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肯读书之 评读莫言《卖白菜》

陈肯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陈肯读书之</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评读莫言的《卖白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对于一个最底层的市级作家来说,伟大作家莫言先生是值得我辈仰望的一座高山。这不仅缘于他是最早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大陆本土作家,更缘于他对我文学创作的巨大影响。青年时,我就拜读了莫言写的《丰乳肥臀》《红高粱》等巨著,对作品所塑造的人物形象欣赏有加,对作品所传递出的人性美赞誉有加,对作品浓郁的乡土气息喜爱有加。所以,这次教学莫言先生的《卖白菜》一文之前(原文附后),我几乎是屏住呼吸读完全文。细读该文时,我突然对该文生出许多疑惑来,于是,忍不住写下本文,表达自己对《卖白菜》原文的几点看法。这不是对莫言先生的亵渎,只是出于一个语文教师对于语言文字规范化建设的责任心和使命感,也可以说是对《语文》教材编辑们提些建议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卖白菜》是一篇带有自传色彩的短篇小说,为莫言忆旧作品之一。文章讲述了上世纪中叶那个特殊年代里,农民生活的艰辛与酸楚,但他们用坚强的脊梁支撑了一代又一代人。文章通过一段辛酸往事的回忆——为生活所迫,母亲把家里仅有的最后三棵白菜拿去卖了;出于对买菜老妇人过于挑剔的“报复”,“我”故意多收了老妇人的一角钱;因为这件事,一向坚强的母亲难过的哭了——借以刻画了一个坚强、自尊、朴实、诚信的母亲形象,表达的是普通百姓原始而自觉的诚信观。莫言的文字朴实,真挚,通过细节刻画,表达了他对生活的独到感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但是该文在背景陈述及细节处理上,存在几处有违历史事实和细节真实的错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首先,第一节和第七节所提及的“1967年冬天”和“我们种了104棵白菜,卖了101棵,只剩下这3棵……”与当时社会现实有重大出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众所周知,中国大陆从1956开始到七十年代末,一直推行“割资本主义尾巴”政策。记得自己懂事时,我在供销社门口还曾看到“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等宣传标语。期间,私有制属于严厉打击范畴,私人交易一律被取消,所有买卖都必须在供销社、生产资料、收购站、粮站、食品站等国有单位进行。社斗(即文章里的“我”)家种的“104棵白菜,卖了101棵”,请问那101棵白菜在哪卖?在提倡“自给自足”的年代,普通百姓谁家会买白菜?卖给谁?所以,文章所说的卖白菜“集市在邻村”是一处虚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笔者为什么要突出这一点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因为当年的公社化所有制模式,正是百姓致贫的症结所在。文学作品作为传承历史的一种载体,我们必须告知后人以事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其次,出于对买菜老妇人过于挑剔的“报复”,“我”故意多收了老妇人一角钱,文章是如此表述其情节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老太太低声嘟哝着,从腰里摸出一个肮脏的手绢,层层地揭开,露出一沓纸票,然后将手指伸进嘴里,沾了唾沫,一张张地数着。她终于将数好的钱交到母亲的手里。母亲也一张张地点……” “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多算人家一毛钱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笔者认为,该表述不符合当时物价水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建国后,人民币共发行了五套:第一套人民币1948年12月1日--1953年12月陆续发行,有五万、壹万、壹仟等万元币、千元币,该套人民币1955年全面停止通用;第二套人民币1955年3月1日--1962年4月20日陆续发行,有分币、角币和元币,最大面值10元;第三套人民币1962年4月20日--1974年1月5日陆续发行,币值与第二套相同;第四套人民币1987年4月27日--1998年9月22日陆续发行,出现了百元币;第五套人民币1999年9月28日以后发行,币值与第四套相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由人民币发行情况,我们可以看到物价波动的过程。1967年,中国物价水平极低,进入建国后峰谷。当时猪肉只有0.64元一斤,其它农产品价格更低,即便大白菜有销售市场,其物价不过一两分一斤而已。“一沓毛票”仅购买到一棵“最小”的白菜,那棵“小”白菜难道接近五六十斤?“我”要多算老太太一毛钱,那需要作出多大的“残忍”,老太太和母亲难道察觉不出?