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与古镇

张明贵

赤水河：因盛产美酒和缔造英雄故事而闻名。



土城镇：千年古填，因流淌着汉唐风韵而久远。



　　

河叫赤水河，源出云南镇雄深箐幽谷，如游龙飘逸于云贵川三省界壤间。至合江，奋力挣脱大山的羁绊，隐入长江，遁迹而去。

镇叫土城，千年古镇，散发着唐砖汉瓦的幽幽情韵，位贵州黔北习水赤水河畔。

赤水河乃灵性之河，以缔造英雄故事和化育美酒而著称。历史上那支英雄的军队因“四渡赤水河”成为战争史上的奇迹与神来之笔；沿河数千家酒厂依河而建，连我们这个星球上唯一的一个优质酿酒窖池茅台，也格外眷顾地降临河畔。赤水河虽无黄河长江的壮阔与厚重，却亦横制颓波、山川相缪而史不绝书。

太平天国晚期杨韦内讧，翼王石达开居朝中不得势，遂率部自天京潜出，南下越长江，迂回江浙入湖广，再折黔入川。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四川，至贵州黔北，进驻习水土城古镇。

翼王要在这里休整军队，然后饮马长江，进军成都。

秋风飒飒，落叶萧萧中，翼王伫立赤水河畔，长戟在握，眉宇紧锁。赤水河滔滔的浊浪将他的思绪牵向另一条大江下游，他彷佛看到那座金碧辉煌的金陵城里，天王洪秀全再没有了当年手提三尺定山河的锐气。宗派主义，主观主义兹生；滥封王位，偏师北伐失败；杨韦内讧，元气大伤......整座天京城巳暮气沉沉。

他彻底失望了，冰凉的内心有如这凄厉秋风。为振救岌岌可危的天国，为实现天国梦想，他不惜背上叛逃分裂的千古骂名，毅然半夜缒城而出，率二十万广西老兄弟一路拼死征战，也要到梦想中的天府之国去实现天国大梦。

翼王身后雄兵雾列，旌旗猎猎,气吞万里如虎,何等金戈铁马！

赤水河及赤水河畔的土城古镇，有幸见证了太平天国这位末路英雄最后的叱咤风云。半年后的四川大渡河边，这位太平天国诸王中唯一文韬武略，连湘军统帅曾国藩也闻之胆寒的翼王，最终悲壮地落下了英雄的帷幕！

百余年过去了，还是这条河流及这个古镇，又见证了另一群精英及另一位英雄。英雄不但渡过了眼前的赤水河，而且还成功渡过了远在四川的大渡河。

这位英雄不似草草落幕的翼王，他最后成了终极英雄。

在中国的现代战争史上，这条河流及这个古镇，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上世纪三十年代中期，春寒还有些料峭，一群那个年代的精英们在离古镇数百华里外的一个叫遵义的老城一幢小洋楼里点亮马灯，召开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会议，后来被命名为遵义会议。

那是那个时代里精英们的搏弈，会议上斗争不能说不激烈，心思不能说不焦虑，矛盾不能说不尖锐，心地也不能说不坦诚。几天的争论，最后那支队伍的主要领导人博古黯然出列，一位具有诗人气质、谙熟兵法和具有现实眼光的湖南藉毛姓诗人取代了博古。那时的情景同样不能说不糟糕,虽号称三军主力，建制亦为三个军团，但能征惯战者不过万余。诗人的老对手，那位头顶锃亮的蒋姓浙江人已飞抵省垣贵阳,在阴鸷的狞笑中指挥数路大军，对毛姓诗人率领的疲惫之师展开合围,务在剿灭。

诗人感到孤掌难鸣，欲率部北渡长江入川，与远在川西北的另一个方面军会合，但关山重重，险阻丛生，不能不令诗人焦虑万分。雪花还在飘舞,寒风还有些凛冽,在赤水河边，诗人伟岸的身躯依旧临河伫立，他手夹香烟，目光远视，萧瑟寒风撩动着他的长发及大衣下摆，胸中的风云大气亦如天空的云团翻滚，吞并八荒的气势在内心如火焰般燃烧。

他吞吐的烟圈如道道闪电，浊重的呼吸似阵阵雷鸣，在河岸对面的群山间闪烁回响。

他凝重的眉宇在渐渐开朗，一场战斗的轮廓也在他脑子里日渐清晰。

他要指挥万余疲惫之师在这里设伏，精心组织一场战斗，以摆脱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困境。

一天后的日暮黄昏，古镇东北数公里处崇山峻岭间的青杠坡山坳里，围歼川军郭勋奇部战斗，随着一声清脆枪响正式拉开帷幕。那是那支军队自一个叫井冈山的大山里出发，除湘江战役之后，沿途二万里征途中规模较大，战事较惨烈一役。

战斗的结果因为误判而不甚理想，几乎在仓惶间就撤离战场。

十余年后，诗人带领他的精英团队打下了江山并建立了一个崭新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曾经任职的五任主席中有三任主席，十大元帅中有七位元帅均亲自参加了战斗或指挥了战斗，连被冠以三军总司令的朱德，在战斗空前激烈，生死一线之际，亦手提机枪亲临前线，足见形势之危急，战事之惨烈......这条河流及这个古镇，同样有幸见证了共和国早期精英们立马赤水河畔，横刀土城镇上，杨鞭青杠坡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雄姿英发！

偶谒土城青杠坡战斗遗址，诌诗一首，以抒感怀：

战云密布青杠坡，

短兵相接动兵戈。

川军将士各为主，

朱毛替民破釜锅。

此处兵家称死地，

红军注定凶险多。

枪弹横飞惊天地，

白刃格杀鬼神泣，

三山呐喊声悲壮，

残阳染血长河咽。

白日厮杀天昏暗，

竞夜鏖战月无色。

岩畔岗巅尸枕藉，

沟壑深谷血凝绝。

川军悍顽战不退，

战事胶着无应对。

胜败本是兵常事，

运筹何须患得失？

后军转身成前驱，

大军衔枚卷旗西。

名不经传荒陬地，

一战闻名天下知。

万里征途偶一战，

将星闪耀日月辉。

豪杰须遭天磨难，

并吞八荒一统归。

当年硝烟已散尽，

天地寂寥碧山青。

慨叹苟活太平世，

仰慕豪杰挥旗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