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成绩单的日子

大漠独行

　　昨天晚上，妻子在厨房里忙碌完了，到床上想休息一会，拿起手机，妻子惊讶地发现微信里有二姐十几条的留言。惊讶之余，妻子感慨二姐的留言有文采，如“我们在南方，你们在北方，但是，千山万水阻隔不了我们的情义。”妻子用语音和远在珠海的二姐聊天，没说几句，二姐视频过来，一下子把距离缩短为屏幕内外。

二姐先是打听老人，孩子，我和妻子的情况，最后告诉我们她有工作了，在她所在的小区搞卫生。二姐视频前是有准备的，她穿着工装，让我们相信她确实自己在工作了。二姐说，每月有2400元的收入，已经工作三个多月了。自己住着一百多平的楼房，很满足，特别是自己能找到工作，是她对生活想开了。以前总是“混”日子，看不到希望。现在不同了，大海开导她要寻找生存的价值。在珠海，2400元可能基本生活费都不够，但是，二姐不是为那点钱高兴，而是她能自食其力了，不再是别人的累赘了。二姐的话语里是发自内心的激动和喜悦，脸上挂着满满的笑。二姐和妻子聊了近一个小时，放下手机，我和妻子都无限感慨。二姐的儿子大海是我二十年前的学生，在他求学的路上给过一点帮助，大海一家念念不忘，每每见面，都要提起当年的种种往事。

大海在珠海一家医疗器械研究所工作，去珠海十二年了，在那里安了家，有了两个儿子，有车，有三套住房，有十几项发明专利……这是大海新的成绩单，在珠海能有这样的成绩，可见大海的优秀，这是大海十二年坚持不懈努力的结果。微信圈里，常常能见到大海晒出他的书法，越来越有章法，越来越见功力。正像二姐说的那样，大海还是原来的样子，工作认真，爱学习。是啊，在我的学生中，大海是逆境中成才的经典教科书。“读书改变命运”，大海是最鲜活的例证。

那一夜，我和妻子都彻夜难眠。我们为大海的成绩高兴，更为二姐重新回到生活中，快乐在阳光地带而欣喜。是啊，这么多年，一个农民的儿子，能来在珠海安家，实在是不易啊！而二姐再一次站起来，离不开母子相依相伴，相互支撑啊！

　　大海是我唯一从初一带到初三的一届学生。是因为我的一个学生推荐，大海分到我们班级。大海的小学老师和我是邻居，说起大海赞不绝口。我接触大海后，发现他很有定力，学习刻苦，轻易不会受外界干扰，学习成绩一直年组第一。初中，因为天天见，二姐和我们接触的并不多。到了高中，因为关注大海的成绩，我们接触的时间多了。特别是大海成绩发表的日子，二姐会拿着成绩单，领着大海来家里报喜。

那多半是黄昏，忙完了一天的活计，我们都有时间，可以坐下来，慢慢地分享大海的成绩。好像冬天的时候居多，天气很冷了，但是记忆中都是暖暖的往事，并不因为是冬天，往事中就落进雪花。家里的大黄狗也熟悉了二姐，每每她们到来时，狗只是象征性地叫几声，叫声也不凶，似乎还有几许亲昵的成分在里面。妻子赶紧烧水，炒瓜子，有时接近春节还会有水果和糖果。二姐进屋也不见外，脱鞋上炕，和妻子盘腿而坐，边喝水，边聊天。从二姐和大海的表情上看，这一次考试成绩又不错。着急的是我和妻子，我们急急问大海在班级，学校的排名……重点高中，排名可能就意味着能考上什么样的大学。这时，二姐才微笑着从兜里掏出成绩单，成绩单满是折痕，也很污旧了，一看就知道，成绩单被很多人看过，或者被二姐反复看了好多遍。大海的名次好像没有掉下班级前三，所以成绩单上一目了然。我和妻子一番赞叹，二姐只是微笑，很少说话。偶尔会说：“这只是平时的成绩，高考可说不准。”我和妻子举出很多事例，说大海高考差不了，一定会有惊喜。之后，我们会沿着成绩单看很远很远。大海能考取什么样的大学，大海有什么样的工作，大海未来的家庭会怎么样……