我想,作者或许用创作本文时的八十年代物价水平,去衡量1967年的陈年往事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再次,原文第11节写了“我”侍弄最小那棵白菜,借以反映“我”对这棵最小白菜怀有的特殊感情:“因为它生长在最靠近路边那一行的拐角的位置上,小时被牛犊或是被孩子踩了一脚,所以它一直长得不旺,当别的白菜长到脸盆大时,它才有碗口大。发现了它的小和可怜,我们在浇水施肥时就对它格外照顾。我曾经背着母亲将一大把化肥撒在它的周围,但第二天它就打了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此处虽有为下文老太太话语嫌弃“我”的“小”白菜,到行动上戳“小”白菜,招致“我”恼怒,进而引发“我”多算一毛钱的报复行为,起到一定铺垫作用。但我们也必须知道一个事实,在当年农民种庄稼使用绿肥,化肥并不普遍的情况下,我家哪有这么“一大把化肥”供我奢侈施撒?那时,大多农村连化肥影子都没得见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最后,作者为表现母亲的苦难与艰辛,写道“然后母亲就蹲下身,将背篓的木棍搭上肩头,我在后边帮扶着,让她站直了身体。但母亲的身体是永远也不能再站直了,过度的劳动和艰难的生活早早压弯了她的腰”(见第12节)、“母亲将篓子放在那个卖青萝卜的高个子老头菜篓子旁边,直起腰与老头打招呼”(见13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以为,上述的“站直了身体”,紧接着“母亲的身体是永远也不能再站直了”,后来的“直起腰”,前后文字表述混乱、矛盾,属于细节失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除历史事实和细节处理出现问题外,本文还存在病句和词语误用等瑕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第8节有这么一个句子“我感到母亲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头”,从句子结构角度来分析:我是主语,感到是谓语,可是什么作“感到”宾语呢?如果后面部分全部作宾语,那有必要“感到”吗?所以,该句最简洁的表达应该是,去掉“我感到”三字;如果繁复一点,那就改为“我感到母亲用粗糙大手抚摸着我头的温暖”。同时,后半句“我嗅到了她衣襟上那股揉烂了的白菜叶子的气味”也有点问题,准确表述应为“我嗅到了她衣襟散发出的那股白菜叶子被揉烂后的气味”。原句改写为“母亲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我嗅到了她衣襟散发出的那股白菜叶子被揉烂后的气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第11节有这么一个句子“在那一瞬间,母亲的脸上洋溢着珍贵的欣喜表情”,该句表述拖沓,修改为“那一瞬间,母亲的脸上洋溢着珍贵的欣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用词不当主要是第12节“我还想啰嗦,看到母亲脸色不好……踽踽而行”,课文下边注解是“踽踽而行:单身独行、孤独无依的样子”,既然有母亲相伴,何来单身、孤独之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当然,文章标点误用现象非止一二处,还是不去赘言也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以为,本文作为短篇小说,有其文学价值和造诣,但作为《语文》课文,存在瑕疵还是很明显的,这既有作者早期短篇小说的随意之故,也有编者编审时疏忽之过。语文教材要面对亿万学生,岂可草率为之?</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附原文:</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67年冬天,我12岁那年,临近春节的一个早晨,母亲苦着脸,心事重重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而揭开炕席的一角,掀动几下铺炕的麦草,时而拉开那张老桌子的抽屉,扒拉几下破布头烂线团。母亲叹息着,并不时把目光抬高,瞥一眼那三棵吊在墙上的白菜。最后,母亲的目光锁定在白菜上,端详着,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叫着我的乳名,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社斗,去找个篓子来吧……”</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娘,”我悲伤地问:”您要把它们……”</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今天是大集。”母亲沉重地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可是,您答应过的,这是我们留着过年的……”话没说完,我的眼泪就涌了出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母亲的眼睛湿漉漉的,但她没有哭,她有些恼怒地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这么大的汉子了,动不动就抹眼泪,像什么样子?!”