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底子的故事(二)师生篇

立言

<p>【母爱和母校】不要以为你瘦弱的身躯,忘却了母亲的哺育。那年代,母亲粗茶淡饭,却把最富营养的乳汁给予了你。节衣缩食,而將你送入学校大门。不要以为你平凡的人生,忘却了母校的培育。那年代,恩师的为人师表,教你懂得如何做人。谆谆善诱,引领你追求科学和知识。怀念啊,我的少年时代和母校一一沈塘初中。</p> <p>【六一儿童节的回忆】</p><p> 今天是孩子们快乐的日子。六一国际儿童节的来临,我不由地想起自己的童年。</p><p> 五十年代,我就读杭州卖鱼桥小学。我家在大夫坊,学校在离家不远的新民会里。</p><p> 1925年教会建成一幢三层楼的西式洋房办学,这就是卖鱼桥小学的前身。教学大楼前种的两棵棕榈与二楼同高。底楼水门汀地面,楼梯台阶镶着铜嵌条,很是考究。大楼后墙都建有消防逃生梯。可见西方以人为本之理念的贯彻践行。随后紧挨着的是一排高大的梧桐,棵棵高过大楼。楼后是操场兼篮球场。一棵银杏挺立在操场南端。操场西侧是田径场,田径场北侧毗邻幼儿园。</p><p> 学校前面有新民会的礼拜堂,不知是谁出的主意将拜字取下就成了礼堂。里面一排排的柚木椅子一昼夜功夫全没了,只剩下一架立式钢琴孤独地搁在台上。这里成了学校开会和我们上音乐课的地方了。曾经念圣经唱圣歌的地方不时回荡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和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马思聪版)天真无邪的童声。</p><p> 正对校门甬道两旁近十棵翠柏,枝杆分外苍劲。甬道一侧一排平房是医院,曾经的教会医护站。想必当初传教士和教会亦想图个吉利,“高思天云外,柏树新房边”。</p><p> 记得我上五年级时,大约六一的前后,我的老师孙永芳先生走到我身边,拿出一张参加杭州市暑期少年夏令营的通知单给我,上述参加日期和活动内容,不必缴费,但要交粮票和油票。当时我考虑了一下:父亲正不明不白在农场,全靠母亲一人的工资抚养六个孩子。祖上十四代中医也没留下多少东西,传下来的值钱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了。一句话:贫穷。而粮票、油票是性命交关的,我决定放弃了。虽然一个学校也只有区区几人参加,但我心里却没有丝毫的遗憾!</p><p> 时间过去了,当年的少年已是老头了,但当年的情景却记忆犹新。时代不同了,社会进步了,所以现在的儿童是幸福的,这也是令我们深思的:孩子吃点苦未必是坏事,对吗?</p><p> </p> <p>【不能忘却的记忆一一我们初中学校的书记】五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在沈塘初中就读。每逢新学期举行开学典礼,学校党支部书记致辞。台上一中年女性,剪齐耳短发,有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身着深綠色上衣,体态端庄,很象电影洪湖赤卫队中韩英的模样。她有一个好听又好记的名字一一沈渊。她一开讲,就我们……我们……我们要什么什么的,以致于我和同学暗里数着有多少个我们,大约总有二三十个吧。演讲虽不是那么精彩,但却寄托了她对学生莫大的希望。</p><p> 临毕业了,我自知升学无望,跨进了她的办公室,说:我报名去宁夏……,全班我第一个报名。现在想来很对不起母亲,儿要离家去,不和娘商量,毕竟才是十五岁的孩子。但事与愿违,我被落实到嘉善农村。</p><p> 有一年回杭州家过年,母亲(拱宸桥小学教师)表情凝重地对我说:沈渊死了,是自杀而死的,他丈夫是华丰造纸厂的当权派……,我很震惊,却黙黙无语。文化大革命啊,造成多少人间悲剧?我们的沈书记,那么善良的老师,被风暴摧残而死,正如其名之谐音要申冤。五十年后的今天,重提旧事,我的眼眶湿润了,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p> <p>【我在城桥当老师】杭嘉湖平原,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之乡。