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品读赏析古诗意象·草

心中有梦想，世界有阳光

前言：作为诗人主观情志的依托，草的意象表现出丰富而复杂的内涵。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是以寸草难以回报春光的照临比喻子女难以报答母亲的抚爱。

草色人心相与闲，是非名利有无间：是以碧绿的草色比喻消闲的人心和淡泊宁静情怀。

读书之乐乐如何？绿满窗前草不除：形容读书之乐如窗前春草绵绵无际。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越秋天：则是借草木荣枯揭示自然规律。

可见草的丰富内涵在古诗中得了充分的开拓。在古代诗人丰富想象力的光辉照耀下，草这一意象更显得千姿百态，生机勃勃。

自然界随处可见的小草很早就走入中国古典诗歌中。

草意象的起源很早，最早可以追溯到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

虽然在《诗经》中，草意象没有形成完整的体系，但是对于后世草意象的起源还是有非常重要的影响。

《郑风·野有蔓草》中“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向我们展示了一幅迷人的景象。

屈原《楚辞》的出现，在一定意义上，使草意象有了一个巨大的飞跃。

“草”作为一种可以代表某种特定含义或是多种内涵的事物出现在诗歌中。

在《楚辞》中，草的出现就更显为频繁。从屈原作品开始，就形成了“美人香草，以喻忠贞”的传统。

这一传统在中国诗史上影响深远。如“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屈原《离骚》）“香草为君子，名花为长卿”（王维《春过贺遂员外药园》）屈原以芳草喻贤才君子，而以萧艾比变节退化了的人才。王维诗比喻更为明显，无须诠释。

再如孟浩然诗句“欲寻芳草去，惜与古人违”（《留别王维》）和文天祥诗句“风雨天涯芳草梦，江山如此故都何？”（《端午感兴》），均以芳草比喻自己追求的理想：孟浩然期望归隐，文天祥希冀复国。

唐宋两代是诗歌高度繁荣的时期，此时草意象的内涵虽大部分承袭前代，但用法更加娴熟多样，草意象的内蕴也在唐宋诗词中体现得最淋漓尽致。

在“部编本”初中语文教材中，涉及草意象的古典诗词选篇有 17篇，约占全部古典诗词选篇的 20%。

“草”意象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一)表现生命与希望

春回大地，世间万物恢复了生机，文人墨客们尽情歌咏那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青草。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白居易《钱塘湖春行》）由于是初春，还无法看到百花盛开、姹紫嫣红的景象。花儿东一簇，西一团地开着，因此以“乱”字来形容极为贴切。而春草也尚未长得丰茂，才刚刚没过马蹄，所以言其“浅”。此句中的“渐欲”“才能”是诗人观赏西湖初春明媚春光时的见闻和感受，这就使自然景物成为浸染着诗人感情的眼中之景。“乱”“浅”“渐欲”“才能”形象地写出了初春时节花草的特点，一股清新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

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采桑子•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曲折蜿蜒，长堤芳草青青，春风中传来柔和的笙歌声。芳草与轻舟、绿水、长堤、笙歌组成了一幅春游图。清丽、明快，生机满眼，悦人心神。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韩愈《晚春》）这首诗描绘了暮春时节的景色，但是诗人并没有像一般诗人那样抒发春已迟暮的感伤。诗人运用拟人手法，“草树”因“知春不久归”，故而惜春争艳，各呈芳菲，表现自己对春天美好风光的珍惜之情，令人耳目一新。整首诗洋溢着乐观向上的情绪。

名作《观沧海》整首诗表达了曹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胸襟和气概。作者寄情于景，“树木丛生，百草丰茂”。虽然时至秋风瑟瑟、草木摇落的季节，但岛上颇为繁茂，读来给人一种昂然向上之感。

诗人也常用萌发的春草，抒发爱春惜春的情感。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中写道“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这是早春时节特有的景象，大地春回，万象更新。

也许正是因为草最能体现春天的生气盎然，那份绿意给人以希望和生机，再加之其顽强执着的生命力，所以它才作为生命的象征被诗人们反复歌咏吧。

(二) 书写离别相思

连绵不断、延伸到远方的芳草极易让人想到漂泊在外的行人，于是“草”这一意象也和离别相思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唐宋诗词中，借助草意象抒写离别相思时，因为抒情对象的不同，主要可分为三类: 情人之思、友人之思和游子之思。

