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连队的日子

鸡鸣村角

<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当过兵的人,有穿上军装的那一天,也有脱下军装的那一天,这两个日子,一辈子都难以忘怀。四十多年过去了,我退伍离开连队的情景,依然清晰的记在脑海里。</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七八年的老兵退伍是在春季。也正巧赶上我所在的连队换防。</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年三月三日清晨,我所在的连队由安庆机场来到了小白庄。</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在小白庄只住了一晚上,就接到了连队命令,让我去新兵连任新兵班长,训练七八年度的入伍新兵。于是,我又匆匆忙忙的打起背包,到新兵连报到。</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营新兵集训的地点在黄道山。全营的新兵组成了一个连,我们一连的新兵们组成了一个排,三排长潘德生任新兵排长,我任新兵一班班长,曾庆安和莫学田分别任二班长和三班长。</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年的新兵分别来自于三个省份。事隔四十多年,我还清楚的记得他们的名字——山东即墨的董兆臣;浙江奉化的冯飞畅和王敏飞;江苏涟水的黄义华、徐奥林、张宁生、黄吕全、卢志华、袁士才、王景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班里的新兵,年龄最大的卢志华只有20周岁,比我小四个月,年龄最小的王敏飞,也只比我小两岁多,一个班的新老战友都是同龄人。面对一帮子青春勃发、活力四射、纯洁如水、还略带几分稚气的新战友们,我仿佛又回到了一片崭新的天地,心情十分舒畅!同时也暗下决心——尽我所能,带好他们!我也是从新兵成了老兵的,我很知道刚入伍 新兵的心情,只有十来天的相处,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战友好兄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也像我的新兵班长张一珍那样——把新战友们当成自己的兄弟!周末的时候,我和一机连的新兵班长张秀礼,一起步行到几十里外的来安县城,给新战友们购买生活日用品;带新战友们到滁州城里照相;我教新战友们如何快速的穿戴整装;如何快速的把被子叠整齐;如何动作利索的打饭打菜打水吃饭;我教他们打被包的三种打法;我给新战友们钉过帽徽、缝过领章;我教新战友们怎么把军衣洗得又快又干净;我与想家的新战友谈过心,也给为难发愁的新战友鼓过劲!</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从立正稍息、敬礼开始,到齐步跑步正步走……,我们日夜常相随,汗水一起流,第一次全连会操评比,我们班就得了优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会操结束,全班就一阵欢呼!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我们班就拧成了一股绳,形成了一个“团结心齐,奋发努力,积极向上”的战斗集体,我们也结下了纯洁深厚的兄弟战友情谊!</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就在我满腔热情的当新兵班长时,我就接到了连队的电话,命令我回连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接到电话,我心里就是一楞!在我来新兵连时,一年一度的老兵退伍工作就已经开始了。那时间,连里的战友们就已经开始嘀咕谁走谁留的事儿。临到新兵连时,连队的一些战友就嘀咕着给我“参谋”说,看来今年不让你走了。我们王代举排长也说,按惯例,今年是走不了啦,安心的再干一年吧!</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个时候让我回连队肯定是退伍的事儿!在我愣怔了一会后,就想给连队打电话——我不想回连队!我不想退伍!我的新兵班长还没当够呢!那怕让我把新兵训练结束后,再退伍也行!</span></p><p> <span style="font-size: 22px;">电话最终也没打。命令如山啊!况且,接替我的人,已经来到了新兵连,是连队的五班长赵同福。</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新兵连的最后一夜,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有点不舍得离开这些新战友!半个多月来的相处,我熟悉了他们,我已把他们当弟弟,他们也把我当老大哥了,此时分离,也许今辈子再也无缘再见,真有点难舍难分感觉。</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的邻铺——新战友黄义华也没有睡好!头半夜翻身转背的没停息,天不明就爬在床上,打着手电筒摸索着写。起床号一响,他还没有着装,就趴在我的床头上说,“班长,我给你这个本子作个留念!</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本子是黄义华入伍时,家乡的亲人们赠给他的,这我知道。如今,他又转赠给我,我想婉拒。可我看到本子上写的那两页字时,我心里翻了一个热浪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些字是——杜纪明哥哥,你来黄道山十几天,我们的感情比海深,……我好长时间没有睡觉,流着热泪写的,……哥哥,你的笑容我永远忘不了……我要好好的学习,苦练杀敌本领,望哥哥不管到哪个工作岗位,都要给我来信……。</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满满的两页纸,深深的一片情!我收下了滚烫的一颗心!</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天午饭后,全班的新战友们相拥着我走出了黄道山训练场,一直把我送到通往滁州城的公路上。