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访东赵

自得趣翁

汾阳市三泉镇东赵村，是经住建部批准的第五批中国传统村落。入冬以来，趁骑行之便，先后三个下午前往探古。

好在路程不远，西出孝义市区上孝汾大道向北七公里，西折韩石线八公里即至，单程合计二十公里之远。

前两次去，大体摸清了村中路线，第三次去，通过三泉镇曹日新老师，联系到他的亲戚田开凡兄弟，请他帮我找人，打开上锁的古迹之门。

开凡家住村东三层阁坡道之下。人称东道场的庙院紧贴门洞右壁。

穿过三层阁门洞即是村里后街，举头看三层砖阁，顶部残缺，人道，过去二层三层皆有神像。问之所供何神？连七八十岁的老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西去几十步远，路北一株烧焦了的古槐半倾，上部以铁丝斜拉固定。那树体上下中空，瘢凸如猴头、像螺蛳、似鹰面，没个千把年长不成这个样子。

恰遇一位开三轮的老者路过，拦道递烟，询问古槐的前世今生。

老者也姓田，与我同龄。据他说，在他少年时，老槐还活着，因为上边住着的蜂经常蛰人，不知道谁点火熏烤，就把树给烧死了。

老田还给我讲了个故事：“听我娘娘（奶奶）说，过去这村里有个养驴的，一天晚上，有个白胡子老汉给他托了个梦，让他的驴子去山里驮药送到老槐树下。养驴子的一早醒来去喂驴子，看见驴子浑身还淌汗咧。后来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家里一有病人就到这槐树下求神拜药，可灵验咧。”

类似这样的神话传说，我小时候也有所闻，版本不同而已。记得上高小那会儿，一天晚上，我随母亲去窑上街一棵大树下焚过香，求过药。有明白人讲，那一点点粉末咋就成了药了？不过是落到纸里的香灰和尘土罢了。

蹀躞街头，时见一支支红柿挺出墙头，在这落叶缤纷的季节显得分外娇媚。

沿街一幢幢老宅相连，颇显精致的砖雕门头大同小异，有的门洞砖砌封死，有的锁闭已不住人。住人的院子大多装修已改。

折而南去，一条弯道通往前街，只见一座荒废的老宅磨墙高耸，垛口分明，门前荒草没过了脚踝。谁说人死如灯灭？那逝去的老主人分明还在显示着他昔日的气派，撩拨着像我一样的痴人驻足遐思。

另有一处二进院荒宅，门墙倒塌，门头荆棘丛生……

草丛里鸟雀群起群落，叽叽喳喳欢跃而歌。生于斯长于斯的古宅后人们想必天各一方了，见此情景能不落泪？乡愁是甜蜜的，也是酸涩的。

这时候，开凡兄弟已找到管理东门关帝庙的人，见我拿起了相机，连忙帮我扶住了车子。

这座业经修复的东门，墙体以朱红涂抹，上坐关帝庙绿琉璃瓦覆顶。

门洞呈丁字型结构，东西通达，中间一洞通南北街道。

由西而出东门便是村外小道了。门额嵌黑色扇形石匾，上书鎏金“东门”二字，灿然醒目。

入南北街道，门洞西壁放置一溜大大小小石磙、磨盘，每个物件都有上百年的故事了吧。

门洞东壁开一小门，上嵌石刻“静安寺”字样。

摄影放大，题头、落款皆不可辨，按其剥洌程度推测，最迟也是明末清初之际所刻。

小门左右各有一方嵌刻碑记，右刻漫漶，勉強辨得題头《新建立○三門○○》字样，内容略述事由，主要刊布捐资人姓名、银两，以及开支情况，落款“崇祯十年四月十六日”，算来距今383年了。

左刻《補修關帝廟……》字样，落款“道光四年十二月”，距今196年。东赵人热心修复古迹的精神可嘉，遗憾的是只顾了光鲜亮丽，忽视了文物所蕴含的历史信息，不该将已经剥蚀的碑刻涂抹成红色，造成修复性破坏。

