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往事若痕》十八

心雨

　　英语老师的衣裳款式颇时髦，且布料最流行。她相貌与气质颇典雅，根本就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姑娘，她就像是出生在大地方的姑娘。她性格开朗活泼，渐渐的就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紫菊喜欢语文课，喜欢写作文，虽然她的作文，令语文老师刮目相看，可是，老师的作文水平没有高的造诣，也从来没有给紫菊作出指点，所以，紫菊在学校里，没有能够遇到能让她的作文提升老师，然而，她依然傻傻地喜欢着作文，执着地酷爱着文学。但是，老师和来自四面八方各个乡村的同学们，陪她度过美好的韶华，给她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时间过的真快，犹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北方的阳春三月时节来了。在乡里上中学的紫菊放礼拜，她和同学们走进村口，村口矗立着一排高大挺拔的白杨树，杨毛虫挂满了枝头，树头几乎快要穿入云霄。杨毛虫，就是杨絮，它长的像毛毛虫，所以，老一辈的人们就这样称呼，这个称呼，一代传一代。许多老人小孩㧟着箩筐，弯腰拾杨毛虫。倏然，一阵清风徐徐而来，杨树便纷纷扬扬地下起了杨絮雨，洒落在人们的头上身上，顿时，杨毛虫铺满了树下，于是，紫菊和同学们纷纷弯腰拾起了杨毛虫。她们没有家具可以兜杨毛虫的，就索性撩起衣裳兜着。她们捡着捡着，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来不及说再见，就分道各自归家了。杨絮即可以做菜，亦可当饭。在开水里焯了，用冷水浸泡去苦涩味，然后攥干水分，放了油盐醋拌着吃；抑或是同玉米面粉搅拌均匀，蒸着吃。待到杨絮落尽便会长出树叶，这嫩绿的树叶，亦是人们常常不容错过的一道美食，吃法，同杨毛虫差不离。紫菊吃了晌午饭，跟父亲说：想大萍姐了，要骑洋车去看望大萍姐。父亲笑笑说：“去吧，正好菠菜也长大了，给你姐姐驮一大捆。”菠菜长有半尺高，长的嫩格生生水灵灵。

紫菊骑上洋车，驮着菠菜上了村北那条京张公路，一直向西，骑行了二十市里，终于到达了大萍姐的家。大萍姐忙碌的踏着缝纫机“哒哒哒”做衣服。紫菊进了家门，喊了她一声“姐姐”她才听到，然后停下踩踏板的脚，一看是妹妹，她兴奋地站了起来。紫菊突然发现大萍姐的肚子凸起来来了，很大，显得她整个人笨重起来。紫菊知道姐姐怀孕了，好像快要生的样子。紫菊没有看到他婆婆和姐夫的身影，现在是农忙播种季节，他们肯定在田地里忙碌了，只看见大萍姐的公公一瘸一拐的走进家门。他看见紫菊，很有礼貌的跟她打招呼。大萍姐的公公，是个乖戾的人，但是，他很善良。他方脸，大眼睛，双眼皮，眼睛几充满了慈祥；他是络腮胡，生长旺盛浓稠，密密匝匝，剃了胡子，显得人干净了许多，不剃，反显得更加的慈祥了。年轻的时候抗美援朝，一条腿中了枪弹，所以成了残废，他是精忠报国的英雄。他乖戾之处，就是不串门，喜欢独自一个人在家待着，缝缝补补，做的针线活儿，还挺好的；他还有一个毛病，自言自语，自己跟自己聊天的时候，是有问必答，时而皱起眉头苦恼，时而喜上眉梢，发出开心的笑来。他与正常人的思维比较，他属于那种不正常的人。大萍姐和紫菊两个人把晚饭做好了，大萍姐对紫菊说：“你先吃饭，我端饭给婆婆送过去。”紫菊感到纳闷：为啥大萍姐挺个大肚子，又是做衣服，又是做饭，还要给向来身体挺硬朗的婆婆送饭去。于是紫菊就跟在大萍姐身后，到了另一厢房去。一进门，就看见大萍姐的婆婆胳膊和腿上缠着白纱布，躺在炕上。原来，她晚上去茅厕，不小心摔了，胳膊腿严重摔伤，痛的动弹不得。大萍姐端着碗，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吃饭，婆婆胃口好，一碗饭吃了个精光。然后大萍姐倒了一碗开水，两只碗把水倒来倒去的凉水，大萍喝了一口水，温吞了，然后端到婆婆嘴巴前，婆婆咕咚咕咚喝起来。婆婆说要小便，大萍姐就去庭院的茅厕提溜了痰盂。婆婆要下炕方便，大萍姐说道：“这样不行，还是在炕上方便吧，不要再摔了。”婆婆就乖乖的听大萍姐的话。大萍姐给她脱下裤子，她方便完，大萍姐给她提上裤子，然后小便倒入茅厕。婆婆唉声叹气地说：“你看我多让人黑厌，你姐姐挺个大肚子，眼看就要生了，还得伺候我。”说着说着，就流出了眼泪。