1.情人之思

离别本身足以令人黯然销魂，以“草”为意象，更是让人肝肠寸断。

剩肯新年归否? 江南绿草迢迢。(《代人寄远六言二首》其二) 杜牧的这首代思妇抒怀之作，借绿草意象描写道路之迢迢，离别之久远，思念之深沉， 盼归之恳切。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 (《八六子·倚危亭》)极目望去连天芳草千里萋萋，而思念的人更在天涯芳草之外，闺中人的心也随之轻轻飘扬到天尽头。

2. 友人之思

草意象也经常和亭台、柳枝、古道等意象一起出现在唐宋诗词中，用以表达朋友之间的送别怀人。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这首诗通过对古原上野草的描绘，抒发对友人的依依惜别之情。

诗的首句“离离原上草”，紧紧扣住题目“古原草”三字，并用叠字“离离”写春草的茂盛。第二句“一岁一枯荣”，表现了原上野草秋枯春荣，岁岁循环，生生不已的规律。

第三、四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句写“枯”，一句写“荣”，是“枯荣”二字的发挥。不管烈火怎样无情地焚烧，只要春风一吹，又是遍地青青野草，形象生动地表现了野草顽强的生命力。

第五、六句“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用“侵”和“接”刻画春草蔓延，绿野广阔的景象，“古道”“荒城”又点出友人即将经历的处所。

最后两句“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点明送别之意。用绵绵不尽的萋萋春草比喻充塞胸臆、弥漫原野的惜别之情，真正达到了情景交融，韵味无穷。

作者并非为写“古原”而写古原，同时又安排一个送别的典型环境：大地春回，芳草芊芊的古原景象如此迷人，而送别在这样的背景上发生，该是多么令人惆怅，同时又是多么富于诗意啊。“王孙”二字借自楚辞成句，泛指行者。“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说的是看见萋萋芳草而怀思行游未归的人。

而这里却变其意而用之，写的是看见萋萋芳草而增送别的愁情，似乎每一片草叶都饱含别情，那真是：“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李煜《清平乐》）。诗到此点明“送别”，结清题意，关合全篇，“古原”、“草”、“送别”打成一片，意境极浑成。

白居易《古原草》这首诗题目标有“送别”二字，显然是一首送别友人的诗篇。而通篇几乎都在写草，实是借草取喻，草木自有荣枯而人生苦短，草木本无意但人间有情，以草木之茂盛显示友人之间依依惜别时的绵绵情谊。

草意象在唐诗中本身就有离别的色彩，再加上多情的萋萋芳草，更增添了送别的伤离意绪，抒发的感情绵长而深厚。

3. 游子思乡

“草”同样是羁旅在外的游子抒写思乡情怀的极好媒介。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崔颢《黄鹤楼》)鹦鹉洲上长势茂盛的芳草引发了诗人的乡愁，天色已晚，鸟要归巢，游子要归乡，可何处是故乡? 诗人归家心切溢于言表。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范仲淹《苏幕遮》) 在这里，芳草依然是乡情的触媒，草不谙人情绵延到天涯，似乎比夕阳更远，由景及情，实质是借草意象感叹故乡的遥远，在芳草天涯的景物描写中透露出悠悠的乡思离情。

(三) 吊古伤今

草不能常绿，岁岁年年，秋枯春荣，它见证了历史的变迁，世事的无常，因此草意象频繁地出现在咏史怀古的诗词中。

刘禹锡《乌衣巷》中的“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用眼前野草的荒芜之景表现王谢家族和台城今昔之不同，面对满目疮痍的凄凉之景，诗人感受到历史的变迁和世事的沧桑。

骊山四顾，阿房一炬，当时奢侈今何处？只见草萧疏，水萦纡。至今遗恨迷烟树。（《山坡羊·骊山怀古》）这首小令中的草意象同样是作者抒发怀古伤今心绪的一个重要媒介。

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中“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英雄已逝，他当年的住处荒凉不堪，“草”意象寄托着他对英雄人物身后萧条冷落，英雄事业后继无人的深深叹惋和感伤。

