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

进

　 前月，适逢母亲寿辰，亲朋故旧齐聚禹村，满座皆欢声笑语。

禹村虽非吾故乡，然系吾高中之前十数年生活之地，有彩衣承欢之乐、青春年少之忆、求学成长之历，兼系家姐定居之地，是故禹村定是吾乡尔。

　　闲时，子骑车带吾与其妹环禹村。家属院、镇政府、招待所、矿小、矿医院与禹村一中皆系启吾记忆门之秘钥。观街旁未得改造幸存之建筑，其木门窗油漆斑驳，其砖石古朴苍砺，其旁梧桐高大、劲松从容，感其沧桑之坚守。后得入吾之小学与初中校园。校舍依旧在，其状似当年，其时历历在目矣。惟小学操场已移去，初中操场已焕新，余感慨不断。

子女见吾指点、听吾絮叨与惊呼。吾子嗯嗯，吾女呀呀，二子得窥吾心事一二否。

　来到家属院，那个小院落，我曾经的、永远怀念的家。

　 偷偷向院里张望，看得到那青砖地面已经被水泥抹平，木门窗框已经换成铝合金。

历年春天便会被父母安排着上树爬屋采摘香椿的香椿树也是没有了，忘记带钥匙翻墙常常缘墙而下踩踏的鸡圈木门自然也是没有了，那屋门旁院落里摆放有序的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月季菊花君子兰、还有那夏天时由我坐由我浸入腿脚纳凉的大水瓮也是没有了，看门狗小虎和巡逻兵猫咪花花也是没有了，院门口成架成畦的芸豆丝瓜南瓜和韭菜油菜小葱们也是没有了。

　是的，没有了，或搬空或拆除。

但我仍心心念念这个小小的院落，仍怀念这个院落里所有的时空，这里仍处处可寻萦绕于我心的亲情。

常记得，爸爸陪我下跳棋、军旗，我常喊他耍赖皮；爸爸教我将青菜剁细拌玉米面成不干不湿状态，以喂家中数只鸡；陪爸爸看报纸、新闻联播知天下、追NBA球赛和乔丹，爸爸的价值观和爱好就此全部输入给我。

还记得，小学四五年级时的冬天，那位我已忘记姓名的男同学常于凌晨5点来我家门口叫我起床训练备战越野赛；初中三年级时，我趴在妈妈陪嫁的木箱上做几何证明题直到深夜。

然往事不可追已越千年矣。

　这里是市场。

这间砖房、鞋摊，甚至是鞋摊下的砖石，都还是从前的模样，在这里时间似乎停滞了。

　从前，爸爸常常牵着我的手来赶年集。赶年集都买什么呢。不买菜不买肉，那是妈妈负责的。赶年集只为买鞭炮、买面包，一买便是许多许多，鞭炮是我放，面包是我吃。

　从前，从没想到要说声谢谢。今天说来感觉好幸福，谢谢爸爸，好想再请您牵着我的手，我们随意聊天，由我蹦跳。或者，请您再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我或坐在前面大梁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去哪里都好，做什么亦都好。

　　然而，爸爸的花儿已经谢了，我也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

　来到禹村矿小。

首先看到的是那个铁大门，见之熟悉，问过门卫，这个大门仍然是我上学时的大门。上小学时，因为不睡午觉，我来校比较早，在校门口等得烦腻便会翻过这个铁大门进入校园，讲真这个铁大门不甚好翻。

　　但当我翻过去后，常常冲着门外徘徊的同学做尽鬼脸极力炫耀拉着羡慕嫉妒恨。

　当年这2间小屋藏着我至今未改的爱好。

一间小屋里有一个小学生身高的木头柜子，里面放满了课外书。我们鼓乐队常常在小屋门口集合训练。训练间歇，三五同学常常溜到小屋里偷拿课外书塞满书包。想着看完便归还，确有几次想归还，但看到老师在屋内，书柜也上了锁，不知如何解释，就又把书带了回去。于是一本也没有归还。呵呵，偷书亦不是偷也。想来老师也会原谅爱看书的孩子吧。

　另一间小屋里面放着教学器材，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立体的地球仪。同学们都在嬉闹，唯我久久地观察着、抚摸着地球仪上的高山、海沟、平原或高原，他们或竦峙或深邃或绿色辽阔或紫色升隆，还有大陆名曰亚欧、美洲和南极，世界地形就此奇妙地、形象地展现在我眼前，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的震撼与好奇，由此奠定了我对地理的热爱。

三四年级时在此上课。

五年时在这个教学楼上课。

石墙默默然。

砖石地亦整洁。

劲松翠柏依旧在。

　来此我依旧是当年那个小女孩，调皮得像个男孩子，自由得可以做自己。

　认真又好学，常得老师和同学们的鼓励和肯定。苦累不以为意，数次代表学校参加新矿集团的越野赛和运动会。如此荣幸，能为你做些许事情。

　呼朋引伴，课间我们一起跳皮筋和大绳。通常我不会出现失误，课间时间几乎由我承包跳跃，而同学们只管牵绳。

　来到禹村一中。

学校的看门人相见不相识，不让进门。

我说你们校长是我学长的同学啊。那你打电话。可是为着这事还要打电话吗，且若有人陪同，或会干扰我拜访母校的初心吧。

怅然间看到作为督学家姐的照片在校门口悬挂，于是我说，那是我姐姐哎。门卫亦可爱应声道，那是我老奶奶哎，你不早说，你快进吧。我欣欣然千恩万谢。由此，我得以进入阔别26年的初中校园。

　我细细打量着我亲爱的母校，她虽有变化有不同，但依旧是熟识的亲切的，一如我从未离开。

正对校门的路虽还在原来的位置，但已拆去了花池苗木变成了简单水平的水泥路。水泥路西边有两排平房，我记得他们，我快步走向这两排平房。

　南面的这排平房最东边的教室是我初三时的教室，北面这排便是老师们的办公室。我探头探脑地朝我的教室张望，学弟学妹们正趴在桌上午休。不便打扰他们，我沿着水泥路继续向校园里面走去。校园里其他的平房和操场边的花墙子都被拆掉了。水泥路的尽头是一座五层楼高的教学楼，其东侧是一座教师宿舍楼。教学楼的雄伟气派与我无关。拐弯越过教学楼，凭着记忆向操场所在走去。

　来到操场所有的情感一拥而上，泪流满面。无论时间如何流转，这操场没有变样还在这里，我记得你，你也还认得我吧。

　来，我们再来跑两圈吧，

再在双杠上翻两圈吧，

　　再来个立定跳远然后顺势倒在沙坑里吧，再登上软梯爬到最高处眺望引男女同学片片惊呼吧，再在操场南墙边背记课文吧，再来一起劳动一起拔除暑假后疯长的操场杂草吧，再来听听那运动会的欢呼和加油声吧，再和几个好友追逐嬉闹、或痛哭或大笑一场吧……

　　谢谢你，仍在原处等我。待我成长、成熟、经历、历练，待我哭过笑过，重回故地，你仍在原处等我。

所有记忆虽淡淡却不曾消逝去。

不解于为何常常怀念。

朋友说，那是因为有美好值得怀念。

确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