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系列之:把岁月揉进胡同里

雨落山人

<p>胡同系列之:把岁月揉进胡同里</p><p>我承认,我是在怀恋那些胡同里的童年岁月,也许是一种心灵鸡汤。我知道,心灵的复苏会打开创作的窗口,半个世纪的沉淀,太久太深。有些时候我很茫然,面对枯燥的文字不知怎么去修饰。我只想把懵懂少年的岁月揉进胡同里,让心灵在一条条胡同里觉醒。失去的岁月不再,文字记述的依然是空泛的,生命的灵动也许是信念的根基。我相信信念的力量。</p><p>我忽然发现,一个人经历的岁月,并没有真的逝去,鲜活也罢,沧桑也罢,它只是时间的符号。岁月可以厚重时间的长河,可以在我们的眼前消失。它会像一本厚重的书,日积月累,深深地躲藏在我们的心里。</p><p>早上醒来,凭窗而望,晨曦微露,风轻云淡。随着缓缓流动的云,我仿佛看到了家乡半爿胡同清晰的轮廓,看到了曾经担任过多年生产队长的本族大叔和他的儿子……</p><p>每天出工,都是队长吹哨子。后来老槐树上拴了一个小钢磨上的旧磨头,用铁棍一敲,就像钟声一样,听得老远老远。社员们听到哨音或钟声赶忙扛着锄或锨的,到老槐树底下听令。队长一一分工,张三干什么,李四干什么。等分完工,太阳也就钻出了地平线。队长呢?还没睡够觉,又回家睡“回笼觉”去了。后来这个秘密还是被我们发现了,但也无奈,他有权,得罪了他不光干重活,而且工分也给少记。我们这些后生,年龄虽小,但个头都挺大,血气方刚,总想和劳动力们比比。而队长呢,也总是瞧不起我们,耩地背粪多重的活,劳力们背一天粪记十二分,而我们只记八分;捆小麦累得腰疼,大人们尚有“能割不捆”的说法,可见这活是多么重!这副重担也是我们这些后生挑,一天顶多给十分。我们从心里恨队长,恨不得揪住他揍一顿。头几年我们小揍不了他,如今有个头、有力气,揍他几下不成问题。这个念头终于成了实现。一天中午,队长吩咐我们几个小青年去抬粪。粪是生产队里的池沤的。生产队里有两个沤粪池,北边的一个粪池已沤好,南边的一个还水汪汪的。我们嫌活脏,工分低,决定罢工。队长说:“今天不抬粪,其他活我就不安排,工分甭想得。”不知谁说了一句:“揍他一顿,队长太坏了。”于是我们四五个小青年二话没说,一拥而上,摁倒队长,揍了他几拳,然后把他抬起,扔到粪池里。队长嗷嗷叫,没等他爬出来,我们几个早跑远了。我们知道,这场乱子惹得不小,回到家里定要遭到父母的训斥甚至拳头。一合计,不回家了,到村北岭上“聚义”吧!于是我们几个跑到北岭上。那时生产队里种花生,队里派人看花生,就地搭个草屋子,我们便栖到草屋子里。晚上饿了吃花生,没热水,到沟里找泉水喝。吃了生花生,喝了凉水,小肚子胀。第二天,我们悄悄下了岭,各自回了家,方知大人找了一晚上。爱子之心,父母们倒也没说什么,反而嫌队长把我们几个吓跑了,找不着孩子拿队长是问。队长呢?挨了揍,浑身沾了粪,到家被老婆骂了一通,家长又找到门上,气得队长几顿没吃饭。真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我们几个小青年嘴上不敢说,心里暗喜,总算惩治了他一下,出了胸中那口闷气,心里充满了胜利后的喜悦。</p><p>一年放麦假,我们被分派干复收小麦的活。活虽不重,但弯腰低头,滋味不好受,大家一肚子气对队长不满。正在这时,驻村干部老王背着粪筐走过来。老王是从胶南社教回来的工作队员,留着大分头,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赶时髦背上崭新的粪筐,里边从没装过粪。即使碰到粪他也不捡,只是做做样子,体现上级要求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的精神,显得极不协调。我们见了他,觉得他是个大干部,了不起,组长一声招呼都集合起来列队欢迎。组长请老王指示。老王问:“同学们都来参加劳动了吗?”组长说:“大部分都来了,只有队长的儿子没来。”老王说:“劳动是农民的本色,队长的儿子可以不参加劳动吗?我还得捡粪呢。”组长说:“我们去叫他,他母亲不让来。”老王说:“再叫不来就勒令,拉出来斗。队长也是个小小走资派嘛!”老王说完就走了。组长召集我们几个商量:“老王说了,可以斗,咱开个批斗会吧!”大家说:“好。”接下来是分工,安排批斗会场。会场设在路东烟地里,不易被大人发现。谁去叫队长的儿子呢?推来推去,便选中我和另一个伙伴。理由是我和在一条胡同里住,平日相处还差不多,能叫得出来。我知道队长的儿子为啥不出来干活,他家里不缺那几个,出来还常常挨打,大家对队长的怨恨常常发泄到他儿子身上。“试试吧,看能不能叫出来。”我和同伴说。于是,我们结伴来到队长家,幸好只有队长的儿子一个人在家。我们说:“组长派我们来叫你去开会,老师布置的任务。”队长的儿子起初不乐意,说我们老是揍他。我们俩保证:“这次一定不揍你,如果有人揍你,我们帮你。”队长的儿子半心半疑,跟我们来到了烟地里。十几号小青年早列队恭候。队长的儿子一看这阵势,想跑,我们几个蜂拥而上,把他拉到了队伍前边,让他低头,他吓得哭。组长厉声说:“不准哭!今天开批斗会,是驻村干部老批王批准的。”然后发言,逐个讲。没得说,净说些“你为啥不出来干活?不干活是不是变修了?凭你父亲当队长就可以不干活吗?你这不是解放前的小少爷吗?”等等之类的话,重过来重过去。队长的儿子不敢大声哭,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批斗会开得正热烈,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走过来,是我们队上的媳妇,她对大家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懂什么?有什么好斗的?快放他回家吧!”这样,批斗会才有了结果。</p><p>后来我每次回家,队长的儿子都是忙前忙后,我们儿时的那种隔阂荡然无存,谁也不愿意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但愿他能忘得一干二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