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姐是志愿军

汪滔

作者：陈平（陈平老师曾经是我的母校南京九中的语文老师，后来任南京市文化局副局长，文物局局长）供稿：乔春雷编辑：汪滔 1951年，大姐28岁，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在抗美援朝的声浪中，为了保家卫国，抗击美帝，年轻的人们都踊跃报名参军，姐夫与大姐在南京的一所医院工作，他们也都报了名，听说要公布名单了，一家只能去一个，大姐夫被内定去前线。大姐顿时很着急，她思来想去了一个晚上，决定自己奔赴战场，让姐夫留下来。 大姐悄悄地用刀划破了手指，写下了一份要求去前线的血书。匆忙地冲进了医院党委办公室，要求领导让自己替换姐夫去朝鲜战场，原因有三：一、她认为姐夫是个书呆子，爱干净，胆子小，可能沒上前线就会被炮火声吓软了；她认为自己很胆大，抗日战争中曾在贵州参加过救护工作，她不怕死！二、她认为姐夫是内科，她是外科，战争中最需要外科。三、她有两个孩子可以分别安排给奶奶和外婆，完全可以放下包袱上前线！大姐把血书交给了书记，表示了最大决心，然后又悄悄恳请书记为她保密，特别不要让姐夫知道。 内科主任的姐夫被留下了，而大姐戴上了成为中国人民志願军的大红花。     父母亲得悉此事，两人热泪纵横，但他们明白，女儿保家卫国，志气浩然，应该给予她最大的支持与鼓励！ 姐姐赴朝四年，住山洞，吃炒米，身上长满跳蚤，在烈日下，在刺骨的寒风中，日夜抢救伤员，她在炮火中奔波，在“雄赳赳，气昂昂”的歌声的鼓励中前进，在敌机轰炸声中她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有一天，敌机来大轰炸，扔的是子母弹，一个大炸弹在半空中打开，就有几百个小炸弹飞下来，大姐不幸被炸弹掀起的泥土掩埋了，后来是战友们用双手把她挖了出来，轮流做人工呼吸才抢救过来的。 有一次大姐去数里之外的包扎所送药，避开了一次大轰炸，当她回到原来的地方，卫生站己经无影无踪了，战友们己都粉身碎骨，连尸体都找不到了，卫生站只有她一人活着，她伤心地晕了过去。 又有一次，因飞机轰炸把隧道口毁塌，火车被阻在山洞里，车上不少战士煤气中毒，她们卫生队必需在最短的时间内要很快地诊断，很快地抢救，他们抬着伤员，背着伤员往洞外拼命跑去，有的卫生员不顾一切连续向山洞里冲去，自己却被煤气薰倒，甚至牺牲了生命。大姐那次一个人抢救了四个伤员，她累倒在担架旁，等缓过气来，又站起来继续与战友一起背扶着伤员走向卫生站。 大姐参加了上甘岭战役，她说这场战役之惨烈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述的。战役一打响，冲锋号就沒停过，她跟在大队伍后面冲上去，前面一批战士倒下，后面一批战士又冲上去，当时牺牲很大，是踏着自己战友的尸体往上冲的，她发现自已前面有一位战士中弹倒下，她急忙跑过去给他包扎好了断腿，背着他找担架，就在此时一颗炸弹在她不远处爆炸了，她当时感到身体晃了一下，还是继续背着伤员，高喊着：“担架！担架！”，她看到整个山头都被炸红了，红旗还在前进！前进！到了包扎站，她休克了，由于一个弹片穿透了她的靴子，嵌入小腿，血管破裂，形成了大出血，她因失血过多而倒下，当她听到有人仿佛在遥远的地方喊她，睁开眼时，才知道自已还活着，她哭喊着说：还有伤员在山上，他们需要抢救。 在朝鲜战场战斗最激烈的时侯，我们都在家乡常熟，父母亲天天关心着前线的信息，焦急地等待着大姐的消息……父亲每天清晨总是向着北方掉着眼泪，口中喃喃地说：“大囡不会死，大囡一定会回来的。”母亲也会带着我去寺庙烧香，让菩萨保佑大姐能活着，能安全归来。 在这几年的日子里，我们看到大门口挂着的《光荣之家》牌匾时，总会与小姐姐异口同声地说：“好大姐，光荣回来吧。” 每当听到：“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为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这首歌的时候，我们全家总会热泪盈眶，激动万分，母亲会哭得很久很久。 大姐一直杳无音信，不知是生还是死，这纠结了我们全家很长时间。一天，突然有朝鲜来信，一看是大姐的字迹，原来她负伤以后一直在转辗迁移中，沒有固定地址，也不能随便邮寄，她说她很好，已经康复了。她说现在中国人民志顾军屡战屡胜，很快就能胜利归国。 我们全家欢声雀跃，又唱起了志愿军战歌，这次母亲亲自弹风琴伴奏而唱，唱得慷慨激昂，唱得志气百倍。 