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祝塘的订婚习俗——“吃五顿头”

医中壶痴

朋友儿子订婚，一定要让我回乡下吃五顿头。一直听说祝塘乡下有吃五顿头的习俗，但由于不是江阴本地人，也没有亲戚在江阴，所以一直只是听说，并没有吃过。所以，对这个邀请也就兴然接受了。

江阴县域地方不大，但却是三里不同音，五里不同俗。二十几个乡镇还分东乡、西乡、南海边、北海边。而其中祝塘、长寿、周庄三个乡镇就属于北海边。南海边、北海边之海，并不是说江阴有海，而是“边”的方言，这边、那边在方言里就是几海边、个海边。这个吃五顿头就是北海边的习俗。

旧时男女婚嫁是要通过媒婆介绍的，媒婆根据二家情况比较相配，或者男方相中女方了，托媒婆说亲，如果女方家同意的话，就要举行订婚议式，先吃五顿头。吃五顿头时声势比较浩大，男方要盛情款待女方宾客以显示慷慨大方，女方则要显示自己家族人多势众不可欺负。过去吃五顿头对男方来说是个不小的经济负担，因为吃五顿头是不送礼金的，白吃的。

被邀请的女方亲戚们，一般会一大早在女方家汇合，然后浩浩荡荡来到男方家，亲戚多主要是想让未来的亲家知道自己是大户人家，女儿嫁过去是不能被欺负的。现在条件好了，男方家会租大巴车到女方家把亲戚统一接过来。这时男方家的准备必须十分充分，招待也必须周到，以示实力殷厚。女方亲戚们一到就被邀请入席了。

坐定，茶杯还没端起来，这五顿头的第一顿就上桌了，一般是每人两个糖水水潽蛋，以示和和美美的意思。

说起这水潽蛋，这是江南地区招待客人比较经典的小吃，因为做起来也比较简单，客人一到家，主人下厨房将水烧热后，把蛋打入进沸水中，成型后盛起来即可，一般做成甜的，放入酒酿和糖，也可以做成咸的，放些葱花和盐。其口感爽滑，极其美味，老少皆益，最好是7分熟，一口咬下，蛋液流出，别有一番风味。

记得小时候比较穷，一般很少能吃到水潽蛋，那时候乡里搞计划生育，许多育龄妇女生好一胎就被结扎了，结扎完就回家休养了，乡里卫生院的医生要定期下乡去巡视病人，一下乡就是一个或几个生产队转一圈，记得是上小学二年级的暑假，隔壁邻居徐阿姨是妇产科医生，那天中午要下乡去巡诊，来我家跟我说：“建春，想吃水潽蛋吗？”我说：“想吃啊！”“想吃就跟我去下乡！”我就兴奋地跟着徐阿姨一起去乡下了，记得是去七大队，路比较远，徐阿姨还要背一个出诊箱（电影里经常可以见到的赤脚医生背的那种药箱），走了近一个小时到了第一家农户家里时已经很累了，刚坐下不久，主人家就给我们一人端了一碗糖水水潽蛋，一碗二个蛋，我三下五除二就将二个蛋连汤一起吃了，那个好吃啊，吃完，徐阿姨给病人检查了伤口，换好药，告别了第一家，我们又继续到村上的第二家病人家，一到又是一人一碗二个水潽蛋，在这个自然村一共走了五家人家，吃了十个水潽蛋，吃得我那个爽啊！第一次可以如此放开肚皮吃啊！二个人在前往另外一个自然村去的路上，徐阿姨问：“好吃不好吃？”“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后面还有你吃的呢！”我美美地跟着徐阿姨。来到第二个村，又是六、七家人家，到达第一家时，徐阿姨将她碗里的一个水潽蛋勺给了我，我就一下子又吃三个，但吃的速度明显不如在第一个村了，到了后面三家，明显觉得吃饱了，但又不好意思不吃，这一次跟着下乡，一共吃了26个水潽蛋，到最后那家吃时我都觉得快吃到喉咙口了。从那次回来后从此见到水潽蛋就怕，吃怕了！

这五顿头的第一顿上来，一般人可以吃完，但准新娘是只能吃一个，把剩下的一个用筷子夹成两半，以示有吃有余，而余下的夹成两半以示喜庆的日子自始至终都要成双成对。如果你担心后面东西吃不下，也可把剩下的一个用筷子夹成两半。这样，五顿头的第一顿就是结束了。

待大家都放下碗筷，村上帮忙的人又手脚麻利地给大家上第二顿——馄饨。江南人吃馄饨犹如北方人吃饺子差不多，只要是团圆的日子和重要的节日都要吃，大年初一要吃，正月十五要吃，立夏要吃，立冬也要吃。馄饨也是讨团圆的口彩。这么多的馄饨都是男方家里人自己剁馅自己包的。在祝塘农村里，只要一家有喜事，全村人都会出动一齐上阵帮忙的，颇有古风。