而黄义华、张宁生、徐奥林等几个战友又把我送出了三里远,才依依相别,他们无言的瞅着我,我也默默的看着他们。最后,我们都像群老娘们,眼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依依相惜,难舍难分!班里的战友大多十八、九岁,现在来说,就还是个半大孩子!遗憾的是,四十年来,我辜负了他们,——从来就没有给这些战友兄弟们去过信!</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果然不出所料!回到小白庄连队的当天晚上,李松其连长就找我谈话——为了工作需要,连队研究决定让你退伍!事已至此,再有难舍,也得服从命令!</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第二天上午,全连召开退伍工作动员大会。下午分班排学习讨论,表决心!晚上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的名字是《十五贯》,主要内容是清官况钟况大人,一腔正义,胸怀庶民,调查研究,破解疑案的故事。</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第三天上午,连队就宣布了退伍人员名单。</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命令宣布后,我们三十多个“老退”,就从各自所在的班排里搬了出来,集体住进了连队专门为“老退”们准备的大房间宿舍。</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此后的几天里,住在小白庄的几个连队的退伍兵,由团里组织,集体听了三界公社优秀退伍军人的事迹报告。内容都是——退伍不退色,永远跟党走,继续干革命!</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紧接着,又进行乘车船安全之类的教育;个人自我鉴定,班鉴定,排鉴定,连队鉴定,等等。</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三年的部队生活就要结束了。几多不舍,几多留恋,几多感慨,几多遗憾!</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大集体宿舍里只有两张桌子, 我就趴在床铺上,琢磨着写我的自我鉴定。</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手中的笔似有千斤沉,心里的热浪头一阵一阵的涌动,脑海里也思绪万千,此时此刻,三年多来部队生活又像一个个电影镜头,一遍又一遍的在眼前回放,来回梳理了一遍,就成了下面的“流水账”。</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七四年的十二月二十六日,我离开家乡,来到了滁州营房。新兵中队集训结束后,来到安庆一连。一个月后,来到三界,参加一零三团的“团进攻”演习。八月份,我与郭敬平、王高祥、李国斌、雷国全五名战友一起到团集训队参加射击骨干培训,当了两个月的班长。集训期间,参加了当年的河南安徽大抗洪,在颖上境内颍河大堤上,露营半月。七五年底,参加了为期俩月的野营拉练。此后,又到小白庄参加营房建设施工(建的就是现在住的营房)。当兵的第一年受到了两次营嘉奖。</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七六年元月份我又被调到团政治处报道组帮助工作,一待四个月。那年的九月份,我和连队的九位战友参加了一零五团的骨干培训班,葛业斌任班长,我任副班长。</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九七七年三月,我担任四班副班长。同年八月份,一班长胡国强提干后,我调任一班班长。那年的十月份,我带领全班进行了《加强步兵班夜间班进攻》训练演习。代表全营接受了樊副师长带队的三十五师考核组的考核,成绩优良,为全营争了光;同年十一月份,又参加了野营拉练,我班是连队的尖兵班。靠一张简易地图,一个指北针帮助,我们班给全连当向导,在人生地不熟的皖南大别山区,夜间行军三个夜晚……。</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三年来,在连队首长的关心和培养下,在战友们的帮助下,我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先后担任过连队团支部的宣传委员、团支部副书记;连队革命军人委员会的副主任兼板报组、墙报组组长;我当过驻地军民小学的校外辅导员,在军民小学我和孩子们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我当的是老母鸡;当过连队“红夜校”的教员兼“校长”,俨然一副老师的模样,把战友来成国等人训得脸红脖子粗,一愣一愣的;我还到驻地红卫大队民兵营训练了十天女民兵,把一群扭扭捏捏的大姑娘小媳妇训练得一板一眼的。😃</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还是个特等射手;投弹最多时五十一米;长跑得过全连第二,连里奖励我了一个茶缸子;爬山得过第三,比莫学田还快;战术训练三种匍匐前进动作,李松其连长还让给全连做过示范;在安庆机场的游泳池里,李连长掐着表,我比最快的李德福只慢了了半个身子;我还被树为全连的“学习标兵”,名字还上了连队的荣誉榜呢!😡😡</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当然,我的毛病和缺点也不少!最大的不足是年轻幼稚不成熟;最惹人烦的就是个“臭嘴子”;(就像俺爹说的,忙活一半天的,一嘴巴子就噘了)最孬的就是一得意就扎煞舞张不稳重;最坏的影响,就是曾经在司务处,和马沫龙上士大“战”了三个回合;训练中,最刺毛的是队列和军体,由于是个“邪楞肩膀”,当兵三年怎么训练,走起队列来,也还是不受看。我还在“团进攻”演习中炸坏过坦克作为事故,被全师通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这三年多的熔炉岁月里,我流过汗,流过血,也流过泪!我在汗水中长大!我在泪水中历练!我在磨炼中坚强!</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趴在床铺沿上,回忆起这些往事,两眼一阵发潮!我感恩连队!我感恩首长和战友们!