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广西的一门三总督

陈厚全

一门三总督故居——广西西林县那劳乡的“宫保府”

位于广西西部“省尾”的西林县那劳乡，发自云贵高原腹地的驮娘江，自西向东，穿行其间，山如虎踞，水似龙盘，地灵人杰。

晚清延至民国初年，这里走出三位重要的人物——云贵总督岑毓英、岑毓宝、两广总督岑春煊，在当时的中国政治舞台上显赫一时。

抗法英雄、云贵总督岑毓英

“一门三总督”之首是岑毓英。

1666年，清政府改土归流，将上林长官土司改设为西林县，岑毓英是原长官土司岑氏的后裔，1829年6月26日出生于家乡宫保府，9个月时母亲病死，由祖母抚养成长。

1842年，岑毓英步行100多里，到云南广南府城读书。1845年春夏间，岑毓英先后在西林县、泗城府、奉议州院试，均取应试（秀才）第一名。

1851年，因应太平天国在广西金田起义，清廷下诏各地举办团练防范，岑毓英做了西乡团总。依靠这支团练，他在泗城府属之西林、隆林、凌云三县境内，镇压了几支小小的农民起义队伍。1853年，广西巡抚劳崇光为他请功，“奉旨以县丞选用”。

此时，岑毓英信心满满，年轻气盛。为争选县丞，与定安街（今田林县定安镇）商人叶正邦发生械斗，失败逃到云南罗平当矿工，又在矿上组织护矿团练。因护矿有功，被收编入清军队伍。

1856年，云南杜文秀蓄发易服，率义军攻占大理。岑毓英参加镇压云南反清义军。1857年1月，攻克红岩，叙功赏戴蓝翎。

1859年３月，岑毓英第二次募勇投滇。这一次，他以战功先后署宜良县知事、路南州事、澄江知府，代理云南布政使。1868年３月28日，清廷任命他为云南巡抚，1873年秋兼署云贵总督，由是，岑毓英一跃成为当时全国８位封疆总督之一。

1879年，岑毓英被清廷授予贵州巡抚职。他大刀阔斧整顿吏治，裁遣黔省冗员五成，限期出省；剩下五成，随时察看甄别，公平处理。

1881年5月24日，岑毓英调补福建巡抚。任职期间，他两次渡台，开山抚番，疏浚大甲溪，对祖国宝岛的开发做出了贡献。

同年秋，岑毓英署理云贵总督。1883年，岑毓英暗助越南三宣提督刘永福，让他“越官守越地”。每月暗助刘永福军饷5000两以作为饷需，又拨赏号2万两与刘军。把滇军自铸的开花大炮，铲去字迹，送给刘军20余尊。还想把派遣出关的滇军，将旗帜号衣收回，让刘永福派人管带抗法，但这个建议没有被清廷采纳。

1883年12月24日，岑毓英统率20营一万多将士，从昆明启程奔赴越南抗法。1884年2月11日，抵越南家喻关，会见了一些越南官员和滇军前线将领。2月15日清廷下令：“所有徐延旭统带各营及调防诸军，均著归岑毓英节制调度”。但是，岑毓英认为军情百变，不能遥制，多次要求辞去节制关外诸军。3月，岑毓英把出关滇军全部撤到中越边境。因为没有接到命令就撤退，清廷将岑毓英降二级留任处分。8月，法海军突袭福建水师，攻占台湾基隆、澎湖等地。清廷被迫对法宣战。中法战争越南战场西线仍然由岑毓英任统帅。

同年9月，岑毓英第二次带兵出关。宣光包围战，是岑毓英任西线统帅亲自指挥的最大一次攻城战。此战滇军死1000多人，伤2000多人。先后取得了宣光城之战、临洮府之战等重大战役的胜利。临洮府战役阵斩法将官数十人，歼灭法正规军五千余人，雇佣军二千余人。法将孤拔受伤逃跑，最后死亡。法国总理茹费理被迫宣布下台。4月4日，中法两国在巴黎签订停战条件草约，中法战争结束。在整个中法战争期间，无论东南沿海闽台战场，还是越南战场上的东线，清军都有不同程度的溃败。只有西线滇军在岑毓英的指挥下，无论进退，都保持战场上的主动。岑毓英两次出关抗法，其事迹可与东线的冯子材相媲美。因此，岑毓英也是一位公认的抗法民族英雄。

岑毓英就任云贵总督初时，昆明城内文官墨士以为他是一介纠纠武夫，不通诗文。一次宴会上，有人提议即席赋诗，并“推举”他先赋，想出他的丑。岂料岑毓英不假思索，一首辛辣的讽刺诗一挥而就：

素习干戈未习诗，

诸君席上命留题，

琼林宴会君先到，

塞外烽烟我独知；

剪发接缰牵战马，

割袍抽线补军旗，

貔貅百万临城下，

谁问先生一首诗？

瞬间，宴席中鸦鹊无声，而后是一片喝彩马屁。

治滇期间，岑毓英让幕僚赵藩（即那个在成都武侯祠写“攻心为上、宽严相济”联的文人）以工笔楷书，刻写乾隆年间名士孙髯翁登大观楼所作的180字“古今第一长联”。全联如下：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落款“西林岑毓英重立”。此联由此名誉天下，流传至今。