杂草丛生，常给人以荒凉之感，于是“草”就成了诗人们用于描绘荒凉景象，抒发国家兴亡、事物兴衰变化感慨的物象。如杜甫《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用“草”深写出了因战乱而荒凉的景象，表现了诗人感时忧国的无限沉痛之情。

(四) 个人愁绪与隐逸情怀

草生长在荒山野岭，自生自灭，默默无闻，无人问津。失意的诗人看到它们，常联想到自己的遭遇，觉得自己就是幽草，把“草”人格化，用以自况。

李商隐《晚晴》：“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独取生长在幽暗处不被人注意的久遭雨涝之苦的幽草，忽遇晚晴才得以沾沐余晖。诗人自己也有类似的命运，于是移情于物，在幽草身上寄寓了自己的身世。

试问闲愁都几许?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贺铸《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 闲愁是漫无边际、捉摸不定的，若问愁情到底有多少? 词人从三个角度来回答: 用一望无垠的烟草写愁的广度，满城柳絮飘飞写愁的密度，梅雨时节写愁的长度，将抽象的闲愁写得形象生动、具体可感。

“草”往往生于偏僻静谧之处，因此便成了诗人们抒写归隐之心的媒介。借“草”表达自己向往田园隐逸生活,借“草”表达自己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例如“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韦应物《滁州西涧》) 暮春时节，诗人行至涧边，看到一片青草萋萋，诗人偏爱这一幽雅的景致，因为“幽草”自甘寂寞、不慕世俗。这清冷的氛围正与诗人的性格和此时的心境相契合，怀才不遇的忧伤，淡淡的隐逸之意，溢于言表。

诗人也常借芳草喻贤才君子，如屈原《离骚》：“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芳草亦可以用来比喻自己追求的理想。

又如苏轼的《蝶恋花》：“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以芳草喻自己的追求。

春草秋更绿，公子未西归。（谢眺《酬王晋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王维《送别》）诗人着眼于草每到春来总要重现新绿，好像回归一样，所以常把草作为抒情的依托。

再如：“故人一别几时见，春草还从旧处生”（顾况《赠远》）及“春水悠悠春草绿，对此思君泪断续”（姚月华《怨诗》），都是如此。

绿草重生，而友人难见，诗人对此难免顿生惆怅，悲伤断肠。所以古典诗词中，经常看到“芳草”与“断肠”联系在一起，如“庭院落花春寂寂，断肠芳草碧”（韦庄《谒金门》）、“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朱淑真《谒金门》）。

还有一些诗词尽管同样是借草寄托离情，却并非着眼于春草重生像回归一样，即由草的“归”联想到人的归，而是又有新的立足点。

比如，汉乐府“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李冶诗句：“离情遍芳草，无处不萋萋”（《送阎二十六赴郯县》），还有李煜的著名词句“离情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清平乐》），这些都是着眼于草的连绵，以连绵不绝、无处不在的青草象征同样连绵不绝、无处不在的愁情。

（五）白草、蓬草等意象

古诗词中常出现“白草”这一意象，白草是西北地的一种草，其性极坚韧，然经霜草脆，故能折断。

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白草折”突出了西北边塞气候的诡异：风狂天寒，表现了戍边将士不畏艰苦生活的豪迈气概。

“蓬”也是古典诗词中出现频率较高的一个意象，它的出现可以追溯到曹植的《吁嗟篇》，“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长去本根逝，宿夜无休眠……卒遇回风起，吹我入云间……”，他以“蓬”自喻，抒写其迁徙不定之苦。

曹植之后，蓬意象被后世文人墨客反复使用，形成了人人见习的意蕴：漂泊不定；漂泊是被恶劣的环境所逼迫；漂泊的孤寂和哀伤。

李白的诗句“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送友人》），以“孤蓬”意象比喻即将远去的友人，流露出对朋友的无限留念与同情。王维的诗句“征蓬出塞，归雁入胡天”（《使至塞上》），奉命问边，离家万里，以“征蓬”无根言自己的孤独与漂泊感，实在是贴切。

在中国古典诗歌漫长的发展过程中，草被赋予了丰富的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