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档案之记忆篇①沦陷

原创/老大同忆旧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i>大同沦陷</i></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选自范长江《吊大同》)</span></p><p><br></p><p> 大同之为大同,是有几个特点,遭人重视的。第一,大同是晋察绥交通的中心,平绥路和同并公路,以及即将完成的同蒲路,都以大同为接换点。第二,晋北煤产和晋绥粮食,都以大同为出售地或转运所,而且平津进入晋北内地之货物,亦由大同分散,所以形成晋北经济的中心。第三,云冈为北方第一等古代佛教文化宝藏地,它不但引起中国人的注意,而且招来了世界的青睐。第四,就一般平常人来讲,“大同女人”是最有神话式迷人的力量。</p><p> 在察北察南的战争还没有崩溃的时候,西战场整个后方,是靠大同来支持。军队由这里运往前方,弹药由这里运往前方,我们对于前线的指挥,军令由这里发出,前方受了伤的武装同志,也运到大同来。为了破坏我们后方的中心,日本飞机渐渐光顾大同城。</p><p> 这座古老富庶安闲的大同城,人们的意识本来在乎如何赚钱和如何享乐这一问题上,大同女人为什么能有闲工夫来讲究小脚,来讲究梳头,完全因为大同人的生活比较富足,能容许这种享乐生活的存在。</p><p> 可是八月九日南口战争把大同变质了。平绥路断了,对平津交通关系停止了。粮食和煤炭的输出不可能,而平津输入的货物(主要是日货),又根本办不到。一方面是土产滞销,货贱伤民;一方面是货物缺乏,物价腾贵。口泉大煤矿的煤愈积愈高,矿内工人也停工出来,享受些自由的空气,而工人们的肚子也开始“自由”了。云冈佛洞成了伤兵的医院,安闲的大同女人在萧条的街市上也不再那样招张。人们走路的速度,比从前快了好些,各种服饰的军人在街上匆来匆去,似乎都有严重的事情,亟待着处理。从这一点上,大同总算进了一步。</p><p> 平时的大同,最高的阶级是军商合璧的阶级,即是说大的商业多半和军人有关系,而军人又多半是商业的大老板。师长以上的阶级,经营的商业往往兼有百货店、粮店和流通金融的银号,这些商业会计机关和军队军需处,只是账本不同这一点区别。平日军政绅商间的应酬,阔绰奢侈,一夜之狂欢,可任耗千百金,而无所顾惜。</p><p> 战争的前线退过了张家口,敌人向天镇阳高方面袭来,敌机开始来大同城上侦察,于是官方一纸命令,叫各家赶挖飞机洞,而且叫市民尽量退出城外,名方军队又纷纷调动,街上不断的汽车大车来往着,傅主席远驻在城外山间煤矿公司里,在他那里安置着好几部无线电机,神机莫测的调遣着军队。</p> <p>  敌机开始袭击大同了,和平的大同城从来没有体验过炸弹的威力,轰!轰!轰!……接连几十个大炸弹,把一般市民的头脑弄昏了。有一家七口藏在自掘的不合规则的地洞里,被一颗炸弹打中了洞口,洞里面的人,一个也没有跑脱!这个风声传出来,大家不敢再信赖自己挖的地洞了。</p><p> 其实日机投了这样多的炸弹,并没有打着几个人,然而民众对于空袭的经验,太过缺乏,官方并没有对民众平日好好训练,在这危险的时候又没有负责的领导,于是民众慌张的逃跑起来。敌机袭击大同,都是在白昼,于晨间六七时左右,城内十分之九的居民,男女老幼都纷纷逃出城外,有的逃入有故旧的村庄,有的终日藏在高粱地,一直到黄昏之后,始疲乏的回到城里。</p><p> 白天没有人,大同于是成了死城。饭馆不开门,澡堂没有人管,洗衣服店不再接受衣服,黄包车夫一个也找不着,旅馆虽不拒绝客人住,但是白天没有茶房,茶水也没有办法。宽大的街上,极目望去,只是十字街旁有警察,城门洞口有卫兵,所有的商店都关了门,总有十之六七是贴着这样的红纸条子:“防空关系,停止营业。”或者是:“防空停业,请勿打门。”比较能给人相当希望的,是:“防空办公,早晨七时以前,午后六时以后。”我们在白天于是无处吃饭,有人是预存烧饼,有人是枵腹从公。幸而军事机关还有几个朋友,但是要吃这一顿午饭,总得徒步三四里以上!</p><p> 飞机轰炸中,发现了汉奸在指挥敌机目标,于是清除汉奸成了大家注意的问题,但是这个工作,没有人负责。问县政府,说是公安局负责,问公安局,又推到警备司令部,而大同戒严司令部本是李服膺部下旅长兼任,他自己在军队方面另有任务,司令部就没有专人来办理汉奸事情,推来推去,结果落了空!</p><p> 汉奸问题,给予军队的损失太大,各方一致的要求,是要认真办理这桩事情。那时太原方面派来了一位警备司令,人确非常精干,而只是空脚空手而来,无钱无实权,心有余而效力有限。比较有计划的办法,是傅主席的政训久训练青年学生拟组织的政治队,全队约计一百人,打算分配到平绥沿线各地,比较有组织有技术的对付敌人有组织的奸细。