1889年6月6日，岑毓英病逝于昆明，清廷追赠他为太子太傅，谥“襄勤”。死后葬桂林城东尧山。

路人甲、代理云贵总督岑毓宝

岑毓英病逝后，清廷即电令岑毓宝代理云贵总督。

岑毓宝是岑毓英的同父异母三弟，因随岑毓英作战有功，被授予“额图晕巴图鲁”（满语，战斗英雄）称号。抗法战争中随岑毓英出关作战，战后率军驻守白马关，参与勘划中越国界，后升任云南布政使。

岑毓宝的代理总督只当了83天，清廷害怕岑氏势力在西南地区扩展，另派新总督接任云贵总督。岑毓宝辞官回到西林那劳，秘密组织“维新团”参加维新变法活动。“百日维新”失败后，他郁郁不得志，于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农历三月七日，在“宫保府”内吞金自尽。

“官屠”、两广总督岑春煊

岑春煊生于1861年，是岑毓英的第三子，9岁随父到昆明读书，19岁进京。

1885年考取举人，以恩荫入仕。甲午中日战争时前赴战场，1898年因力主变法维新而得光绪帝青睐，提拔为广东布政使，1899年调甘肃布政使。

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战争爆发，岑春煊率军至北京“勤王”，并护送慈禧太后和光绪帝至西安，因功擢陕西巡抚，次年任山西巡抚，创办山西大学堂。后署理四川总督，旋署两广总督，任内积极推行新政，大举惩办贪官，与直隶总督袁世凯并称“南岑北袁”。1907年入京任邮传部尚书，与军机大臣瞿鸿禨等发起“丁未政潮”，反被庆亲王奕劻、袁世凯一派弹劾而罢官，遂以养病为名，寄居上海。

在晚清的官场里，岑春煊是众人眼里的疯子——“官屠”。走到哪里，哪里官不聊生。

在两广总督任上四年时间里，他弹劾了1400多名治下官员。到四川总督任上没多久，300多个地方官又倒了他的霉。按理说，这么“猖狂”的人官是做不下去的，可事事总有意外。

岑春煊的反腐有其特别之处。到任之前，他就放出要大力反腐的消息。开始没人当回事， 当时谁不贪？一个县令明码标价4600两白银，难道是做慈善的？肯定都是冲着收回本。捞回本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徐不知他反腐是来真的。

到任后，岑春煊真的死抓着贪官不放，谁来说情都不好使，动静越闹越大。与潜规则反向而行，岑春煊在广东的第一次反腐，没过多久就失败了。不但还如此，还因为和顶头上司两广总督互撕，布政使的官位都丢掉了。一般到这份上了官场之路也是到头了。“刻薄寡恩”，以下克上，谁敢用他？

可偏偏让他赶上了八国联军侵华，慈禧发诏书让各地勤王。李鸿章、张之洞、袁世凯等实权派，签了东南互保在看戏。京城里就一个荣禄，装病不管事。慈禧的人生到了最危急时刻，就在这时候，岑春煊带着五百多号人，从甘肃一路急行到北京，宛如救世主一样护送慈禧西逃。全国勤王军就来了这一支，老太太能不感动么？什么是忠臣，这就是啊！

由是，护驾有功后，岑春煊以两广总督的身份又回到了广东，一时间是风声鹤唳。有心虚的，赶紧使了银子调到京城去。岑春煊的奏折就真的一路追到北京，顺带着把背后权势滔天的保护伞庆亲王奕劻给弹劾了。

但不久，岑春煊还是给老对手庆亲王奕劻和直隶总督袁世凯阴了。他们伪造一张岑春煊与康梁乱党照片，呈给慈禧太后，老太婆观之勃然大怒，立即下旨罢官，岑春煊歇菜了。

1908年慈禧、光绪先后驾崩，三岁宣统皇帝即位。此时的大清王朝已风雨飘摇。在清朝崩毁及民国初创一整个混乱时期，岑春煊犹如变色龙般，奔走各方，长袖善舞。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岑春煊再被清政府启用，任命为四川总督，但这个官油子察颜观色，称病未赴任。

中华民国成立后，岑春煊即投靠老对手袁世凯，出任民国政府的粤汉川铁路督办。

1913年，岑春煊摇身一变，支持孙中山发动二次革命，并被推为各省讨袁军大元帅。二次革命失败后，被袁世凯通缉，流亡南洋。

1916年初，岑春煊的老部下、广西都督陆荣廷派员迎归岑到上海。5月，被南方各省推举为护国军都司令，并与梁启超等在广东肇庆成立军务院，任副抚军长，代行抚军长职，投身护国运动。

1918年岑又排挤孙中山，自任广东护法军政府主席总裁，主导南北议和。1920年粤桂战争后，军政府解散，岑春煊通电辞职，隐居上海，1933年逝世，享年七十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