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往事之泸卅武斗

西北

德龙桥阻击战

对于文革期间的武斗来说，我虽是一个亲历者，但泸卅地区的武斗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又到何时结束的我却记不得了。或者说根本就不清楚。然而，就真枪实弹的“德龙桥一战”而言，却是记忆犹新终身难忘的。

那时的我，虽然已是一名十七岁的麻匪了（红联站派），但因性格內向，胆小怕事不好争斗，个子又很矮小。因此，在很多场合都只能算个参观者而已。特别是对你死我活的争斗，更是避而远之。然而正如文艺旗手江青所说，"小青年爱玩枪，……”。也正是由于枪的诱惑，让我差一点点就丢悼了性命。

1967年8月下旬的一天，一位小名叫刘三的校友对我说，他已经参加了持枪队，还当了个副班长。他问我想不想去玩玩真枪嘛？我一听是玩真枪立马兴奋起来，毫不犹豫就跟他去了。

这个持枪队是由泸化厂的工业校，红中和农中三所学校的男生组成的两个班。其中，我们一班除刘三、光忠、盛余和我四个人是红中的外，还有工业校的罗机枪，梅老九，谢老九，周叫鸡、江春、应尤等共10人。班长是罗机枪，副班长就是刘三。二班由农中的张大个，刘幺幺，张乡丁等10人组成。指挥员兼教官是泸化厂武装部的谢老师，大家都叫他连长。

大楷是从8月27号正式开始，我们被拉到洞窝发电厂的堤坎下面，进行了为期一周的集训。两个班各配了一挻轻机枪，其余都是老套筒步枪。发给我的就是一枝中正式步枪，那真是爱不释手，高兴得很呀。虽然在训练中我一直都很认真很卖力，但在实弹打靶时却5发全是烧饼。

9月3号午饭后，刘三向教官请假，说是要去泸州江城拿他悼在那里的裤子。刘三刚离开不久，一辆卡车就把我们拉到了位于罗汉场上边的市三中那所学校里面。晚饭后开动员会说：黑匪（红旗派）网罗了外地的一些人要来攻打我们红联站。我们的任务是到泸永公路上的德龙桥去阻击重庆方向来的黑匪。会后便把子弹发到了每人手上。

9月4号天刚亮，我们就被拉到了阵地一一德龙桥桥南正对桥面的那座小山包上。左面是公路，公路那边是一片竹林，林中有一栋民房。小山包右侧是一片坟地。坟地前方和右边都是河边的陡坎。龙溪河正从那里转弯南流。小山包后面是一个两山之间的正沟，正勾上去才是一道较高的山梁。这座山梁的公路对面有一个大屋基。

德龙桥的北面是一道比我们阵地稍高一点的山埂子。公路过桥后就在那道山埂下顺河边右转一段，再左转往北直上几百米才是特兴场。

4号全天和5号上午都挖工事（掩体），我们班所在的小山包全是种滿了红召的斑鸠沙地，大家费了不少劲才在山顶偏下的正对大桥方向磊起了一道简单的环形土坎作为掩体，还未完成进退壕沟的挖制。山顶上是机枪阵地。二班的阵地就设在右边的那片坟地里。

5号中午，刘三随送饭车来到了阵地。大家问他是怎么找来的，他说到洞窝，三中都去找过了，最后听到送饭师付说的，这才跟车来了。

午饭后开始安装地雷。我们班负责戒严，我和刘三站的是对面桥头。二班就在前面右转段的公路上挖坑埋雷。

大概在下午两点左右，我刚把胶鞋洗来晒起，正在津津有味地观赏桥头上的石狮。突然听见有人高声大喊：黑匪来了，黑匪来了，快回阵地。只见二班的弟兄们丢掉铁锹铁铲，提着枪拼命地往回跑。见状我随既一手提枪一手拿鞋，边跑边减：刘三快跑。刘三跑了一段后又返回去捡起掉了的草帽。他个头高脚杆长，三步两步就追过了我。连长边跑边吼:大家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阵地急忙趴入掩体（环形土坎后），我的左边是梅老九，右边是刘三，他的草帽和我的胶鞋就甩在各自的脚后。我抬头一看，只见特兴场那边的公路上来了十多车全副武装人员，个个白上装蓝下装，头戴钢盔手提钢枪。一个接一个跳下车，弓着腰很快就跑到了我们对面的山埂上。

我们的指挥员连吼了两声：”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后，整个阵地雅雀无声，除只听得见自已咚咚咚的心跳声和大家急促的喘气声外，一片肅静。沉默了不多一会儿，随着不知哪方的第一声枪响，一下子噼噼啪啪的枪声，鸣鸣鸣的飞弹声和噗噗噗的落弹声就鬼哭狼嚎般的响了个不停。

