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胜利村的那些故事(六)

吴卫平

<p class="ql-block">  1969年3月,我们下放到胜利村那一刻,在众多的欢迎者中,有一条健壮高大的狗,像一头小牛,一身黑亮长长的毛,它有个名字叫“大傻“。</p><p class="ql-block"> 我们男生住进队部的里屋,大傻也摇摇尾巴跟着后面,然后在门口一蹲,挡着所有人进屋。</p><p class="ql-block"> 大傻由生产队养着,平时就跟着老五保户孙大爷。</p> <p class="ql-block">  在小学的语文课本上读过《可爱的草塘》,初中时读过小说《雁飞塞北》,文章中都用“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句子描写北大荒的神奇,这句话也刻印在了我的心灵。这是一片充满幻想如诗一般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生产队派我们几位去草甸子边上的草场打草,赶马车的是李金林大叔。李金林的两支眉毛翘竖,成“倒八字”形,贴在圆滚滚豹子脸上,瞧着挺凶神。 我们都叫他老李头。这老李头平时就寡言,路上,我向他打听草甸子里有瓢舀鱼的地方吗?,老李头不带好气地说:有这么好的地方,还用每天下地干活儿?还用整日里啃老苞米?还用你们知青可老远的赶来种地?这一连串的反问,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p><p class="ql-block"> 姜万财读过高小,村里人称他为“姜秀才”,我们刚进村时,他是大队党支部书记。第二年开始整建党工作,结果发现干了一年的大队党支部书记姜万财根本就没有入党。我2012年返乡,姜万财还和我唠叨这事,说:当年没有入党做了书记,以后想入党,没了门。</p><p class="ql-block"> 姜万财常和我在一起唠嗑,我就问他,咋个儿叫北大荒?他想了想说:睁开眼是黑溜溜的土地,出门就是茫茫的草甸,冬天还有吓人的“大烟炮”。我听后,佩服地点点头。</p> <p class="ql-block">  胜利村的北面和西面,都是草甸。到了春天,冰雪消融,草根儿露青,草尖儿粘一片绒绒的雪花;晚上,月光凄迷,露华零落,天上闪星点点,地上波光粼粼。在遥远的草甸子深处,几乎每天都可以看见一条长长的火龙,红红的火焰翩翩起舞,如翻江倒海的巨浪。那是北大荒人在放火烧荒,开垦处女地。望着那片神幻莫测的草甸,我们真想进去看看。老乡正经的对我们说:大草甸可不能随便去,那里头可邪乎,不用一袋烟功夫,能把个大老爷们整没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1987年,我在报刊上看见一则消息:富锦市东南面开发“三环泡”湿地,并且已经列为自然保护区。还配发了几幅照片。我从资料上仔细琢磨,觉得这自然保护区就是胜利村周沿的那一大片沼泽地。心里想,如果有机会一定回去看看。</p> <p class="ql-block">  夏天到了,这是北大荒最有诗意的季节。</p><p class="ql-block"> 晨曦,金色的阳光下唤醒了沉睡的大草甸,一夜间,变成一个美丽的大花园。走近大草甸,远远望去,青青草含情脉脉拥抱着粉色的格桑花,忘忧草在一旁闭上羞涩的花蕾。黄昏,北大荒最温馨、最浪漫的时刻。疲倦的太阳,缓缓落在远处草甸子的怀抱中,艳丽的晚霞和袅袅炊烟交融,展示着最富有人情味的北大荒乡村。</p><p class="ql-block"> 下决心去大草甸,是为了那一朵黄涔涔的小花(也叫忘忧草)。听老乡们说,那小黄花晒干了就是黄花菜,城里人都拿来炖肉吃。我们在杭州时也知道黄花菜,过年过节,凭政府发放的供应券,能买个半斤八两的,炖肉吃也就一顿完了。</p><p class="ql-block"> 大草甸其实就是沼泽地,老乡也有叫“ 暖哈“,还说,“ 暖哈”冷不丁能吃人。在电影《万水千山》中看见过那害怕的情景,红军战士在过大草地时,有战士一不小心就被沼泽地吞没了。那时,我们也是似懂非懂,不相信真有那种可怕的事情,再说,城里人喜欢用黄花菜烧肉吃,这满草甸子都是黄花,大家合计着去一趟大草甸。</p> <p class="ql-block">  那天, 我们几个男女几个是结伴去大草甸的,大傻已经习惯跟着我们到哪走哪。慢慢走进草甸子深处,一路上沐浴着阳光,大家的心情格外好,边走边唱。大傻比我们还开心,它欢蹦欢跳,一会儿跑到前面去探路,一会儿又随我们身后。</p><p class="ql-block"> 北大荒的晴朗天空永远湛蓝无暇,一朵朵云彩就在我们的头顶悠悠自如、频频点头。大草甸的深处,各种鲜花竞相盛开,更多的是映入满眼一簇一簇的黄花,在阳光下格外炫耀。在我们前面的草丛中,不时有几只大鹤鸟突地飞起,从我们头上掠过,在空中展翅飞翔。我们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的拣那些还没有开花的、三叶合一针的花蕾,轻轻地采摘下来,放在口袋里。准备过后在太阳下晒干,就可以邮寄回杭州。</p><p class="ql-block"> 就在我们开心忙碌的摘小黄花时,有一个黄色的小动物从我们的身旁一溜而窜了过去,眨眨眼就没了踪影。后来听老乡说那是狍子,狍子适宜在这样的沼泽地上奔跑。 </p><p class="ql-block"> 这时,大傻突然发出尖尖的叫声,从我们的身后猛地向前面扑去,离我们大概有二十多米远处,大傻不动了。大傻在使劲把脖子升得高高的,用直愣愣的眼神盯着我们。我们发现大傻的身子在下沉,不知道怎样是好,大家用呆呆地眼光注视着他。大傻的眼睛是红红的,眼眶里还转动着两粒很大的泪珠。</p> <p class="ql-block">  自从我们男生住进生产队的屋,大傻和我们住一屋。平时,在我们面前,总是甩甩尾巴,还把前爪提起来,示意我们,握握手。朝夕相伴,大傻就成为我们忠实的朋友。</p><p class="ql-block"> 白天下地干活,大傻跟着我们一起下地;我们去12里地外的供销社,它就在前面带路;我们去林子捡柴火,它为我们拉爬犁;晚上,我们起来方便,它走在前面,帮我们把门推开。大傻成了我们不可缺少的伴侣。</p><p class="ql-block"> 大傻在我们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逐渐消失了。我们突然同声大喊:大傻!大傻!</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我们不约而同地把装在袋子里所有的黄花全都抛向空中,撒向那条仍清晰可见的大傻留下的足印上。</p><p class="ql-block"> 四十三年后,我回到胜利村。清晨,我一个人,走到村庄的西头。插队那一会,从这村西头过南林子,就直奔大草甸去。那一条通往大草甸的路还在,还是泥土夹着草。我站在路口,眺望着远方。突然,我听到了狗叫声,是一个黑色的小狗在我身后,一面用前两个脚刨土,一面不停的叫着。我正纳闷,村主任王大雷跑过来说:吴伯伯,这小狗,不让你往前去,招呼着你回屋呢!</p><p class="ql-block"> 我生平第一次抱起一只狗,也是一只黑狗,因为,我又想起了大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 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