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车让我识人生

河东田夫文苑

小平车让我识人生（2020—11—17） 在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小平车这一运输工具在我们老家那儿基本普及了，因为用人拉大家叫它“拉拉车”，也有人叫“架子车”。小平车运输货物时不但量大而且还省力，在那个年代里小平车差不多家家都有。 我清楚记得，我家的小平车车身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姑夫打造的。 我还清楚记得，我家小平车的牌子是青岛加重的。 一九六九年夏天，因“文革”全国停止了招生工作，于是初中毕业后的我便回到村里参加劳动锻炼，这一锻炼便是三年。当时，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想在生产队挣每天10分工的全劳力工分是不可能的，6分工到7分工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标配”。 小平车就成了我挣工分的工具。 小平车开始给我上人生的第一课。 　　在生产队里，我们一帮小伙伴和来村插队的北京知青，干的农活几乎都和小平车有关：给饲养室拉土、往地里送粪、给砖瓦场转麦秸、往公社粮站交“公粮”、平田整地、转土填坑…… 当时，几乎生产队所有的转运活，都由我们这一帮“小青年”来完成。 那时的生产队也并不全是“吃大锅饭”的平均主义，有时，计工分是按转运的车次量来决定，跑的快、拉的车次多、计工分就越高，这样我们就能挣到全劳力才能挣到的“10分工”，有时甚至更多。 上不了学，没法…… 多跑快拉，我能…… 多劳多得，多挣工分，多分红来养家，小平车成了我人生课上的第一位“社会老师”：要和别人挣一样的分，自己就必须吃苦快跑多拉！别人能吃的苦、拉的量我也能！ 　　那个年代，我们沿黄河一带的老百姓家里，取暖、作饭的燃料，主要用的是从荒沟里砍回的柴火和从黄河涨河时捞的河炭，实在是没法了才去北山煤矿上去拉炭。 有一年，我和同村的几个小伙伴一起去往北山的毛则渠煤矿拉炭，拉一趟得走三四天。走时两人结伴，两个空小平车相扣，车上带着简易铺盖和吃的喝的，为节省体力，一人拉一人躺车上，走上一阵子再两人互换。从太阳将落山离开村子，月明星稀走上一夜，到第二天中午时分才能走到煤矿上。 车厢装的是炭，车邦上还用“毛帘”口袋一边一个装上炭，甚至车厢顶上再用麻袋装上炭，然后用“撇绳”紧紧捆扎生怕掉下来。返回时自己拉自己装满煤炭的小平车，每遇下坡时便抬起辕杆，小心翼翼地将车尾的“磨杆子”贴住地面缓缓而行…… 那时的山路既不是石子路，也不是水泥路，更不是柏油路，而是层层山石相叠，高低不平。下山时又是一个月明星稀，山谷中不时传来鸟兽声，偶尔一个看不清的动物从脚下穿过，立即令人毛骨悚然直冒冷汗。 　　饥饿、口干舌燥，无耐、负重前行，疲惫、两腿如铅，空寂的山路上，只能听到小伙伴们吃力的喘气声和相呼的打招呼声。 “哎呀！”一不留心，一个高石台阶将我的青岛加重小平车给颠翻了，车柱头颠了，车轱辘飞到山沟里了，可同伴们都先我已经下山了…… 我欲哭无泪，浑身被冷汗浸了个通透，一屁股瘫坐在石阶上，两眼的泪水淆然而下……稍顿后，我面向下山路的方向，扯着嗓子喊：“根清哥，满成哥……我车翻了！”山谷中传来阵阵回声“翻了、翻了……” 　　几个本家哥哥听到喊声，顺路返回到我这里，用手电一照，只见我的脸上煤黑、泪水和汗水已成了个大花脸。他们有的安慰我，有的从山沟中将小平车轱辘扛上来，借着手电光将车子修好，才一同下的山来。 当晚，大家一行几人窝居在山下一个车马店里，吃几口冷馍，喝几口冷水，合衣躺在通铺上，不一会就鼾声四起…… 小平车伴我经历了险境！ 小平车让我知道了生活的艰涩！ 　　最难忘的是那两年冬天在运城的盐化池拉硝、拉砖。到了冬天生产队基本没农活干了，社员到了“窝冬”期。我为了多挣钱，便跟着大人们去外“打工”（当时还没这个词），干的都是搬运活。 运城盐池是我国大型芒硝生产基地之一，芒硝产量年平均200万吨以上。芒硝是一种硫酸盐矿物质，学名硫酸钠，加工后即为元明粉，是制造洗衣粉的重要原料。每到冬季最寒冷的时节，百里盐池便被结晶出的芒硝覆盖，白茫茫一片。在此时的产硝季节，我们当时还没“农民工”这个名词的人就开始在盐池铲硝。 铲硝不但是个体力活，还是辛苦活，需要在寒风中穿着胶鞋站在冰冷的池水中，不停地将芒硝从池中铲出，然后用小平车拉出硝池。 现在生活好了，付食蔬果丰富了，饭量也显小了，至今回忆起在盐化局拉硝的日子，我都不敢相信当时的饭量就能有那么大…… 天不亮睁开眼就往饭厅跑，一大磗碗玉茭面糊糊，至少三块玉茭面发糕，就着半碗咸菜丝伴韭菜，直到吃饱喝足打嗝了才算吃了这顿早饭。因为中午在工地上没有午饭，有的只是冷馍凉开水…… 　　冬日里，南山白雪皑皑，硝池白硝皑皑，在太阳光的照射下，让人睁不开眼…… 硝池的堤岸上，到处都是数不清的人拉着小平车你来我往；硝池里那厚厚的硝层上，用荆条编成的笆笆，用笆笆铺就的车道，那车道上我们汗流夹背地将一车车芒硝转运到数十米高的硝堆上…… 硝水湿透了鞋，鞋里渗进硝水，半截裤腿被硝水蘸的白花花硬梆梆。脚步快、车轮飞、硝水沾、汗夹背…… 晚上下工了，大家背着月光，搖摇晃晃地拉着小平车，疲惫地走进饭厅，胡乱扒上几口饭就想睡觉…… 几十号工人住在一个大房里，房内两边都是实心通铺；房中间只有用砖土盘的一个大泥炉子，有气无力地冒着火苗；地上通道里到处是乱七八糟的鞋；我将硬梆梆的裤腿在铺壁上使劲摔打，地上便落下一层白硝末。唉！垫块砖头、枕着裤腰、拿起褥子下的书本，在这充满汗味、硝味、臭味、多味难辨的环境里，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我吃力地翻看着一页又一页进入梦乡…… 周而复始，两个冬天。 小平车和我同甘共苦，让我在还不成熟的年龄段里，开始了对人生的认识和思考…… 　　后来，工作、上大学、设计、策划、从事一些活动……无论干什么工作，遇到多大的困难，受到多大的委屈和吃了多大的苦，我从没瞒怨过、退缩过、躲避过…… 因为我有过了难以忘怀的经历 经历就是一种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