</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们种了一百零四棵白菜,卖了一百零一棵,只剩下这三棵了……说好了留着过年的,说好了留着过年包饺子的……”我哽咽着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母亲靠近我,掀起衣襟,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水。我把脸伏在母亲的胸前,委屈地抽噎着。我感到母亲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我嗅到了她衣襟上那股揉烂了的白菜叶子的气味。从夏到秋,从秋到冬,在一年的三个季节里,我和母亲把这104颗白菜从娇嫩的芽苗,侍弄成饱满的大白菜,我们撒种、间苗、除草、捉虫、施肥、浇水、收获、晾晒……每一片叶子上都留下了我们的手印……但母亲却把它们一棵棵的卖掉了……我不由得大哭起来,一边哭着,还一边表示着对母亲的不满。母亲猛地把我从她胸前推开,声音昂扬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恼怒的光芒,说:“我还没死呢,哭什么?”然后她掀起衣襟,擦擦自己的眼睛,大声地说:“还不快去!”</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看到母亲动了怒,我心中的委屈顿时消失,急忙跑到院子里,将那个结满了霜花的蜡条篓子拿进来,赌气地扔在母亲的面前。母亲提高了嗓门,声音凛冽地说:“你这是扔谁?”</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感到了一阵更大的委屈涌上心头,但我咬紧了嘴唇,没让哭声冲出喉咙。</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透过蒙眬的泪眼,我看到母亲把那棵最大的白菜从墙上钉着的木橛子上摘了下来。母亲又把那棵第二大的摘下来。最后,那棵最小的、形状圆圆像个和尚头的也脱离了木橛子,挤进了篓子里。我熟悉这棵白菜,就像熟悉自己的一根手指。因为它生长在最靠近路边那一行的拐角的位置上,小时被牛犊或是被孩子踩了一脚,所以它一直长得不旺,当别的白菜长到脸盆大时,它才有碗口大。发现了它的小和可怜,我们在浇水施肥时就对它格外照顾。我曾经背着母亲将一大把化肥撒在它的周围,但第二天它就打了蔫。母亲知道了真相后,赶紧将它周围的土换了,才使它死里逃生。后来,它尽管还是小,但卷得十分饱满,收获时母亲拍打着它感慨地对我说:”你看看它,你看看它……”在那一瞬间,母亲的脸上洋溢着珍贵的欣喜表情,仿佛拍打着一个历经磨难终于长大成人的孩子。</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集市在邻村,距离我们家有三里远。母亲让我帮她白菜送去。我心中不快,嘟囔着说:“我还要上学去呢。”母亲抬头看看太阳,说:“晚不了。”我还想啰嗦,看到母亲脸色不好,便闭了嘴,不情愿地背起那只盛了三棵白菜、上面盖了一张破羊皮的篓子,沿着河堤南边那条小路,向着集市,踽踽而行。寒风凛冽,有太阳,很弱,仿佛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不时有赶集的人从我们身边超过去。我的手很快就冻麻了,以至于当篓子跌落在地时我竟然不知道。篓子落地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篓底有几根蜡条跌断了,那棵最小的白菜从篓子里跳出来,滚到路边结着白冰的水沟里。母亲在我头上打了一巴掌,我知道闯了大祸,站在篓边,哭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母亲将那棵白菜放进篓子,原本是十分生气的样子,但也许是看到我哭得真诚,也许是看到了我黑黢黢的手背上那些已经溃烂的冻疮,母亲的脸色缓和了,没有打我也没有再骂我,只是用一种让我感到温暖的腔调说:”不中用,把饭吃到哪里去了?”然后母亲就蹲下身,将背篓的木棍搭上肩头,我在后边帮扶着,让她站直了身体。但母亲的身体是永远也不能再站直了,过度的劳动和艰难的生活早早压弯了她的腰。我跟随在母亲身后,听着她的喘息声,一步步向前挪。在临近集市时,我想帮母亲背一会儿,但母亲说:”算了吧,就要到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终于挨到了集上。我们穿越了草鞋市。草鞋市两边站着几十个卖草鞋的人,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堆草鞋。他们都用冷漠的目光看着我们。我们穿越了年货市,两边地上摆着写好的对联,还有五颜六色的过门钱。在年货市的边角上有两个卖鞭炮的,各自吹嘘着自己的货,在看热闹人们的撺掇下,悬起来,你一串我一串地赛着放,乒乒乓乓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气味。这气味让我们感到,年已经近在眼前了。我们穿越了粮食市,到达了菜市。市上只有十几个卖菜的,有几个卖青萝卜的,有几个卖红萝卜的,还有一个卖菠菜的,一个卖芹菜的,因为经常跟着母亲来卖白菜,这些人多半都认识。母亲将篓子放在那个卖青萝卜的高个子老头菜篓子旁边,直起腰与老头打招呼。听母亲说老头子是我的姥娘家那村子里的人,同族同姓,母亲让我称呼他为七姥爷。七姥爷脸色赤红,头上戴一顶破旧的单帽,耳朵上挂着两个兔皮缝成的护耳,支棱着两圈白毛,看上去很是有趣。他将两只手交叉着插在袖筒里,看样子有点高傲。母亲让我走,去上学,我也想走,但我看到一个老太太朝着我们的白菜走了过来。风迎着她吹,使她的身体摇摆着,仿佛那风略微大一些就会把她刮起来,让她像一片枯叶,飘到天上去。她也是像母亲一样的小脚,甚至比母亲的脚还要小。他用肥大的棉袄袖子捂住嘴巴,为了遮挡寒冷的风。她走到我们的篓子前,看起来是想站住,但风使她动摇不定,她将袄袖子从嘴巴上移开,显出了那张瘪瘪的嘴吧。