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记忆

敝帚自珍（luzhirong）

　　1969年，3月25日晚上八点半，在南京下关四号码头，我遵义红中（方家营中学）六八届初中毕业班的一批学生，为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即将登上了东方红10轮奔赴农村广阔新天地。

码头上灯光不太明亮，三月的春天，江边上吹来的晚风充满着几分凌冽的寒意。但是人们全然不顾，早已被另一种景象所代替。

码头两旁锣鼓喧天，人群熙熙攘攘。 老师，父母、兄弟姐妹们，还有亲戚、同学朋友们提拉做行李，依依不舍地在做告别。气氛平和，说笑祝福恋恋不舍。

一声刺耳的轮船喇叭声，打破了这种和谐气氛。一些女同学突然间爆发出了一阵阵的哭叫声。

当时我不以为然，认为这有什么好哭的？倒是认为终于离开家了，再也不用听家人唠叨了，可以自由自在了。就如飞出笼的小鸟一般的感觉。

启航的气笛声拉响了。船慢慢离开了岸，一点一点越来越远。码头上的灯光变得星星点点，稀稀落落，锣鼓声也变得越来越小…。轮船最终穿过刚通车不久的南京长江大桥驶向远方。

　　我们在船舱里跑来跑去，一会儿窜到前甲板，一会儿又出现在后甲板；一会趴在船顶层，一会儿又进入底舱层。在我们看来，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很好玩，嘴里还大声唱着革命歌曲，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这时一位旅客忍耐不住了这样的喧哗，喊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在闹！"我们不加思索，豪爽的回答："现在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正在兴旺时期…。"这时我们用眼睛扫了一下舱壁上的挂钟，已经是深夜12点钟了。大家终于安静了下来，躺在自己的床位上，头枕着行李，体会着船舱里睡觉的滋味。

　　第二天下午我们到了南通港，下了东方红轮，换乘一条机帆船。机帆船内的条件十分简陋，船舱很小且狭窄，没有床铺，没有桌子，只有用木料做的长座椅。大家摆弄完行李后，依次坐着，登着大眼，失去了先前的笑声，静默着，心里充满着忑忐。

机帆船启动了，发出了"嘣！嘣！嘣！"的响声，随后，船尾留下一串串黑烟，由近而远，渐渐腾空淡去…。

我们侧过头，通过窗口平视着江边。枯黄的芦苇丛不断的从我们视线划过，一些逆向行驶得小船掀起的浪花，打在船舱窗户的玻璃上，不断地模糊了我们的视线。

一段时间后，江面变得宽阔起来，混浊的江水一浪接一浪翻滚而来，己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水？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长江景象。

天气逐渐黑了下来，窗外漆黑一片，偶见远处稀稀拉拉萤火虫般的亮点。

　　不知何时？狂风大作，机帆船开始摇晃起来，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头顶上响起了惊雷。我们清醒地记得这是今年的第一声春雷。

船摇晃加剧了。有的女同学开始呕吐了。昏暗的灯光下，人们忙碌着，打开行李，寻找毛巾帮其擦拭。好像呕吐会传染一样，一会儿有的男同学也开始出现呕吐了。

船舱外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狂。机帆船在江面上似如飘浮的树叶，一会被浪高高抬起，一会又跌入低谷。江水从窗户缝涌了进来，顺着舱壁向下淌，不一会船舱的地板上就积上了水。同学们急忙将行李往高处挪动。

不知过了何时？雨还是那么大，风还是那样狂，雷声还在我们头顶上"轰隆！轰隆！"耍着威风。

不好！我的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开始呕吐了。一阵，一阵，泪水也随之涌出来了。

这时突发想起了妈妈。在家发生呕吐的时候，都是母亲端来热水漱口，热毛巾擦面。而这时候只有靠自己了，想着想着不免鼻子一扇一扇地发酸了。离开家时的冲动，一扫而光。△

这时不知谁喊的起来：“怎么还没到啊？别把船开到日本去了！"现在想想这句话有多么的好笑。而当时却是认真的，一点不含误乐的成分。

不知又过了多久？风终于小了。我们趴在窗口向岸边看去，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嘣！嘣！嘣！"的声音也小了，机帆船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这时候黑暗中，我们看到岸边闪烁着几朵昏暗的灯光，打开窗子才发现机舤船正在靠岸。几朵昏暗的灯光，原来是岸边人们手里提着的马灯发出的亮光。"老大，再向前靠一点儿！"这是岸上人们发出了招呼声。"书记啊！今天遇到这么大的风浪，靠不上岸，我们围着岛转了好几圈，差点没命了。"这可能是船老大向岸边领导回话。

船终于停了下来。"到了！到了！"船舱里开始活跃起来，同学们急忙站起来整理着摆乱的行李，打破了前面萎靡不振的情绪，仿佛注射了兴奋剂一样。"终于到了！"我也跟着大家喊了起来。

打开舱门，我们小心翼翼的，手抓住岸边农民伸过来的长竹竿，颤颤巍巍地踏上了晃动着的跳板，一步三摇地跨上了泥泞的岸边。

这时，才知道我们的农场的名字叫海门县江心沙农场。它位于长江口的一个小岛上。此刻一阵清澈凉爽，带着泥土氛芳的空气迎面扑来。我面对着漆黑一片的大地，舒展了一下身子，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

这成了我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

作者：敝帚

音乐：网络

编辑：敝帚

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