大萍姐对她说道：“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做啥，要小心，不要再急急慌慌的，人老了，经不起摔一跤的。”大萍姐说着，给她把绵褥棉被铺好了，对婆婆说：“刚吃了饭，坐会儿，一会儿我过来给你脱衣服睡觉。”婆婆看着大萍姐出门的背影，她感动的直抹眼泪。

第二天，大萍姐去村里的当街买了一斤猪肉，给摔了的婆婆改善伙食，增加营养。然而，吃饭的时候，大萍姐竟然连一片猪肉都舍不得吃，都留下给了婆婆吃，就是家里养的三只鸡下的蛋，她也舍不得吃，都给婆婆吃。紫菊很不理解，心疼姐姐，就说：“你为啥把好东西都给你婆婆吃了？你肚里有小孩，也需要营养补充的。”大萍姐微笑地说：“她年纪大了，恢复的慢，再不吃好点儿，那能行，我还年轻，没事。”

大萍姐的小姑子来。小姑子嫁给同村，距离大萍姐家不到二十步。她跟她娘坐了会儿，聊了几句就走了。紫菊和大萍姐两个人在另厢房里。大萍姐看着小姑子离去的背影，对紫菊悄悄的说：“这个闺女养的真的是没用，她娘摔成这样了，而且快有一个月了，她一天都没伺候过，一斤肉，一斤点心都没给她娘买过，太让人寒心了，你说，养这样的闺女，有啥用？”

下午，紫菊打算要回家了。有个穿着很寒酸的女人走进家门，她看见挺着大肚子忙碌做衣服的大萍姐，赶紧说道：“大萍，我来给你送做衣服的钱了。”

大萍姐回头一看，很惊讶，然后微笑着说：“是大根媳妇呀！快上炕坐。”

大根媳妇拉着大萍姐的手说道：“你看你快生了，还忙着做衣服，你也上炕歇歇。”她说着，从衣兜里掏出六张钱来，一共是十二块钱。她把钱放在大萍姐手里，说道：“这钱赊了你快一年了，你从来没有去跟我要过！”他的眼睛里有泪在打转。

大萍姐说道：“我跟你说过，这钱不要了，你一个女人家带着三个孩子，太不容易了，以后有修改的衣裳，要做的衣裳，就来，我掏空儿帮你做，这钱，你拿回去，可怜的孩子没有爹了，就靠你一个人养活，多难！”

大根媳妇一听到孩子两个字，她立刻心酸的就掉出了眼泪。过了会儿，她说道：“你这次一定要把钱收了，你婆婆摔成那样，家里需要钱，所以你必须收下，以后，我有修补或是做衣裳，就让你帮我做，你少收我点钱，我就很感激了，你们做衣裳的很不容易，还要往里投资，挣的都是辛苦钱！”

大萍姐其实想收下，现在婆婆摔了，要用钱看病，她也快要生了，也需要钱。再说了，现在做衣裳又是淡季，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做新衣裳，大都是修改衣裳，修改衣裳的人也不多，钱更加的少。老百姓都很穷，所以，大萍姐和婆婆收费都很低。而且，赊账的人也很多。大萍姐踌躇了半晌，决定只收六块钱，剩下的六块钱，塞进大根媳妇的衣兜里，然后对她说：“你甭跟我犟了，你再犟，以后不要来我家了！”大根媳妇，这才收下那六块钱。

轻松愉快的周末，倏忽而逝，紫菊又回到学校，和同学们一起学习文化知识。紫菊语文成绩在班里大都是前五名，她的作文有好几次拿了满分，就算拿不了满分，也就是差个三四分。上初一，她的英语拿了好几次满分，后来，她就对英语失去了兴趣，原因是，单词都是蚂蚁般的字母，而且，总是要死记硬背，记单词的读音一般要用汉字来做拼音，英语的音标，即拼音，不好记。再说了，英语是副课，她就更加的不重视了。紫菊感觉首先是把自己国家的国语学好，是顶顶重要的。

时间像那奔跑的小溪，哗啦啦流过，一去不知所踪。春暖花开，夏来葳蕤。儿童节过后，紫菊升入了中学二年级了。然后接着，暑假来临。紫菊和同学们推着洋车驮着行李浩浩荡荡地走出校园的大门，在要分道而行的时候，紫菊与别村的同学摆手，依依惜别。她们都是老实本分的性格，不善于表达，便在心里默默地想：再见了，我们大家开学了再见！

