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笔记】少年，一首孤寂清远的曲

浅浅光阴

刚进初中的教师节， 12岁的亦朋送我贺卡，祝我“永锤不朽”。词语很老练，错字很可爱，让我对瘦高清秀，害羞躲闪的他，多了几分关注。 接下来，常常在我逼视下，掏空书包，暴露书本文具一团糟，亦朋也找不出练习卷。送他小夹子，手把手教他分科整理，过了两天，几个夹子一齐不知去向。我批评他：简直像一个流浪儿！亦朋马上说：就是没人管我。我妈在外地上班，我爸是警察，要加班，要看世界杯……婆婆做饭。见我无语，拖欠作业理由有：我爸出警了，我爸打牌去了……没人管我。 打了几次家长电话都没接，我说：我去家访，了解真实情况！亦朋大惊失色：“我爸不在家！知道你去了，我爸要揍我！” 看他急出眼泪，我心软、放弃：如今家访不受欢迎，何况，亦朋给我看过手臂上淤青，他爸一言不合就打他，也是真的。 没有父母监管，亦朋在家听写生字的错误很多。我批语：“每个错字抄记十遍！”第二天，看到他改了批语：“每个错字我给你十元人民币。”我数了数，有18个错字，说：我欠你180元？他低头、窃笑。 后来，作业本还是一团糟，但这几个字很显眼：反正没人给我听写。我建议他，先记再默写。“我没空，我要看电影。”“你能听懂台词的意思吗？”“有的听不懂。”“为啥呢？”“语文没学好……”声音低了下去，对老师，亦朋更习惯沉默。 早读，刚巡视到亦朋桌旁，他像突然惊醒，双手飞快捂脸。我很奇怪，同桌说：他又没做家庭作业。我掰开他的手，喊他放松：担惊受怕不好过吧？试试认真完成作业，自信迎接检查！ 教室在底楼，我爱拉亦朋到花园谈心。高出一头的他低头、侧身。我为了和他面对面，不得不跟着他转。我一转，他又转，转了一圈，太阳直射过来，亦朋开始逆转……不愿与人目光对视，和老师同学交流也爱躲闪，让亦朋比其他孩儿多了胆怯、冷漠、孤僻和灰暗。 那天，亦朋对着单元试卷搓眼睛，我蹲下来，看见还有眼泪在脸上，我拍他肩：你应该考得更好，你才难受的，对不对？我帮助你，改变一下现状，如何？亦朋点了头。 一天晚上，接到一电话，一听就是亦朋的声音，问古诗鉴赏问题。我窃喜：乖，愿意主动学习了。问完后，我故意逗他：“请问，你是哪位？”亦朋说：“你的学生。”“哪位学生呢？”“就是那个……收拾不来书包的，丢三落四的……瓜娃子。”我笑了，说：你哪里瓜？聪明得很呢。 亦朋愿意和老师开玩笑，是一大进步。 班上有个女生反应迟钝，为不让她难堪，老师很少抽问她。那天，亦朋带领早读，请她背古诗，没想到，她准确流利背了出来，也没想到，亦朋带头鼓掌，班上爆发了热烈的掌声！看起来粗心的亦朋这一体恤小举动，让我感动，对他刮目相看。 我去医院看了小罗同学回来，亦朋追问详情，还问：我爸爸妈妈长期不管我，现在，我也不想和他们说话，我会不会也得抑郁症？我说：你爱偷懒、抵赖，可以理解是释放、减压。你愿意跟老师交流了，说明你在改变。养好学习好习惯，有进步就会快乐，你一定会越来越开朗，不会抑郁的。 亦朋像松了一口气，说：你再去看小罗，能不能叫我一起？我也想去看看他。 亦朋高瘦，却爱驼背，随时用手蒙脸，一点不挺拔活力。 我捶直他驼背，追问，他才说出实情:舅妈说我鼻子生得不好看。我怕女生看见我不帅，蒙住好一点。青春期的孩儿敏感脆弱，家长无意的一句话，让他异性面前少了自信，老师纠正起来困难得多。 翻看黑板旁张贴的三页检讨书，是亦朋写的，检讨没做母亲节贺卡。结尾表了决心：以后每个母亲节，我都做卡片，直到永远！13岁的亦朋并不明白，“永远”有多远，爱妈妈的方式有很多，但是，他能反省不够理解妈妈在外工作的辛苦，字里行间，看出他的内疚和思考，我很欣慰。 有一天，亦朋妈妈qq群和我私聊，说：我的儿子很想进步……他爱收拾房间（拍了照，果真整洁)，有礼貌……请老师不要放弃他。我也说了亦朋很多优点，鼓励他再大方一点。 后来，妈妈告诉我，那次是亦朋和我聊的天。（我让妈妈也不揭穿他) 像亦朋这样缺少陪伴的孩子，没有得到足够的接纳、鼓励和爱，没有家庭安稳踏实，没有父母强有力的引领，很容易随性、孤独、自闭、叛逆、敏感、脆弱.....让本该纯真无忧，饱满奋进的少年初心，变成一首孤寂清远的曲，很可能就定下了未来人生的基调，听来让人心颤。 父母和老师想不想听懂他们？我们能拿出多少种平等亲近有爱的手笔，给这首曲子添加一些明媚欢快平和的音符呢？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多想他们能鼓满希望的帆，出走半生，归来还是那个初心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