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进的美篇

杨进

<p class="ql-block"> 枳棘草</p><p class="ql-block"> 枳棘草——内蒙古高原上的苦命草,又名芨芨草----题记</p><p class="ql-block"> 近年来,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的往事总是不断出现在脑海里,特别有一对兄妹给我留下难忘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兄妹俩哥哥叫张泽良,妹妹叫张泽慧。1970年十月的一天,在青岛这座海滨城市的火车站台上,他们<span style="font-size:18px;">和许多加入兵团的人一样,胸前都戴有一朵大红花。</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兄妹俩没有分在一个连队,父母的意愿是让妹妹和哥哥同在一个连队。</p><p class="ql-block"> 终于有一天妹妹调来了我连,兄妹俩聚在了一起,却没想到以后发生的事会害苦了妹妹。</p><p class="ql-block"> 泽良被关起来了,关在连部东头的一间屋里。连里派人看着他。听人說他的日记里有句反动话:那句话是“看什么书都要用批判的眼光”。</p><p class="ql-block"> 难道看毛主席的书也要用批判的眼光?</p><p class="ql-block"> 那天夜里班长把他放在枕头下的日记本偷出来交给了连首长,连首长从日记里发现了这句话。</p><p class="ql-block"> 泽良遭到了陷害。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不久,那个班长入了党参了军。</p> <p class="ql-block">  而泽良却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刑期五年。于1973年5月15日逮捕,于1978年5月15日释放。其间没有减刑,假释和保外就医。</p><p class="ql-block"> 判刑的会场设在团部一块空地上。团部在海渤湾,一个有三万人口的小镇。附近连队的人都去了。我连离团部远有三十里路,连里只派了我去参加。大约是我平日与泽良走的近,我在心里这样想。</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在荒野赶路,后来坐上了一辆马车 ,赶车的老汉还以为我到小镇上去逛街呢。</p><p class="ql-block"> 路两旁是盐碱地一眼望不到边,像被一片白雪复盖。当地人把这种春天出现的土地现象称为“泛浆”。</p><p class="ql-block"> 有一棵枳棘草在泛浆的土地上挣扎着,被风吹着。</p> <p class="ql-block">  开完批斗会,泽良戴着手铐被押上卡车,两边站着持枪警卫,一路开到各连队游街示众,然后直接押送去了服刑地点——呼和浩特市小黑河。</p><p class="ql-block"> 事情回到开头:因为连队与当地村民有土地和草场的归属纠纷,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械斗事件。双方队伍拉开架式打的你死我活 ,连队里的拖拉机也上阵参战了。老乡一纸御状告到北京军区,师部派工作组来连队调查。泽良给工作组提供了一些情况,据此,工作组责成连长在全连会上做了检讨。</p><p class="ql-block"> 工作组走后,泽良的厄运也就来了。</p><p class="ql-block"> 那些夜晚连部的灯总在亮着,闪着诡异的光。</p><p class="ql-block"> 一天夜里,泽良进屋来把我叫出去。他在门口对我說:他要到临河师部去告状,这就去新地车站扒火车。 他是来道别的,然后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p><p class="ql-block"> 回屋后刚躺下不久,对面墙角睡的一个人起床出去了,不一会,他回来了。再过一阵,指导员进屋来把我叫到连部,让我說出了泽良的行踪,连队立即派人把泽良抓了回来。从此,他失去了自由。</p> <p class="ql-block">  关押期间泽良自己住一屋,平时门锁着。看守他的人住隔壁一屋。有个啥事泽良会喊一声,比如上厕所之类。白天会让泽良干点活,给锅炉和伙房拉水,多少也算是放风。</p><p class="ql-block"> 泽良曾有过一次“越狱”行动;他趁上茅坑时翻墙而过,借着沙包的掩护猫着腰一溜烟跑到黄河边,然后沿着河边往新地火车站的方向跑。在老乡家正在吃讨来的饭时,被连里追赶的人堵在了屋里。好心的老乡还给泽良找了双鞋穿,逃跑时他把鞋子也跑丢了。</p><p class="ql-block"> 泽良判刑后,父母派弟弟来探望,先到监狱看哥哥,再到医院看妹妹。妹妹因为哥哥的事得了神经病,住在临河的三师医院。快到中秋节了,弟弟给兄妹俩捎来的两包月饼因路途遥远已经在包装纸上泛出了油花。</p> <p class="ql-block">  哥哥被带走的当天夜里,妹妹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漆黒的夜她沿着铁路线跑,朝团部的方向跑,朝有灯光的车站跑。远处的山峦在夜色里如同一头怪兽蹲伏着。她一边跑一边用衣袖擦眼泪 ,一路上她都在哭。她不相信自己的哥哥是个坏人会被人抓走,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哥哥。</p><p class="ql-block"> 哥哥被团部保卫科的人带走时已近中午,看守他的人到伙房给泽良打来了饭。饭是伙房专门给他做的 。一大盆面条热气腾腾。面条通常是连队的病号饭呢,泽良知道这盆面的意味,眼泪一下流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他没吃,此刻他只想见妹妹一面但被拒绝了。</p><p class="ql-block"> 此刻妹妹正在地里干活,插秧的季节田野里一派繁忙景象。</p><p class="ql-block"> 半夜时分妹妹走进了海渤湾车站一个亮着灯光的小屋 ,怯怯的推开门,屋里有个大叔模样的人。是铁路上的板道工也或是值班的人。她想着来讨口热水喝。身子冻得嗦嗦发抖。身后的两条长辫也变得僵硬起来直挺挺的不再柔软。平时班里的人都羡慕她呢,不仅因为她长的好看,多半也与她这两条辫子有关。</p><p class="ql-block"> 大叔模样的人答应帮妹妹找哥哥,一边说一边搂过妹妹,一双手像蛇一样在她腰间游移。她被强暴了。</p><p class="ql-block"> 回连后妹妹疯了,人们见了她也如同躲瘟疫一样躲着她。</p><p class="ql-block"> 天黑时经常看到她在操场跑步,有时发出尖利的叫声。叫声划破高原的夜空,传到附近村庄,月亮也躲进了云里。</p> <p class="ql-block">  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屋里打牌。妹妹披头散发跑了进来,伸出两只手乱抓,一边抓一边哭喊着要找哥哥,炕上的被子褥子都被她掀翻在地——我们也只是愣在那里。</p><p class="ql-block"> 后来,妹妹被送到了临河的师部医院做精神病鉴定;是在她身上通上电流后做的检验。</p><p class="ql-block"> 妹妹办病退后嫁给了东营市油田的一个工人,在他乡过起了平静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哥哥劳改释放后,在连队养猪场喂猪。同年调卡布其矿连。79年二月平反,补足工资款2000余元,同月返城工作于青岛食品厂。 </p><p class="ql-block"> 许多年以后,路过一家商场,从里面传来电影“小花”的插曲:“ 妹妹找哥泪花流, 不见哥哥心忧愁。” </p><p class="ql-block"> 这是另一个妹妹的哀怨,我却当成了泽良的妹妹——那个曾经捧着一束枳棘草突然跑到我跟前的妹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