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老韩

<p>  午后的太阳暖暖的照在了老宅的上空,吃饱喝足的我躺在老嫂的热炕头又美美的睡了一觉。屋里悄无声息的,听不到哥嫂的声音,他们一定是怕打扰了我休息下地劳动去了。躺在老嫂的炕头上我惬意的伸了一下懒腰,闭着眼又翻了几个身,赖在炕上就是不想起。翻来覆去中我似乎在寻找着一种感觉,就是那种父母健在我陪伴在他们身边,我们躺在温暖的大炕上我喋喋不休的给他们讲着我的工作、家庭还有孩子的故事,而他们静静的听我述说,一会儿母亲摸摸我的胳膊,一会儿父亲给我掖掖被角,而我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一阵儿搂搂母亲,一阵儿又把双脚放在父亲身上。对,就是这种幸福的感觉。</p><p>  嫂子的炕铺的很厚实,躺上去也很舒服,但总是觉得欠缺着一种味道。于是,我坐起来决定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准备回城了。这时,我看到嫂子在我的枕头边放着一杯水,用手摸了一摸温度刚好,轻轻的呷了一口,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我笑了,嫂子肯定是给放了糖的,我知道家乡的水喝起来有点咸咸的感觉。寻找手机看看吧,就瞥见手机旁放着一张字条,拿起看时倏忽间心里就像被针重重的扎了一样:“二妹,今天住下不要回了,父母不在哥嫂在,这里就是你的家”。字是哥哥写的,歪歪扭扭的,但是字里行间却蕴藏着无限的亲情和爱的召唤。就是在这一瞬间,我的内心就像打翻了五味陈杂的油盐瓶一样,任凭眼泪疯狂的倾泻而下近乎放声般恸哭起来,那一刻我就像一个迷途的羔羊找到了回家的路一样,在这个有温度有亲情的房间里畅快淋漓的宣泄着对过世双亲的思念和对兄弟姊妹的愧疚。</p> <p>  父亲是在三年前离开了我们的,而母亲比父亲早走了五年,二位老人走的时候才七十多岁,正是享福的年纪,可惜,辛苦了一辈子的父母没有让我们好好尽孝就匆匆离去了。从此后,我就是个没娘的孩子很少回家了。逢年过节再也没有了归心似箭的去处,耳畔再也听不到父母深情的呼唤,那颗无处安放的灵魂在四处飘荡着。都说是“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有归途”,走到中年的我才知道:孤独、痛苦、失败是人生不可缺少的调味品,许多事情本该放下却常常压在心里,表面风光背后隐藏着许多的无奈和压力,面对身体屡有状况,孩子工作没有着落,丈夫事业止步不前,老人相继离去的种种窘境,暗夜里只能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焦虑着、思念着。父母在还有个倾诉的对象,父母去我还能到哪里去寻找一片心灵的净土?今天,是哥嫂的深情呼唤击碎了我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外衣,那个人前有说有笑,天天装的精神饱满,时不时发点正能量文章,自认为心智特别成熟的中年妇女,面对亲情的呼唤,内心脆弱到如此不堪一击。原来我就是个俗人,俗到把那句“父母在家就在,父母去就是亲戚”的名言当为了我不想回老家,不想打扰哥嫂生活的一个理由。我,想多了。</p><p>  这些年我在城市里麻木的活着,在追逐名利的过程中跌跌撞撞的行走着,那些虚虚假假的人和事让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每天穿梭在冰冷的高楼和街巷之间竟然迷失了自我。我在逃避着,逃避着从一个小领导岗位退下来成为一个普通干部的失落的世界里,逃避着辜负了父母对我的几多期许里。今天,如果不是哥嫂再次打电话请我回家看看,我仍然会以工作忙走不开为借口,继续沉迷在和朋友同学逛街、聚餐、美容、游玩的圈子里。难道我忘记了这里曾经是养育我的土地?难道我忘记了除了父母还有我的手足存在?难道我忘记了在我成长的每一个阶段亲人对我的关爱?不!我没有忘记。</p> <p>  记事起我就是个幸福的人,虽然那是一段苦难的经历,人们过着缺吃少穿的生活,但是,在父母的疼爱下,在哥哥姐姐的庇护下,在大家庭的温暖下,我健康的成长着。犹记得当民办教师的大哥每次学校里发点补助,他都会给我买“小人书”和好吃的,那时候的我是聪明的也是机灵的,只要看见大哥冲着我拍拍中山装的兜兜,我就知道里面又给我藏下好吃的了,于是围在大哥身边又是唱歌又是跳舞要好吃的;那时的二哥是家里的壮劳力,大集体时大队部会给壮劳力吃“偏食”,一遇到这样的机会,二哥领上我偷偷的躲在“碾磨坊”的旁边给我往出偷饭吃,有一次让队长逮住了不给二哥打饭了,二哥坚定地说:“这份饭我不吃了给我妹妹吃吧”。这件事过去几十年了,但它就像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深深的镌刻在我的心里;三哥当时就是我的“保护神”,出去玩耍被一只大公鸡给嘬了一下,三哥提上木棍硬是追到老巢把它打的趴下,边打还边骂着“再敢欺负我妹妹小心打死你”;至于姐姐更是对我疼爱有加,那时的我就像个跟屁虫一样每天不离姐姐身边,饿了就和姐姐找茬,累了姐姐就把我背在背上,好几次把姐姐的作业本给弄脏,姐姐气得除了哭鼻子,拿起的手始终没有落在我的身上。