这一年我得了唱歌比赛第一名，记得部分歌词是：“汉江的流水滔滔，永远流呀流不尽，可恨的美帝国主义胆战心又寒……白云山啊白云山，高高的白云山，我们高唱的你的英名，冲向前！”。 还有一首是领唱与合唱的《美帝少爺兵》，歌词很生动：“美帝少爺兵那亇纸老虎，奉了命令到朝鲜，那个一碰就往下垮，飞机着了火那个军航开了花……少爺兵那亇纸老虎，稀里哗拉，哗拉稀里往下倒……”真的越唱越来劲。 那年，我代表常熟的全体少先队员，在人民体育场，为最可爱的人--中国人民志願军归国报告团致欢迎词，当我向他们献花的时候，志願军叔叔把我抱起来高高举起，因为我有个大姐还在朝鲜战场，也是志願军，也是最可爱的人！ 朝鲜战场宣告胜利结束，我们全家盼望着大姐的归来，她来信告诉我们准备最后一批归国，因为还有很多美国俘虏需要治伤与遣返，我们只好耐心地等待，再等待。后来听大姐说，在这期间，她犯了错误，她在蹲下来为一个负伤的美国战俘的腿伤换药的时候，那个战俘突然摸了一下她的脸，她站起给他搧了一个大耳光，回过头就走了。后来虽然被政委批评得很严厉，说她不应打骂战俘，但后来未作处分，只是推迟了她归国的时间。 我到现在一直还是十分敬佩大姐的那种尊严与不畏的骨气。 一天傍晚，我正在天井里玩，突然看到大门口走进来一位军人，朝着叫我“平平，平平！”当她走到二进门时，我一看象大姐，朝着我笑，我当时就象做梦似的，回身飞快地去叫小姐姐，嘴里喊着：“好象好姐姐回来了！”小姐姐激动地要我掐她一把，对我说：“是做梦吗？”。我们俩大喊爸爸妈妈：“爸妈，好姐姐回来啦！好姐姐回来啦！”父母亲闻声走到堂屋门口，大姐已踏进三进天井，然后就是全家抱在一起的大哭，我父母边哭边说：“大囡活着！活着！大囡回家了！” 大姐的回乡，在常熟这么一个小镇轰动了，都说：“陈老先生家大囡是志願军女军官，是最可爱的人回老家了。”于是传遍街头巷尾，居委会，邻居们都纷纷来问候祝贺。 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全家一直谈到深夜，大姐很庄严地戴上了军帽，站起来向父母亲敬了一个崇高的军礼，说：“爸爸妈妈，这几年你们既辛苦又艰难，还为我担惊受怕，现在我回到老家了，父亲你需要我做些什么事，尽管吩咐。”父亲高兴地对她说：“街坊邻里都对我们非常好，你明天陪我上街，帮我到有些店铺去还欠账。” 第二天早上，父亲穿着新长衫，挺着腰，反背着手，踱着方步，大姐挽着他，父亲那种自豪感是我从来未见过的。我与小姐姐跟在后面，一路上，人们不停地向我们招呼问候，有的还驻足握手。一位女军人在常熟这个小镇上是很少很少见到的，大家都为家乡有这么一位女志願军，这么一位最可爱的人而骄傲！     当我们每走进一个店铺，大姐总是向负责人或店主问好并致以军礼，她总是把欠账上升到整数来还清，临走时还向店里的人们敬礼道谢，谢谢他们这四年对我父母亲的尊重、信任与关心。 这一路走下来，我与小姐姐高兴无比，因为我们的书包里已塞满了糖果与糕点。 居委会又派了锣鼓队，把我们送回家，还放起了鞭炮。那时的老百姓对保家卫国的军人都是出自于真诚的崇敬与热爱，因为中国人民太需要和平了。     大姐一直以军人的气质与魄力活到94岁，她的坚持原则，耿直爽气，乐于助人，宽爱亲友，一直是我们心中的楷模！       在弥留之际，大姐对我说：“爱国之情不可无，爱恋之情为之生死！”她微笑着说：“平平，当年我願意替代他去生死未卜的残酷战场，因为这是深深的爱，因为这是生死爱情！”                      陈平 为抗美援朝70周年纪念而作            2020年10月24日 习近平在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上发表重要讲话：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中国人民在爱国主义旗帜感召下，同仇敌忾、同心协力，让世界见证了蕴含在中国人民之中的磅礴力量，让世界知道了“现在中国人民已经组织起来了，是惹不得的。如果惹翻了，是不好办的”！ 中国人民不惹事也不怕事，在任何困难和风险面前，腿肚子不会抖，腰杆子不会弯，中华民族是吓不倒、压不垮的！ 最后我们用《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作为这部美篇的结尾。 《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 编辑：汪滔微信号：wt511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