祝塘人吃馄饨喜欢韭菜肉馅，这是我的最爱，每次回祝塘韭菜馅馄饨是必吃的，记得小时候家里包馄饨，肉馅吃不到，一般是妈妈上饭店买猪油渣回来剁碎了和韭菜，一斤馄饨皮子大约可以包四十个馄饨左右，我一顿能吃四十个，妹妹小丽有一次一顿吃五十多个，妈妈都担心她会胃扩张。

韭菜馅的最大特点就是鮮嫩多汁，鲜香可口。但韭菜馅搞不好很容易出水，所以说做韭菜馅还是个技术活，韭菜切碎后装入碗中，需加少许油拌匀，目的是通过油能锁住水分，肉馅剁细加入葱白，加适量食盐、鸡精、生抽剁匀，等到要包馄饨前再放入韭菜搅匀，因为韭菜馅遇盐后容易出水，临包时再将肉馅和韭菜馅搅拌在一起，马上包馄饨，这样包好后韭菜馅出水正好形成鲜汁。



馄饨吃完马上接着上五顿头中的第三顿：糯米团子。祝塘的糯米团子用的米粉是水磨粉，所以很滑糯，一般做二种馅，一种咸的，一种甜的，咸的做成圆形的，一般为纯肉馅的，而甜的则做成椭圆形的，一般为黑芝麻馅的。

祝塘团子与老家宜兴的团子不一样，老家宜兴的团子用的糯米粉是石臼里冲打出来的粉，没有祝塘的那么滑糯，也分咸馅和甜馅，咸馅一般放萝卜丝肉馅，团子粉是白色的，而甜馅一般放芝麻粉、花生沫和猪油、糖，皮子是糯米粉和艾叶汁调和成绿色，所以更容易区分出来咸甜。宜兴团子包好后放锅里下熟后捞出来马上放入冷水中让其冷却，再一个个取出放在竹篇里凉干，放入冰箱里冷藏，想吃就拿出来放入锅里加热后就可以吃，小时候最喜欢吃三舅妈做的团子，来上海工作后每年过年时舅妈做好团子后会寄来。

而五顿头里面的第四顿为糯米小元宵，也有的人家第四顿是面条。不管是小元宵还是面条，都是盛在一个大脸盆里端上来 的，各人自己捞，吃完一盆，再上一盆，直到吃到大家吃饱为止。



第四顿吃完，基本上每个人都吃撑了，帮厨的阿姨们就将碗筷都收了，仪式搞一段落。男人们开始喝茶，打牌，差麻将，嘎三胡等，小朋友们就在屋门前广场上玩耍。这时候主要出场的女方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开始看人家了，这个是吃五顿头的主要内容。以前男女婚嫁都由媒婆介绍，如双方同意，就进入吃五顿头看人家环节，看人家满意，男方就要岀彩礼了。不满意就此结束，这门亲事也就黄了。

七大姑八大姨们主要看男方家的房子和家俱摆设，通过这些来了解男方家的经济实力，考量与女方家是否匹配？如果看到男方家房子有地砖及房砖，说明男方家家境殷实，因为过去只有有钱人家才会造房时铺地砖和房砖，一般条件稍好点的人家可能会铺地砖，不铺房砖。所以见到铺地砖和房砖的一般这门亲事就基本定了。如果既没有地砖也没有房砖，这帮姑姨们就会用发钗从头上拿下来放在手里，对着墙体扎进去，如果扎不进去说明墙是砖砌的，再通过家俱摆设来了解家庭条件，如果发钗扎进墙体说明这墙是土夯的，只有穷人家造房才用土夯墙。这样，这门亲事就基本上黄了，甚至可能连第五顿都不吃就走人了！

想想还好我晚生了二三十年，如果我早出生二三十年并出生在祝塘，估计是要打光棍了，因为我们家穷，当时在宜兴官林西庄头造房时就是用的土夯墙，小时候印象很深，造房时，看着小工们将木板两边竖起，将土拌上水成泥浆，将稻草用木锤打软，与泥浆和在一起倒入木板之间，待阴干后用石锤夯实，待墙体干后将木挡板取下，继续向上夯土，将四面墙体夯实，家里条件稍好些就用石灰粉饰一下，条件差就用泥浆水将墙体抚平，家里的地坪也是泥土铺平后用石锤夯实。

现在经济条件都好了，男女之间都是自由恋爱了，双方早就对对方家庭有了全面了解，吃五顿头看人家只是个习俗形式了，但是在祝塘、长寿和周庄等江阴北海边是必须要办的，没有吃过五顿头是不能办喜酒的。

到下午四五点钟，第五顿就又开席了，这是五顿头里最隆重的一餐，也是压轴大戏。冷盘、热菜、甜汤、咸汤，样样全齐。几十道菜陆陆续续端上桌子，几十只盘子在桌子上盘子叠盘子，象盖房子，一层两层、三层。老规矩是不作兴中途撤盘子的，空盘子也要留在桌上，以示男主人家的大方殷勤。酒足饭饱后，男方家里还要给每位客人发一包喜糖和点心。

听说吃五顿头的习俗也就在江阴的北海边的祝塘、长寿和周庄三个乡镇所独有，虽然规矩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但形式是必须要有的，不吃五顿头是不能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