在我的内心里,连队就是温暖的家!连首长就是慈母严父,战友们就是亲兄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的自我总结鉴定足足写了两页纸,还有点不过瘾,是的,千言万语也表达不了此时此刻的感恩之情,离别之痛!</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宣布了退伍名单后,我们这批退伍的战友,就不再参加连队的正常训练和工作了。但我们也没有闲下来,我们还要努力站好最后一班岗!当时的口号叫——在连一分钟,奋斗六十秒!我们就到炊事班帮厨,择菜,挑水。还拿起竹扫帚,打扫卫生,一遍又一遍的扫,门前、球场、过道都来回扫,你扫了我再接着扫。一天到晚,保持的干干净净。于是,就又得到了李连长的表扬。</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接下来,就是班鉴定,排鉴定,连鉴定,最后是颁发退伍军人证书。</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当我接过退伍军人退伍证的时候,翻开一瞧,心中一愣。</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姓名、性别、年龄、籍贯、入伍退伍时间等都没错!就是职务这一栏里,填的是副班长,立功受奖栏里是连嘉奖一次,另外两次营嘉奖没啦!于是就询问,文书就解释说,你当班长是连里任命的,营里没有下达命令!两次营嘉奖的事,连队里也没有材料文字记录。 唉!干了八个月的一班长,原来是个“山寨货”,嘻嘻。</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有点闷闷不乐的回到宿舍,几个战友就劝我去找李连长问问。我思量了半晚上,最后也没有去找连长问,我觉得,班长副班长,嘉奖不嘉奖,回到沂蒙山的团坪峪都是翻地瓜秧子!更主要的是,一旦不成,再赚个“向党伸手要名誉”臭名!就更丢人了!此事也就到此为止啦,虽说有点遗憾,可也没有太当回事,更没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淌。</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万事具备,只等团里统一组织——胸戴红花回家转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可我没有捞着戴大红花!三月三十日,我接连收到家中的两封电报,内容都是八个字——家有急事,见电速归!我心中一紧,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啥事!心情焦虑,归心似箭!(后来方知,爷爷病危了,是肺癌晚期,临走了想见我一面)</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经连长批准,我到司务处算了账,拿到了一个月的粮票,九十元的退伍费,还有回家的火车汽车费(共十多元),这是当兵三年半,见到的最大的一笔财富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三月三十一日一大早,我提前到炊事班吃了点早饭,准备离开连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战友们给我提着被包、提包挎包送我。路经连部门口时,李连长把我喊住了。他说,“一班长啊,老兵了嘛,要带个好头啊!”我一愣,他又说,“把帽徽领章摘下来吧。”我恍然大悟的脸红脖子粗,送我的战友们也面面相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里边有个说道,那年退伍时,上级要求“三包一绿”回家转。就是离开部队时,只能带被包、提包、挎包,穿不带领章帽徽的军装。不能随意穿便装,更不能大包袱小提溜的像出伕的。我呢,觉得自己一个人单独回家,为了旅程中买个车票啥的方便,就没有把帽徽领章摘下来。用许三多的话说——我又做错事了!也巧,正好被连长发现了。唉!我当着众人的面,自己羞惭惭的脱下军帽,摘下了鲜红的五角星,又伸手撕掉了两块红领章,再次谢绝了战友们的相送,挎上挎包,背上被包,提起提包,本来想再敬最后一个军礼的,可帽徽领章没了,就没有好意思再举手。只说了声,“首长战友们,再见!”那声“再见”声音不大,还有点哽咽,略着带哭腔……。</span></p><p><br></p> <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要到三界镇坐火车回家。</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从小白庄营房到三界镇有二十来里路程。这段路不通车,驻小白庄的几个连队,只有重炮连一天一趟值班车,时间还不确定。我考虑再三,决定步行到三界,赶十点四十的火车,时间满够用。而且,这条山路我走过——七五年十二月,我正在小白庄施工时,接到命令,去团政治处报到,就是走的这条山路,很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翻过一道道山梁,越过一条条小溪,当我来到凡山脚下的那棵刺槐树下时,我停住了脚步,回头远望,南边的小白庄营房已经模糊一片。我伫立片刻,朝着小白庄的方向深深一鞠!眼泪夺眶而出,我任凭泪水流出了眼窝,淌到了两腮,滚落在胸襟,滴在了脚下的那块土地上!</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眼中热泪流淌,心里真诚呼喊!再见了!我的连队!再见了,我敬爱的首长们!我亲爱的战友兄弟们!</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呜!呜呜!正北方向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那是三界火车站的方向!那是家乡沂蒙山的方向!我仿佛听到了家乡的呼唤!我仿佛闻到了俺娘擀好的面条的香味儿,我也好像看到了我的玉姑姑,她站在村头的柿子树下,脸上挂满了微笑,……。我用军衣袖子摸掉了脸上的泪水,迈开大步向北方走去!走去!……</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时,我二十周岁多一点,离二十一周岁生日,还差八个月。</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