而且这一队每月的经费只有一千八百余元,照理想是不会难于成功的。然而总司令部对于这个预算无法批准。因为指挥平绥沿线这一大战场的总司令部,系将过去三十五军军部扩张而成,它的任务远比旧军部大,活动远比旧军部多,官兵薪饷,人物开销,不知比旧日要大过多少倍,然而这个总司令部每月只从上面领到增加经费一千八百余元!如果要承认这个政治队,就得占去增加经费的全部,而其他一切活动都得停止了!</p><p> 汉奸问题,政治上发不出大的力量,有组织的去对付。同样对伤兵问题,也似乎漠不关心!我们军队自身平日救护组织,既不健全,在艰苦的战场上,已经不知道冤枉死了多少壮士。幸运一点的,能够被铁板货车运回大同,似乎可以得相当的安慰。然而使伤兵最痛心的,是回到大同之后,没有人来照料。火车司机冒着敌机的危险,把劳苦功高的受伤战士,运到大同车站,不能再叫他们负照料之责,然而伤兵们在车站上,能走的走了下来,不能走的就停在站上,没有医院来接应,地方政府和民众团体也没有人在管!</p><p> 医院设在大同附近山中,为了免去敌机的轰炸,理由自然很正,但是医院的目的,不仅在免去医院人员的危险,而是要尽量给伤兵以方便,所以医院必须在车站等交通要道设立联络所或招待所,要引导扶持伤兵迅速的进入医院,绝不能自己深藏山中,让伤兵自己瞎找!地方政府和上层民众团体,似乎不知道大同有这样多未死了的英雄,听伤兵自己去饿,自己去渴。伤兵们急得没法,强悍一点的集合到县政府把县政府打了一顿,县长仍然不理。他是山西已有二十余年历史的以干练得宠的老吏,他知道做官的成败得失,不在于伤兵对他的好坏,而在他对付上司之是否周全。有些军队后方机关,看不过去,特别和县长商量,把军米军面送到县府,请县府派人在车站做饭煮粥,简单照应各方新来伤兵,而县长仍然不理!</p> <p>  平日讲礼义廉耻的上层绅士阶级,这时大都找不着人。军队政治工作机关曾经为他们发起组织一个抗敌后援会,衮衮诸公都来了,开会结果要选出商会会长等来作委员,大家简直双摆其手,连呼不能负责,唯恐身上粘上了一点“抗日”空气!会中曾勉强决定大同全县筹国币一千元慰劳伤兵,由商会暂垫,商会会长立刻变了平时逢迎军官慷慨的态度,而深皱眉头,认为数目太大,他说:“百儿八十元,或者还可以想法!”当然军方不会答应,于是他们不见面的“还价”,第一次涨至二百元,经第二次交涉,涨至四百元!会长留书说:“勉力筹措四百元,已交某处,请去取用。”以后不和军队见面了。</p><p> 伤兵到得太多,城内城外自己乱跑,跑不动的雇辆人力车,叫车夫拉他们到城外遥远山中的医院,车夫不懂军情,彼此语言有时亦不通,医院的分别,也弄不清楚,于是往往在郊外胡拉胡走,费了整天的光阴还找不到归宿地。于是车夫们害怕了!城外医院填满了,城内的学校也慢慢成为医院,某师范学校校长非常不满意把他的学校作为医院,他想着这所学校是他的私产,是赚钱的工具,战争最好快快地过去,他还要拿这个工具继续生利,所以把好好的房屋都锁起来,而把破烂的地方去安置为国家流过血的伤兵!结果是伤兵们不能忍耐,把好房间的锁通通打掉了!</p><p> 九月初旬,大同已十分危急,前方运输全靠一条破败的平绥路,日本飞机几乎每天来炸大同车站,站上员工及其家属,死伤甚大,他们仍然忠实勇敢为战争为国家服务。但是,他们的动力——煤没有了。平常平绥路使用大同口泉煤业公司之煤,而以运煤东销张家口平津之运费抵价,现东路已断,铁路已无运价收入,而煤之消费仍不能不继续,然而煤业公司却不肯给煤了。那时口泉山中积煤至十五万吨以上,平绥路当局再三和煤业公司商量,允许将平绥一切收入,尽先偿付煤价,只希望能不断燃料,可以继续军事交通。然而经理先生看到平绥路的将来,如果希望战争胜利,恢复营业之后,再拿收入来偿清煤价,把握不多。于是用“现金交易,欠账免言”的态度,拒绝供给给平绥路这种紧急军事需要!当然战争期间,我们可以用军事征收的手段,强制用煤,可是傅主席对于这个公司,仍然没有办法,因为公司后台在太原,太原对于此事的态度,仍是“概不欠账!”路局请前方总司令想法,不肯支持战争,万一中国败了,你们不是白送日本人吗?他们的答复是:“生意人有生意人的立场!”后来还是某某公司出来私人担保,才允许惠借两千吨,可以支持平绥路几天的费用!</p> <p>  最可爱的,还是青年和下层民众。尽管大同附近农民出过这样一个悲痛的笑话:被大同防空部队击伤了的日本飞机,被迫降落在大同城外平原上,附近村民都围着看新奇,看着日本飞机师从容把飞机修好,安然飞去。然而民众对于战争仍然异常热心,我们常常在晋北战地旅行,汽车每每被困在坏路上,然而我们只要一号召附近居民,立刻他们可以热烈参加,而且到任何一个村庄,说起抗日,无不眉飞色舞,义愤冲霄。然而好些地方的民众却在黑暗的军政势力之下,感到“抗敌未曾身先死”的悲哀。当天镇与敌抗战的时候,阳高驻军把城周十数里的农作物,放马蹂躏,士兵入人村庄,需索一切的供应,稍有不遂,武力随之,以军运之名,对民间车马滥施征发,而且平时无备,仓促筑路修工,乱使民夫,弄得怨声载道,家破人亡。