不知是我们的位置太正中，还是刘三的白色草帽太打眼。密集的子弹像雨点般的朝我们飞来。特别是那机关枪的子弹一梭子接一梭子扫过来，把我们的掩体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缺口。不少子弹几乎是擦着我们的头皮和身躯落到脚后去的。前后左右扬起的泥土很快就盖滿了我们的全身，呛得大家喘不过气来。那时的我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根本不敢抬头，更无法还击。此时，梅老九扭过头来朝着我们苦笑道：遭毬了，今天怕是凶多吉少哟。刘三随既向指挥员请示道：连长，狗日的黑匪指到我们这个地方打呀，咋整哟？指挥员回应说：那就转移吧。并令机枪开火掩护。随着山顶上哒哒哒的机关枪声，梅老九向我们喊了一声说“走”，他便立马跃身向山后跑去。此时，我清楚地看到打在他周围的子弹真是密得无法形容，把土里的很多红苕都打飞起来了。该我了，怎么办？我想肯定不能再像梅老九那样跑了。突然间我想到了教官的训导：不宜直立跑动时，就采用“爬”或“滚”的方式前行。为此，我便采用了更加愚蠢的方法，横着身抱着枪由低向高滚去。不仅身体大面积暴露在对方眼前，而且由于枪和子弹袋的阻力，加之早已脚趴手软。仅管只有几米远，仍经多次进退才滚到了山后。这时赶来增援的两个人一把将我拉起来，东摸摸西看看后才望着我说：“小伙子，你的命好大呀，你一路滚来，周围团转落了好多子弹哟，我们都以为你必死无凝了。结果连皮都没伤着你一点，真是菩萨保佑呀”。

当我还趴在红苕土勾勾里吓得发抖时，就听到梅老九连喊了数声：“刘三，刘三”。我以为他在找刘三，便帮着喊：“刘三，梅老九找你”。没想到，这时梅老九等人正从我下来的另一个方向拉下一个人来。我定眼一看这人就是刘三。只见他光着上身，一件背心衣服缠在头上，满身都是血。肚皮一凹一凸的，嘴里还在“嗯、嗯、嗯”地直称喚。我这才明白刘三中弹了。他们说子弹是从太阳筋打进去，耳门子穿出来的。我们忙喊：卫生员，卫生员。此时，一个女卫生员正在对面的竹林里过不来，叫把人抬过去。开始我和三个大汉一起抬了一下，他们见我个头太小抬不起来，便换了一个大个子来抬。叫我们几个同时朝河对面放枪作掩护。他们两人提手两人提脚喊着一二三的号子向对面竹林冲去。只见他们一上公路，密集的子弹就在他们脚下打得火星子直冒。当时我只顾埋着头朝着对方打枪，至于他们是如何把刘三转移走的，抢救得如何都没看到。

这时候包括泸化兵团，泸联站在内的我方增援人员越来越多，开始换防了。他们叫我们几个学生都退到后面的山梁去配合那挺重机枪。

这挺重机枪主要是封锁特兴场旁边那段公路，打击对方来往车辆的。我亲眼看见这挺重机枪几梭子打过去后，对方的车辆就全都开跑了。直到天快黑时，我们班剩下的9人才全部撤到了公路对面的那个大屋基外的石坝上去了。那天晚上我们到底吃没吃夜饭，我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天完全黑尽后，我还摸回原阵地去找回了那双胶鞋。

上半夜我们就抱着枪睡在石坝上，后因天下雨大家便跑到人家的猪卷屋挤到猪窝里又睡着了。当我们正睡得香时，突然听得有人轻声地喊道：“娃儿些，你们还在这里睡哟，人家黑匪都过河了。快点朝泸州方向跑，汽车在前面等着在”。原来是泸化厂的朱师傅专门回来找我们的。

大家跟着朱师傅刚跑到石坝中间，随着一阵阵哒哒哒的机枪声，密密麻麻子弹已经打到了石坝上，冒起的火星像放烟花一样。我们只管跑，顾不得有多少子弹在跟着我们追了。大家顺着田坎路拼命地往泸卅方向跑，跑着跑着突然发现田坎下面有一条白色的亮带，我们都以为是到公路了，便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去。结果根本不是公路，而是一块接一块的水田。大家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越过了几块水田终于上了公路。我和多数人一样鞋子全陷到田里去了，浑身上下全是泥水。一个个光着脚跑在全是石子的公路上，即没感到身上冷，也不知道脚板痛。大家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吼：什么人？口令！朱师傅赶紧回应道：是我把娃儿些找到了。又跑了好长一段路才终于到达了停车处，大家爬上汽车就全都瘫软了。

待我还未喘过气来时，前面车上突然发出了“嘣”的一声巨响，随既传来“哎哟，哎哟”的惨叫声。大家都以为是黑匪追上来了，便争先恐后地往车下跳。当我还没来得及跳车时，又听得一女声吼道：大家不要乱，是自己人走火了。全部返回车上，等德龙桥炸断后就开车。我定眼一看，原来是泸化兵团的一个姓杨的女头目，她头戴钢盔，手提半截指挥刀正在路边招号。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开车了。这时有人说德龙桥已经炸断了，但我却没有听到炸桥声。

车开到鱼塘时天已经大亮了。我们把枪弹留给那里的设防人员后就徒步回高坝来了。回到高坝才知道刘三已经死了。而且，在我们的阵地上还死了一位泸化厂的严师傅。

后来才听说，德龙桥之战就是闻名于世的“9-5支泸”的一个主战场。对方来的是重庆“反到底”的武装支泸大军。

特别说明：

1、撰文初衷：回顾历史，吸取教训，悼念难友。

2、以上内容除受水平限制，可能在表达上有些误差外＜含人名＞，其过程完全真实。

当初的德龙桥。

现在还残存的老德龙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