一天紫菊去村里当堡（当街）的小卖铺买东西，卖货的大爷说有信，紫菊一听说有信，她非常的高兴。她兴高采烈回到家里，急忙把信拆开，给父亲念。父亲一听大富过几天就要回家了，他是眉开眼笑，忽然说道：“他怎么突然想回家了？是不是犯了错，或者是不为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

紫菊看父亲扢皱着愁眉，就赶紧说道：“我大富哥，是个老实忠厚的人，不会犯错的，他是个心地纯朴善良的人，也不会做对不起老百姓的事，肯定是想爹你了！”父亲听了之后，想了想，就不再那么愁眉苦脸了。

大富这几天就要回日思夜梦的家乡了，应该是故乡了，这里工作的地方，是他的第二个家乡了，但以后，就是他的第二个故乡了，因为过几天，他要告别这里，去另一个地方工作了。说句掏心窝的话，他眷恋这里劳动人民的直率和善良，喜欢上了这里的风物，但是国家共产党的需要，他要被调到一个城市去工作。

大富一个人坐在高高的丘陵上，眺望着遥处，回忆在脑海里翻卷起了浪花，发生在这里难忘怀的往事又重现在脑海里。但是，有这么件事情，令他至今牵挂，事情发生在今年的春天里。

那天清晨，大富骑着洋车行走在丘陵间的小路上。他要去往一个白家堡村的一户人家，解决家务事。这家务事呢，本来是不属于派出所管的，可是，他前几天下乡，路过这个村庄，碰到一位周大娘。周大娘向他哭诉了她家里的事情，并告诉了大富她家在住那里，希望他有时间来帮帮她解决下家里矛盾。所以，今天大富抽了时间，就来她家看看是什么情况，让周大娘这么为难和伤心。这里一带，地理环境是丘陵地带，这里的春天很可爱，这里凸起来，那里便凹下去的，春天一来，它们就急忙穿上了一层细纱般柔软的新绿，一泓闪闪发亮的沟涧，弯弯曲曲围绕在丘陵的怀抱里，潺潺流淌，奔向遥远的它方。凸起与凹下的绿地，这里有一两株杏树，三四簇黄刺玫，几棵梨树，两三株桃树，还有颜色各异的野花，次第绽放，它们闲静地开着花，清清的芬芳，悠悠地随风飘散，花香招来嗡嗡嗡采蜜的峰儿，吸引了鸟儿，叫喳喳赶来欣赏美丽的花儿。遥远的望这里，竟然是一帧绝世的静美春初的图画。大富骑着洋车，行走在处处洋溢春天气息田野乡间的小径上，大富骑的洋车是大富省吃俭用了半年多买的。买洋车目的就是为了节省时间，能尽快方便的给老百姓排忧解难。到达陡峭坡底，坡底下便是一座炊烟袅袅的村庄。村庄青瓦黄土墙，高高矗立的杨树柳树吐出了新绿，庭院里的杏花，灿烂尽情的开放着。大富走进幽静的村庄，碰到一位大伯，向他打听周大娘家里的矛盾。大伯戴着一顶有帽檐的黑帽子，他上下端详着大富片刻，皱起了眉头说道：“唉，她有三个小子，没有闺女，折腾的还不错，小子们都成家了，可是老周是药罐子，时间一长，三个小子就有意见了，唉……靠种地为生的农民，说实话，那来的钱！”

大富听了这些，亦是愁眉不展，想：老百姓年年忙，忙来忙去，结果就是忙个吃饱肚子。当然，有的时候，温饱都解决不了，我们家不就是这样。

大伯说道：“看你这身打扮，就知道，你不是农民，你不像我们老农民，胡子拉碴，灰头土脸的！”

大富的脸红了，急忙说道：“我也是农民的孩子，所以，我也是农民。再说了，我的生活来源，靠的是农民们辛勤的劳动成果，我还是农民！农民脚踏实地，挥洒着汗水种地为生，交公粮为民，卖粮食，也是为民，民以食为天，所以，农民是最纯洁，最高尚的！”

大伯一听，脸上有了自豪光荣的笑容，说道：“好孩子，你是咱们老农民的好孩子！走，带你去周老兄家去，他们的几个孩子，嗐，自从有了媳妇，养了孩子，个个变的尖（自私）了。”

大富问道：“大伯，你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情况吗？”

“知道，这屁大点儿村子，有点动静，就人传人，都知道了，我上他家里去劝过，劝不通，不顶事。”大伯停顿了片刻，又说道：“那天我路过他们的街门口，忽然听他们一家人嚷架，我就进来了，我一问才闹清楚是给周大哥买药嚷的架，我劝他们不要丢人现眼，自个的爹娘都不管，还像话吗，你爹娘再不好，省吃俭用，是从嘴里抠钱，给你们兄弟三个把媳妇娶进家门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