几次添煤，室内温暖如春。白玉鸟正好到了繁殖期，欢歌不止，不能自制。妻子会找来一块枕巾，把鸟笼盖上，屋里暂时安静下来。橘黄的灯光下，大海的成绩单像是一方火炉，我们围坐在成绩单旁，心被烤得暖暖的。大海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或是在我的书柜前站着，或是到鸟笼前蹲下身来细细看看恋爱中的白玉鸟……那个黄昏，那个温暖的黄昏，那个充满希望的黄昏……留住了岁月的美好，留住了一个学子给予我们的骄傲，留住了跋涉中无数次暖暖的回望。

有几次，二姐没有来和我们一起分享大海的成绩单。不是因为成绩单上大海的名次下落，而是二姐严重的“抑郁”又发作了，不想见人。我和妻子听说大海的成绩，就去二姐家聚聚，有时我们一起吃顿饭，更多的时候，我们陪二姐坐一坐。心里有千言万语，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别人的话可能一时管用，回到生活，许多事情还要自己去面对。有几年，二姐的抑郁症很严重，靠安眠药维持睡眠。我和妻子都很焦急，我们一直为二姐祈祷，也一直祝福大海事业有成，前途似锦。

　　大海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读了研究生，毕业后去了珠海……一路走来，我们彼此牵挂，彼此祝福。二姐去珠海也有近十年了，开始不习惯，病情加重，大海就边工作边陪母亲治病。渐渐地，二姐从生活的阴影中走出来，走到了阳光地带。

大海的婚礼没有参加，心中留有遗憾。大海举行的是集体婚礼，东北人都没有去。当了父亲的大海，回东北一次，我们有了两次聚会。大海没有太大的变化，仍然是很安静。妻子是山东人，给我们的印象不错。两次相聚，举杯尽欢，放歌不止。我平时很少喝酒，那次大醉，是为大海高兴，是作为老师发自内心的欣慰。那时，大海的大儿子已经能够说话，每每我唱完歌，他都会拍着小手：“好棒！好棒！”显然，大海儿子这一辈的教育要好于大海这一辈。这就是一个家族的希望啊！

去年，二姐回东北住了大半年，我们知道的很晚，二姐不想我们看到她憔悴的样子，不想我和妻子为她担忧。春节前，我和妻子打车去乡下看了二姐。谈话中，二姐倾述她的苦衷，妻子默默陪着二姐流泪。我们开导二姐，像当年看成绩单的那些日子，生活要向前看，前面就是希望，前面就是阳光地带。二姐回珠海前来过我家，和妻子说了很久。我不在家，有事外出。回来妻子还说，这次二姐回珠海但愿一切都好起来。

没有事情的时候，我和妻子也常常会叨念远在珠海的二姐，希望她能活出自我。妻子常常会说起看成绩单的那些快乐的日子，还有二姐带着手伤，给我们铲地；二姐在夕阳西下时，端着一盆有温度的杀猪菜，向我们家走来；二姐赶车送来一车柴草……说着说着，我和妻子的眼里蓄满泪水……

正像二姐说的那样：“我们现在都好了，这是当年看成绩单时我们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如今，我们又看见了大海的成绩单，是大海在珠海十二年奋斗的成绩单，是令我们欣慰的成绩单。

二姐胖了，二姐有精神了，二姐的脸上是满满的笑……在珠海的高楼里，二姐努力认真地为城市美化，她做得一丝不苟。高楼林立的珠海，因为二姐的付出，多了一份整洁！

祝福珠海，祝福为珠海建设做着贡献的二姐……

视频中，二姐诚恳地邀请我和妻子去珠海，是的，等我们有时间一定去珠海，去看大海明天的成绩单！

　　后 记：文章发出后，二姐写来感激的话语，她说：“读着文章，好像又回到了温暖的从前……”今天，她又给我和妻子唱了一首《活出个样来给自己看》，知道二姐的用意。于是，把音乐做了修改。二姐是在鼓励自己，也是在鼓励我们每一个人……

2020.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