而日本方面却看出这种破绽,故意施些小惠,在我们天镇毗邻的柴沟堡方面,用现金雇工人筑路!民众虽明知日本弄的是先甜后苦,然而我们自己的军队首先弄得民众无法生活,以后不管甜与苦皆没有机会去考虑了。</p><p> 晋北最危急的时候,山西牺牲救国大同盟所派遣到晋北各县做民众运动的前进青年,看到各方面危急的现象,大家在大同开会,讨论挽救危亡的办法,他们是一片丹心,想在抗战中作伟大的努力,然而政权在腐败怯懦的官僚豪绅手中,让他们在满怀悲愤中,看着大同坠入敌人的虎口!</p><p style="text-align: right;"><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一九三七年九月三十日</b></p><p><br></p> <p>范长江</p><p> 范长江(1909—1970),四川内江人,中国杰出的新闻记者,社会活动家。</p><p> 1935年5月,范长江以《大公报》社旅行记者的名义开始了他著名的西北之行,沿途写下了大量的旅行通讯,真实地记录了中国西北部人民生活的困苦,记载了红军长征的真实情况。他相继写出了《从嘉峪关说到山海关》、《百灵庙战后行》、《忆西蒙》等著名的通讯。</p><p> 1936年12月,“西安事变”发生后,范长江毅然决定涉险去西安、延安等地进行采访,《大公报》在显著位置登载了他赶写的文章《动荡中之西北大局》,他不仅报道了西安事变的真相,而且清楚地传达了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和主张,轰动了朝野,人们争相购阅。</p><p> 1937年2月9日,在中国共产党高级领导人博古和罗瑞卿的陪同下,范长江到达延安采访。当天晚上毛泽东在他工作的窑洞里会见了范长江,就中国革命的性质、任务和当时共产党的总路线、总政策,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等问题作了精辟的分析,并建议范长江立即回上海,利用《大公报》的影响,宣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p><p> 上面的《吊大同》便是范长江在日军于1937年前后占领太原时所写的报道。</p><p style="text-align: right;"><b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i>以上来源:大公网</i></b></p><p><br></p> <p>◎日本侵略军侵占大同后,为达到侵略目的,制造了四十多起杀人惨案,其中一次杀害千人以上的有五起。分别是:朔县城惨案(1937.9.28),杀害3800余人;天镇县城惨案(1937.9.12),杀害2300余人;阳高城惨案(1937.9.9),杀害1000余人;灵丘城惨案(1937.9.23),杀害1000余人;灵丘东河南惨案(1937.9.23),1070余人。杀害百人以上的惨案六起。此外,在大同市先后杀害知识分子800多人。在大同煤矿,有六万多名矿工遭到日寇惨害,被抛入“万人坑”。</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u>牢记历史,才能开创未来</u></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u>今天,是我们大同人必须铭记的日子</u></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u>我们致敬先辈</u></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u>致敬那场永不妥协的抗争</u></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u>更提醒你我</u></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u>勿忘历史,珍爱和平!</u></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u>振兴中华,吾辈自强!</u></b></p> <p><a href="https://www.meipian.cn/36tkscf4?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时代档案之人物篇①张氏名流父子</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