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满天星辰不如你

Lucky

　　2020年9月10日，零晨3：58分。

莫十一被噩梦惊醒的那一刻，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雨点儿打在空调的雨棚上，发出寂寞又空旷的滴嗒声。意识在惊醒的那一刻逐渐清晰，她摸了摸汗湿的额头，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梦”，无力感和疲倦感一阵阵向她袭来。她想闭上眼继续入睡，梦中的情景却在眼前浮现。伸手摸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微信，编辑好一大段话，却迟迟按不下发送键。深夜的打扰总需要偏爱和身份，而她都没有。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编辑，删除，编辑，再删除，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无声滑落。她找出耳机塞上，刘若英一遍又一遍唱着“如果当时我们不那么倔强，后来也不那么遗憾。”

迷迷糊糊熬到天亮，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莫十一很喜欢这样忙碌又充实的日子，忙起来便没有时间伤感，忙起来的时光让她踏实。白天和黑夜，她总感觉自己就像两个人，一个坚强乐观，一个脆弱孤独。她更喜欢白天满脸微笑，走起路来带风的自己，即使偶尔会觉得疲倦，但没有太多情绪，情绪能压垮人，事情压不垮人，她觉得没有情绪时能轻松一点。

周四的早晨，有早自习的日子，总是有点手忙脚乱，更何况是这雨下个不停的早晨。好在，莫十一自认为是个很会安排时间的人。起床将晚上准备好的五谷杂粮洗干净放入破壁机；切火龙果，加酸奶，打开果汁机；煮红薯鸡蛋。然后洗脸刷牙换衣服，泡牛奶，给儿子喂奶。半小时后，五谷粥已经煮好，火龙果汁已备好，鸡蛋红薯也已熟。这简单又营养的早餐，总能受到妈妈的称赞。莫十一很感激母亲，这个养育她长大的人，现在又在养育她的儿子。儿子九个月，全是母亲在帮忙照料。只有母亲，会心疼她抱孩子抱久了会腰疼；只有母亲，会担心她工作太忙带孩子会睡眠不足；也只有母亲，在这样全心全意为她付出。所以，即使再累再忙，莫十一也会早起给妈妈准备一份早餐，早晨忙碌的时光总让她心安。

狼吞虎咽吃完早餐，莫十一飞一般的冲出门。先按电梯，再换鞋已经成了她的习惯，这样能更节约一些时间，她不是忙不过来，但却总喜欢多陪陪儿子，习惯卡点出门。早晨的电梯总是难等一些，她习惯性地插上耳机，打开最喜欢的歌，当熟悉的歌声传入耳朵，她觉得世界开始属于自己，走路上班的时间也变得惬意起来。家到学校的距离，刚好将《愿得一人心》单曲循环3遍，她甚至能清楚地判断走到红绿灯路口，李行亮会唱到哪一句。

走在路上，莫十一看见一个拿着花的小男孩，十岁的样子，背着与他瘦小的身体格格不入的大书包，一手打着伞，一手护着怀里的向日葵花，生怕这调皮的雨会弄湿了他精心准备的花。这画面很温馨，很暖，莫十一这才想起今天是教师节。她也是一名教师，一名普通的小学教师，她其实考了高中教师资格证，但最终却选择了考小学编制。她觉得小学生最天真简单，小学是最美好的时光，她就是在最美好的时光遇到了最美好的人。她喜欢这种简单的工作环境，也一直真心爱着这份工作，爱着她教的那些孩子。他们偶尔会调皮捣蛋，但有了孩子后的莫十一，再也没有真正动过气。她知道，每一个孩子在父母心中都是百分之百的存在；她知道，孩子犯错很正常，这是他们成长的必经之路。她认为，自己应该是孩子们成长路上的引导者和陪伴者。孩子特别调皮时，她会假装很生气，声辞严厉地教育一番，婆婆妈妈地开导一番。孩子只要看莫十一变了脸色，一个个都会换了乖巧模样。莫十一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若非要找一个拿得出手的，那就是她的这份工作。今年是工作的第匕年，教过五个班，没有一个家长对她提出过不满，没有一个学生和她顶过嘴。学校要换老师，家长联名反对，怎样也不让校长换掉她；休产假后，家长联名要求校长让她休完假继续教。莫十一很喜欢这种状态，她觉得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不求学生能记住她，只希望在他们的成长路上，她是一个正确的引导者，是一个对他们成长有益的陪伴者。

一走进办公室，莫十一就看到了办公桌上那一大束紫色的满天星。她愣住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满天星，与他越走越远后，她越来越喜欢的花；淡紫色，她一直钟爱的颜色。曾经，她很多次路过花店，目光都被那些各色各样的满天星吸引，她想买一束送给自己，又觉得这些花太让人伤感了，她害怕买回家，一看到这些花，心中的遗憾和失落便会蔓延。她觉得自己就和这些满天星一样，普通，平凡，毫不起眼，就像满天星的花语一样，她感觉自己永远也成不了他生命中的主角。其实，若能在他身边，莫十一也是甘做配角的。

她捧起这束花，发现花里有一张卡片，工工整整地写着：“莫老师，节日快乐，感谢您关注的目光，给了我无尽的信心和勇气。”正当她发呆时，景毅跑了进来，笑着说：“老师，这是我送你的满天星，你喜欢吗？”莫十一看着男孩天真灿烂的笑容，竟激动得有点说不出话。毕业后，她收过很多很多的束花，却没有一束像这满天星一样，让她内心这么波澜起伏。“我携满天星辰以赠你，仍觉满天星辰不如你！老师，这是满天星的花语哦！”男孩说完，一遛烟跑了。

“我携满天星辰以赠你，仍觉满天星辰不如你！”这句话在莫十一的耳边一直回响，这声音太响，震得她忍不住落了泪。她一直以为，满天星的花语是“我甘愿做配角，瞒着所有人爱你。”却不知道，原来满天星的花语还有这后半句。十八年了，她一直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那满天星辰，似乎也永远成不了他心中耀眼的星辰。

曾经，那个叫晨风的男孩，也是这样站在莫十一面前，站在他们的教室里，对着她微笑着。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笑容干净，明亮，温暖，让莫十一觉得喧闹的教室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只剩下他那令人怦然心动的笑容。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莫十一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和血液流动的声音。那一刻，这世界上的其它光芒，远不及他的微笑耀眼。以致往后的很多很多年，一想起那个笑容，莫十一就会忍不住将嘴角偷偷上扬。

那一年，莫十一十二岁，晨风与她同年同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