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黄老呆箱子街挽歌系列作品:</p><p>《猫》第四节</p><p>我知道郭二的父亲就住在剧院舞台的后台，是用布景搭起来的一个房间。不知不觉我带着郭二来到了他父亲住的地方。舞台后台即使在大白天也是黑黢黢阴森森的，而且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潮乎乎的尿臊怪臭味儿。剧团有的小孩子说这里存在着鬼，我是一个胆子很小很小的男孩子，我怕鬼，所以一般我是不敢独自一个人到舞台后台这个地方来的，即使大白天我一个人也没有胆量到这个地方来。现在是黄昏时分，后台昏暗昏暗的，舞台两边的墨绿色幕布条轻微晃动着，好象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中间穿来梭去。我的寒毛其实早就倒立起来了。不过我在郭二面前还是假装住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必须把自己包装得比他行实一点。我们走到了一个大树杆的舞台布景片做成的一个门前。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p><p> “到了，这就是你爸爸住的地方。”</p><p> “爸爸------。”郭二拉起喉咙喊了起来。</p><p> “叫什么呢？你没有看见这门上挂着锁吗？你爸爸现在不在这里。”</p><p> “我爸爸去哪里了呢？他去哪里了呢？”</p><p> “我怎么知道？我陪你一会吧。”我看见郭二的表情可怜巴巴的。</p><p>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p><p> “我叫郭二，你呢？”</p><p>“我叫刚娃。”</p><p> “你手里拿着报纸包起来的是什么东西？”</p><p> “是乡头的腊肉。”</p><p> “腊肉很好吃啊。”</p><p> “我这次只带来一块，是给我爸爸带的。下次我给你带一块来。”</p><p> “谁要你的腊肉啊！”</p><p> 天光渐渐黑了下来。舞台后台更加漆黑一片。这段时间剧团正在搞批判运动什么的，晚上没有演出。我和郭二坐在他父亲的房间门口。郭二紧紧地抱着他的红花被子。报纸包起来的腊肉放在一边。郭二那双蚂蝗似的的眼睛里有种无助的惶恐，而我则害怕鬼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舞台上的墨绿色耳幕摇晃得更加厉害。仿佛象现在看的香港鬼电影中妖魔鬼怪快出场之前的那种氛围。我的心滑到了喉咙管里头。我左顾右盼，几次我都想走了，但我一看见郭二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直望着我，仿佛求我留下来陪他，好象我是他此时此刻的依靠似的，我的心就软了下来。好吧，我就陪着他吧。按现在的话来说这叫做舍命陪君子。“喵啊------”，突然，不知什么地方冒出一声凄厉的猫叫声，把我和郭二都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个小黑影子从我和郭二的眼皮底下箭一般速度穿飞了过去。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大黑猫！</p><p> “妈呀！”我心里暗暗地叫了一下。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我和郭二的面前，由于这个人影是背着光的，我和郭二又坐在地面上，我们看见的这个人影就显得十分地又黑又高，且又高又大，且又大又怪，简直可以说有点可怕极了。“妈呀，鬼来了哇！”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p><p> “郭二。”突然，这个黑影开口了，声音充满男中音的那种特有的磁性和柔和。</p><p> “是爸爸吗？”</p><p> “是我。”</p><p>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呀，我等了你好久啊。”</p><p> 郭二的父亲在郭二面前蹲了下来，郭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扑到他父亲的怀里。</p><p> “乖娃儿，莫哭了，莫哭了，爸爸不是回来了吗？爸爸给剧团的食堂去挑煤炭去了，晚了点，这不，这不就在你面前了吗？”</p><p> “是他带我到你住的这个地方来的。”郭二一只手擦着眼睛一只手指着我说。</p><p> “谢谢你啊，刚娃。”郭二的父亲对我说。他一边说一边把门打开了。</p><p> 我觉得我该走了。我没有进他们的屋。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父子俩走进屋子里去。郭二的父亲从桌子上的一个锈迹癍癍的铁盒子里摸出了几个什么东西递给我，我一看，是那个年代这座长江边上的涪陵小县城糖果厂生产出的为数不多的几种糕点之一，名叫马屎饼，是用面粉加红塘烘烤做成的荸荠一般大小的东西。这玩意儿说黑不黑说黄不黄，尽管样子不怎么很好看，但味道还可以。文化大革命那会儿全世界都没有什么吃的，我们每天都在喊口号解放全人类，那个时候能在我们中国的这座长江边上的涪陵小县城吃到这种名叫马屎饼的东西就算幸福的了。马屎饼是这座长江边上的涪陵小县城的有名的糕点。郭二父亲走过来把马屎饼硬要递给我，我硬是没有接住，我没有要！我不敢要！我扭头就跑了，我牢牢记住我母亲对我说的话：凡是剧团那些叫做牛鬼蛇神的人无论给我什么东西我都不能要。坚决不能要。那些东西叫做糖衣炮弹。什么叫做糖衣炮弹，你懂吗？现在的各种传媒好象很少提起这四个字眼。真是星转斗移时代不同了哇！</p><p> 我迈着小步迅速地从郭二的家门口跑走了。我没有给郭二打招呼。但我在离开的时候我把头回转过来无意地望了一眼郭二，只见他也望着我，他没有说什么，但我现在回忆起来当时他的眼睛里含着什么意味？是什么意味呢？这一眼也特别神奇，就这么一眼就决定了我和郭二今后成了好朋友了。我离开郭二的家，我在墨绿色的幕布条之间穿行，我变成了鬼吗？还是鬼被我吓跑了？ </p><p>等待后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