我认识这个老太太,知道他是个孤寡老人,经常能在集市上看到她。她用细而沙哑的嗓音问白菜的价钱。母亲回答了她。她摇摇头,看样子是嫌贵。但是她没有走,而是蹲下,揭开那张破羊皮,翻动着我们的三棵白菜。她把那棵最小的白菜上那半截欲断未断的根拽了下来。然后她又逐棵地戳着我们的白菜,用弯曲的、枯柴一样的手指,她撇着嘴,说我们的白菜卷得不紧,母亲用忧伤的声音说:”大婶子啊,这样的白菜您还嫌卷得不紧,那您就到市上去看看吧,看看哪里还能找到卷得更紧的吧。”</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对这个老太太充满了恶感,你拽断了我们的白菜根也就罢了,可你不该昧着良心说我们的白菜卷得不紧。我忍不住冒出了一句话:”再紧就成了石头蛋子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老太太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问母亲:”这是谁?是你的儿子吗?”</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是老小,”母亲回答了老太太的问话,转回头批评我:”小小孩儿,说话没大没小的!”</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老太太将她胳膊上挎着的柳条箢篼放在地上,腾出手,撕扯着那棵最小的白菜上那层已经干枯的菜帮子。我十分恼火,便刺她:”别撕了,你撕了让我们怎么卖?!”</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你这个小孩子,说话怎么就像吃了枪药一样呢?”老太太嘟哝着,但撕扯菜帮子的手却并不停止。</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大婶子,别撕了,放到这时候的白菜,老帮子脱了五六层,成了核了。”母亲劝说着她。</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她终于还是将那层干菜帮子全部撕光,露出了鲜嫩的、洁白的菜帮。在清冽的寒风中,我们的白菜散发出甜丝丝的气味。这样的白菜,包成饺子,味道该有多么鲜美啊!老太太搬着白菜站起来,让母亲给她过秤。母亲用秤钩子挂住白菜根,将白菜提起来。老太太把她的脸几乎贴到秤杆上,仔细地打量着上面的秤星。我看着那棵被剥成了核的白菜,眼前出现了它在生长的各个阶段的模样,心中感到阵阵忧伤。</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终于核准了重量,老太太说:”俺可是不会算账。”</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母亲因为偏头痛,算了一会儿也没算清,对我说:”社斗,你算。”</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找了一根草棒,用我刚刚学过的乘法,在地上划算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报出了一个数字,母亲重复了我报出的数字。</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没算错吧?”老太太用不信任的目光盯着我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你自己算就是了。”我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这孩子,说话真是暴躁。”老太太低声嘟哝着,从腰里摸出一个肮脏的手绢,层层地揭开,露出一沓纸票,然后将手指伸进嘴里,沾了唾沫,一张张地数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她终于将数好的钱交到母亲的手里。母亲也一张张地点数着。我看到七姥爷的尖锐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戳了一下,然后就移开了。一块破旧的报纸在我们面前停留了一下,然后打着滚走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等我放了学回家后,一进屋就看到母亲正坐在灶前发呆。那个蜡条篓子摆在她的身边,三棵白菜都在篓子里,那棵最小的因为被老太太剥去了干帮子,已经受了严重的冻伤。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知道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母亲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我,过了许久,用一种让我终生难忘的声音说: “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多算人家一毛钱呢?”</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娘,”我哭着说:”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你今天让娘丢了脸……”母亲说着,两行眼泪就挂在了腮上。</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这是我看到坚强的母亲第一次流泪,至今想起,心中依然沉痛。</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