</p><p>  再后来,随着我慢慢长大,哥哥姐姐相继成家了,这时候的我依然是大家疼爱的小妹。放暑假的时候我会跟着大家一起下地干活,但是,那些重活累活哥哥们从来不让我干,就连嫂嫂们也是宠着我,每当我干活掉队的时候,嫂嫂们都会说:“二妹,你要累了就在地头看书去吧,这些农活儿我们来干”。那一年我患了急性阑尾炎,姐姐姐夫得知消息后骑着自行车连夜走了三十多里路给我拿来了五百元钱,让我得到了及时的手术治疗;那一年流行喇叭裤高跟鞋,心灵手巧的二嫂劳动之余给我缝制了鞋和裤,让我跟上时代跟上潮流嬲了一回;那一年我第一次去县城参加表彰会,是三哥用打工挣下的钱给我买了新衣服并把我亲自送到会场,他怕把我走丢了;那一年我被乡里聘请为“新闻报道员”,大嫂高兴的眼含热泪对乡亲们说:“我家二妹有出息了,要去乡里当干部去哩”!那种感觉就像是寒门出贵子我中了状元一样让她开心快乐;那一年我谈恋爱了,当我拿不定主意时我去征求三个嫂嫂的意见,她们说:“二妹眼光好,这个后生将来肯定错不了,你就找吧!”。</p> <p>  今天,我过上了衣食无忧吃穿不愁的生活。但是,哥哥姐姐们依然还像小时候一样疼爱着我,尤其是父母相继过世以后,哥哥姐姐们对我的关心爱护更是无微不至,他们知道父母最疼爱我,而我一直沉浸在失去双亲的悲痛中无法自拔。我不敢回老家,我怕看到父母空空的老房子心里难过;我甚至不敢朝着阴山的方向看,因为,山脚下埋葬着我的父母双亲;我不敢和亲人们相聚,我怕勾起了太多的关于父母的回忆。但是,我的亲人们懂我,哥哥们说,父母在世时就给他们交代过:“如果有一天我们百年之后,你们兄弟姐妹一定要团结一心遇事商商量量,尤其要照顾好你们的妹妹”。难道是我要强的个性和倔强的脾气让他们不放心?还是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个?我怎么成为了父母今生后世的牵挂,也成为了哥哥姐姐们的牵挂。今天,大哥大嫂打电话:“二妹,吃的面有没了?不要买外面的吃,咱家的面绿色又环保,哥让人给你拿城里去”;隔天,二哥二嫂又派人给拿来了农村家养的红公鸡;又过了几天,没等冰箱里的肉吃完,三哥三嫂的猪肉、蔬菜又托人给我送来了;还有,姐姐姐夫的羊肉、胡麻油不记得吃了多少了,只记得姐姐每次除了给我拿生的,还要给我拿上炒熟的肉酱让我拌面吃,姐姐说:“二妹还小不会做”。其实我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在哥哥姐姐名下我幼稚如初。</p> <p>  杨绛先生在《我们仨》里有一段话让我感受颇深:“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于是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难,我们一同承担,困难就不复困难;我们相伴相助,不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是啊,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又何尝不是一根瓜蔓上结出的瓜,那种骨肉相连的感情成为我们团结一心不离不弃的源动力。小时候一个锅里搅稀稠,一个炕上苦乐相伴;成家后,我们各自开始忙碌的刨闹着自己的日子,聚多离少在所难免;进入中年后,哥哥姐姐们又把大把的时间精力放在了拉扯儿孙成长上,虽然不会忘记兄弟姐妹的情谊,但是,或多或少中还是少了一丝的牵挂。父母在世时每逢节日一大家子三十多人必能相聚在一起,大家有说有笑的谈论着过去的诙谐旧事,享受着今天四世同堂给我们带来的福气。父母离去后诺大个宅院只留下三哥一家孤零零的,再没有了人来车往的热闹景象,没有了父母的院子就像少了多少的人间烟火气。但是,父母教育我们的“内睦者家道昌”的家训让我们兄弟姐妹紧紧的团结在一起。大哥退休了我们高兴的祝福他颐养天年;二哥盖新房差点钱兄弟姐妹们齐出力;三哥孩子考上内大时我们兄妹几个兴高采烈的齐祝贺;姐姐的孩子工作没着落众人帮助想办法;我要买新房了哥哥姐姐们都要给赞助。这就是兄弟情谊,这就是姐们情深,这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不会因为父母离去而泯灭,再见时依然很亲。因为有了他们的陪伴,这个世界上多了许多的温暖。所以,有兄弟姐妹的人是幸福的人,他们心里永远不会孤单,哪像现在的独生子女,遇到事情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而像我一样一辈子被家人宠着、爱着的人,更是幸福的、快乐的。现在想想当我迷失了方向寻找回家之路的心态是多么的可笑,我知道,我的问题是读书太少想的太多了。</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