洪亮,走路稳健有力,完全不像一个农村老妪,这与她豁达开朗、喜欢劳动的性格有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据我父亲讲,八婆是顺德人,她原来的丈夫在日本鬼子入侵顺德时被飞机炸死了,家破人亡的八婆跟随惶恐的人群沿着江边一路向西逃难,流落到我们这个偏远山村,被鳏居多年的八公收留。无家可归、举目无亲的八婆后来嫁给八公,但一直没有孩子。五十年代后期八公病故,八婆便成了五保户。她家原来有一间泥砖房子,由于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到处透风漏雨。生产队将她的危房拆除,在集体粮仓旁边建了一间平房供她居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八婆的屋边有一块菜地,一年四季都长满绿油油的青菜,地角还种有黄皮、枇杷等果树。每当水果成熟时,她会拿一根带钩的竹竿,小心翼翼地把树上的果子连着枝叶勾下来,分给邻居或路过的小孩,她自己很少吃,说酸牙齿。别家的水果有时会被嘴馋的人偷摘,唯独八婆的果树安然无恙,这点大家都心照不宣。八婆平时在路上看到有烂胶鞋、牙膏壳、废纸皮、锈铁钉什么的,都捡回家积攥起来,等乡村货郎来了换些针线和糖瓜,我们有时路过她家门口,她会远远挥动着糖瓜招呼我们。看到我们开心,她的脸上会露出慈祥的微笑,有时还会“呵呵”地笑出声来。我们都很喜欢她,见面都会发自内心地叫:八婆早,八婆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农闲时,八婆经常拿一张镑头,在村边路旁清理沟渠的淤泥和周围的杂草,在大路上平整那些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坑坑洼洼,在斜坡小路上铺上一层薄薄的沙子防止雨天路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农忙季节,八婆义务帮忙生产队晒谷子。夏收时天气非常炎热,从早上到傍晚,晒地上经常见到她忙碌的身影。她有时推着谷耙,一遍又一遍地翻晒稻谷,更多的时候,她在烈日下不停地“踢谷”,就是光着双脚在铺满谷子的晒地上往前趟步,让谷子起沟成行,先纵后横,不断重复,这样翻晒谷子容易干得均匀透彻。说实在的,谷子又尖又硬,夹进脚趾罅或戳到脚底脚背非常难受,细皮嫩肉的还真干不了。她常常穿着宽大的黑衣黑裤,戴一顶大竹帽,脸上豆大的汗珠,滴在滚烫的地面上都会冒出蒸汽。她的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从不见她叫苦叫累。我们的谷子比别的生产队干得快、干得透,多半是八婆的功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八婆干起活来不知疲倦,专门负责晒谷的壮劳力都没有她勤快。大家怕她累着或中暑,都劝她多休息,可她却说:“生产队养活我,生产队就是我的家,重的活我干不了,轻的活我多干点,这样才对得起大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夏天多雷雨,远远看到西边的天空有黑云飘来,就要迅速把摊晒的谷子收拢成堆成垄,盖上编织成块的茅草或塑料薄膜,并用石块和木头压实防止被风掀翻。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附近的大人或小孩,不管在干着什么,都会毫不犹豫地跑来帮忙。保住了谷子,就是保住了粮食,保住了肚子,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八婆常常是最及时主动的一个,只见她在晒场上像陀螺般跑前跑后,用木耥把谷子扒拉成堆,然后清扫地上的剩谷,把茅草块从晒场边搬到谷堆旁,动作敏捷利索,有条不紊。谷子收好了,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八婆倚在谷仓的门边,一边擦汗一边舒心地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八婆勤劳能干、和蔼可亲,大家对她敬佩有加,当时村里曾经流传一个顺口溜:毛主席万岁万万岁,老麦能活三百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生产队对八婆也是很关心的,每年分给她足够的粮食,定期派人给她修缮房屋,赤脚医生也时不时上门帮她检查身体。我们小学每年开展学雷锋活动,到附近山上打柴,扎好一捆捆送给八婆,整整齐齐码放在屋边,足够她一年使用。当时的生产队长是我的一个远房叔伯,解放前属于那种家徒四壁的穷苦人,解放后翻了身,入了党,成了生产队的当家人。队长的房屋紧连着八婆的平房,他们一家人对八婆照顾得无微不至,平时有什么好吃的菜,都会匀出一小碗送给八婆,逢年过节接到家里一起吃饭,每年都会给她做一两套新衣服。八婆的晚年衣食不忧,应该是很幸福的。八婆自己也经常乐呵呵地对人说:新社会好,共产党好,毛主席最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到了八十年代初,我外出读大学,有一次父亲来信用了“驾鹤西去”这个词,告诉我八婆过世的消息,说好人得善终,八婆去得自然安详。但我还是觉得很突然,这么好的一个老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好一阵日子心里都感到特别难过。后来了解到,八婆身体一直都很好,没有任何征兆,就像燃尽的蜡烛,无疾而终。生产队按照当地农村的习俗,为八婆举行了风光大葬。出殡那天,村民成群结队自发为八婆送行。下葬时,鞭炮齐鸣,香雾缭绕,泣声遍野,人们齐刷刷跪在山坡上,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这位老人的哀思。此后每年的清明节,队长一家人将八婆当作自己的先辈来进行拜祭,年复一年,从不懈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前不久回老家与几个堂兄弟相聚,酒酣耳热之际,少不了回忆往事。讲起当年八婆的故事,点点滴滴依然记忆犹新,甚至耳熟能详,众人话语中无不饱含深情充满敬意。大家嘱我一定要写篇关于八婆的文章,让后辈知道我们村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值得缅怀的老人。</span></p> <p>(原创文字作品,图片来源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