我十五岁初中毕业,离开故乡杭州,到拥有四千多亩良田的城桥大队插队落户,干起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一一务农。一九六九年,我去城桥小学担任教师,开始了我的十年的教师生涯。</p><p> 我的父母曾经都是教师,可我未曾学过教育学、儿童心理学等学科。但教师教书育人,传授知识,受人尊重。我不能马虎而误人子弟,不时买来专门辅导教材提高自己的教学水平。我教过语文、数学、美术、体育等,小学附设初中班时还教初中班。现在想起来真不可思议,文化大革命乱象丛生啊。农村小学条件艰苦,女教师又多,技能课师资缺乏,体育没人愿仼教,那我来吧。我买了田径、乒乓、篮球等体育教学专著,在徐积仁老师(学校负责人)的支持下,挖了沙坑,用标枪竿加铁夹子作跳高架,用铁球当铅球,买了手榴弾、铁饼,开展了乒乓球的基本功的教学和篮球活动。把垄沟当作跑道进行测速跑,在操场上教队列训练和初级长拳。下雨天则开展棋类活动,买了支气枪进行射击教学。学校还举行广播操、跳绳、拔河比赛。值得我欣慰的是杜绝了放羊式的体育课,同学们受到比较正规的技能培训,因为我水平也不高嘛。但重要的是培养了他们爱好体育锻炼而受益终身。城桥小学也曾获得乒乓球小学组冠军(可能是公社的吧),田径比赛团体总分也在公社前列。</p><p> 如今我近七十,有时脑海里仍浮现当初孩子们那张张可爱的脸庞。唉!我爱他们,忘不了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p> <p>【师生悲情】:一次,我从嘉善回老家杭州探望父亲。父亲跟我说起近日的一天,在公交车站偶遇近七十年前的学生,双方都认了出来。一个是九十多的老人,是曾经的老师。一个是近八十岁的老人,是曾经的学生!父亲说着说着,哽咽的声音似乎在颤抖。</p><p> 我下乡嘉善城桥大队后,从六九年始当了十年的乡村教师,那时我只有二十岁,而如今是近七十的老人。可是当我碰到当年的学生时,总能听到朱老师那亲切的称呼。而他们也是爷爷奶奶辈的人了。我切身体会到,父亲的激动,来源于那段师生之情。中国有句老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教师乃为人师表,教书育人,传授知识给学生,理应尊重。</p><p> 我依稀地记得小学一年级班主任是沈老师。她那白晢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笶,显得和蔼可亲。二年级换了班主任,是宋群英老师。她瘦削的脸庞更加显示那双大大的眼睛……然而印象最深的是初三的王寿生老师和初二的孙永芳老师。</p><p>王老师是教化学的。我很喜欢听他讲课。化学是研究物质间反应机理的学科,做起实验来象变魔术似的。在教学上,王老师是无可挑剔的,我的化学成绩,几乎都是一百分。王老师为了改造我们旧的世界观,别出新裁地叫我们去拱宸桥倒马桶,开展[没有大糞臭,哪有稻谷香]的专题讨论。又组织我们去勤联队秋收劳动,楊梅岭採茶。然而,我们大多是四九年出生的,如同郭沫若先生所写的少先队队歌:我们是新中国的儿童。除了睡觉,我们和老师在一起的时间比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多,真不知道这旧世界观是哪里来的?或许是遗传和天生的。王老师细致调查了每个学生的家庭背景,把学生分成红队和黑队,红队要把学习成绩提高,以便升学深造。黑队强化以一颗红心,二种准备,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思想教育。我当然是黑队的了。我家祖上乃十四代中医世家,多多少少有点房产,根据赎卖政策毎月拿定息。我父母都是老师。父亲曾和表兄一起参加地下工作,解放时经学习班甄别后在杭州巿军管会警卫连任文化教员。当我大哥患阑尾炎时父亲感到供给制难以维持家计时,离开了部队。在拱墅区供销合作社任人亊股长。