管理员打开山门，里边是一方后来围起的小院。管理员说，经此通道上行，便是静安寺遗址了，而今上边是新建的小学。

小院左前方树立一通碑记，只辨得落款“大清嘉庆十年”字样，其余文字模糊念不成句。

碑阴记载施银人姓名、数目，田姓人家居多。

周边散布着一些古老物件，有刻着花纹的石槽……

磨盘、碾槽等等。

登东门踏道侧壁嵌刻碑记，记载2009年6月完工的《新建东赵村村门》始末，可知西北门洞新建为网架钢结构建筑。捐资人41位，合计捐款七万七千八百元，绝大部分来自田姓人家。

拾阶而上，登上东门城楼。

门洞上方关帝庙坐东朝西，殿前场地宽敞，遗留四个柱础石呈方形布设，疑似献殿遗址。

庙殿新塑关帝、周仓、关平神像，三壁彩绘重新描绘，做工倒也看得下去。

山墙樑柱间三角形壁画保留了原貌，新旧壁绘俱为关云长的故事。

殿廊树立2009年6月《重修东赵村关帝庙碑记》，概述明清之际该村庙宇大观，计有静安寺、观音堂、玉帝庙、圣母庙、介神庙、三官庙、文庙、北门关帝庙、东门关帝庙等九处。本世纪初，仅存东门楼关帝庙残躯，幸主体结构尚存。在有识之士的发动下，村民以及社会各界人士纷纷捐资，市文物局也伸出援手予以支持，终以半年之功完成。

阅读碑文，心生一念，每座村庄都应当保留一些有价值的历史人文景观，非为复古，也非迷信，那是几辈人共同的记忆与思念，或许还是发展文旅产业的资源。

出东门小院而至小学，校园里一塔高耸，人称奇峰，其状呈八角五节楼阁式实心砖砌，这便是静安寺最有价值的遗存了。

面东塔身嵌刻碑记，大小字均不可辨，唯落款处隐约辨得“萬曆○年”字樣，距今大約四百二三十年了。据传，塔下瘗埋着静安寺一位大德高僧的衣物，周边曾有若干小塔，估计也是僧人塔冢。

奇峰塔五节皆为砖雕出檐，倒也无甚奇处，塔身多处裂缝，安全堪虞。据说，修复资金需200万元之巨。

校门口尚存一座影壁老宅，建筑年代不会超过两百年间。奇怪的是，街门与房屋的瓦脊、瓦披皆以琉璃装饰。看到锁着的街门口供着七个莲花馍，还有未燃尽的香烛，猜想原来一定是座庙宇。

门隙窥探，满院乱蒿疯长，正窑出廊犹存，门窗似乎做过改建，以适应居家形式。

东西厢瓦房三间，窗户改为长方形六格铁皮窗框。后来曹日新老师发来信息说道，此处原来是座庙宇，后来做了村办小学。1959年至1966年七年间，他的母亲曾在此做过校长。

小学坡道下方，迎面是座新修复的大门院，门额题书“翰林坊”三个鎏金大字，初以为是新装上去的。

放大匾额图片惊喜发现，黑涂料掩盖着两行竖刻，右刻“嘉庆己巳恩科联捷进士”，落款“钦赐翰林院检讨王国玿立”。两百一十年的石刻如此清晰，不知为何要将它涂黑！东门小院同期碑刻似乎也有王国玿大名，我将那张图片做了红色圆圈记号。

所谓“恩科联捷进士”、“翰林院检讨”，百度释义如下：“恩科，考中的两榜士子就叫恩科进士，也有因为特殊事件的发生导致基层官员不够而设立的考试；联捷进士，谓科举考试中两科或三科接连及第。”“翰林院检讨为官名，掌修国史，位次编修，从七品。”

由东门向北缓行，见一户人家凭借旧门楼的一些构件做了现代化改建。此法甚好，只是没有行家指导，极易流于牵强而显生硬。

再往村之西南角，土垴之上高墙围合，问询路人，答道是一座寨子。

循着围墙找到坐西朝东的大门，里边三户人家已无旧日遗存，空遗门洞相连的两孔倒坐窑洞。

其时落日衔山……

跨骑北出东赵牌楼，一路下坡由韩石线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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