父亲脾性耿直,批评了工作不负责的人而受到报复和诬谄,被开除公职。而此时正不明不白地在农场劳动。后经申诉予以政治上平反恢复名誉,但已是多年后的事了。历史似乎在跟我家开玩笑。王老师给我二项任务:一是辅导辉同学数学,二是辅导林同学课外小组。而我则跨进了沈渊书记的办公室,班里第一个报名去宁夏支农。</p><p> 我母亲身为人民教师,学校的先进工作者,是用不着王老师来反复动员的。在母亲的六个子女中,最疼爱的是我。学校发电影和戏票,总是带着我去。而我努力学习,学期结束时总要带回三好、四好、五好学生和优秀少先队员的奖状。后来房屋拆迁母亲还将它们保存着。一天在过渡房,母亲将捲好的奖狀小心地拿到我面前,说:这个你拿嘉善去吧!我紧接着说:妈,没意思的,不要了。我想:为了得到它,我很努力,我曾以它而自豪,母亲因它而欣慰,荣誉只能说明过去,现在只不过是一篓废纸。某天,母亲问我:你初中毕业,你二哥高中毕业,二人中一人要去农村,我想听听你说。我未加思索地说道:妈,我身体比哥好,当然是我去农村,就这样吧!然而,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多次听母亲叹道:毁了一代人啊!</p><p> 抗日时,母亲送儿上战场。今天,母亲送儿去农村。当我平生第一次坐上火车,平生第一次离开家去远方,平生第一次离开母亲时,心里是好男儿志在四方的决心,脑子里是农村广阔天地的美好憧憬。列车鸣笛,车轮滚动声响起,母亲望着渐行渐远的列车象一尊雕像,木然地站在月台上。我把头探出窗口,大喊:妈,放心,你回去吧……每当我想起此情此景时,想到母亲为我的离别而哽咽,而我未能分担母亲内心的酸楚和痛苦,深感内疚,我总是泪流滿面。望在天堂的母亲,宽恕十五岁年幼无知的儿。</p><p> 记得某年某月,我和几个乡下佬去了王老师家,我们谈及了自己的生活和苦恼,谈到在学校遭受的歧视和不公。此时的王老师和课堂上侃侃而谈的他,已判若两人。他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我二个孩子也去了临安。 我想:教师应爱护他的毎一个学生,因材施教,这是师德。</p><p> 我非常敬重和怀念孙永芳先生,他是我的恩师。从小学高年级起到初二,他教过我语文,也做过班主仼。先生总是喜欢穿那身旧了的军装,稀疏的头发,总是向着脑后,一双目光深邃的眼睛,那模样有点象中山先生,二人都姓孙嘛!不过,孙老师的下巴有一道明显的伤疤。孙老师和蔼可亲,同学们都喜欢他,有时吵着要他讲故事。讲的故事很幽默好笑。好象记得有什么懒人做个带洞的大饼,套在脖子上转着吃。爱钱如命的人脖子上挂着一大串铜钿在水里舍不得丢掉宁可淹死。记得小学一次作文中我用上了逗留两个字,这两个字是没教过的,是从别的文章里看来的。先生用红笔在二字上画了个圈,旁写:什么意思?我看到后心想:先生难道你不明白逗留的意思吗?印象深刻的是:一次先生讲推敲一词的由来,令我顿悟学语文为何要咬文嚼字,从而受益终生。初二期末大考结束,我的各科总成绩平均是九十四点五分。我非常遗憾孙老师离开了我的班级。</p><p> 大約是八十年代初的某年暑假,我已在无线电厂工作,去定海出差。在镇海上渡轮过海。我认识了长兴煤矿的一个政工干事,年纪比我大好多。我们聊得很投机。怱然,我看到船上一人很象孙老师,仔细一看他那下巴的伤疤犹在,我的恩师就在眼前,这种巧合是缘份啊。可是,我开不出口来,我怕认错,我很自卑,感到在先生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很自私,以为先生也未认出我来,我想……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我却从未和先生再见过面。今想到和先生船上的那一遇,我流下了悔恨的眼泪。不管先生今在何方,我大声地呼喊:先生,我错了,错了。</p><p><br></p> <p>孙永芳先生和爱人</p> <p>【编后语】几经辗转,我获得这张恩师孙先生夫妇合影,实属弥足珍贵!先生虽于2007年作古,但先生永远活在我的心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