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岁月

树榕

四、火车一直向北开 <p>六十年代的小学课文里,有首童谣,“大哥在边疆,寄来一张相,站在大海边,手握冲锋枪……”。少年时的梦想,就是能像童谣里的大哥那样,挺起胸膛,站在遥远的边疆。</p><p><br></p><p>年轻的心向往远方。像匹野马,想撒野到天涯海角,领略异国他乡的风光。参军入伍到新沂,离家才100多公里。要是放到现在,那真是太幸运了。家门口当兵,会有很多“常回家看看”的机会。可那个时候觉得太没意思了。当了一回兵,才走了这么一点远!</p><p><br></p><p>冥冥之中,似乎真有点“天随人愿”!</p><p><br></p><p>1975年6月,军委的一道命令,将驻防徐州的68军和驻防吉林的46军对调换防。一下子跨越了两千多公里。要知道,那个时候的东北,在南方人的眼里是一片尚未开化的蛮荒之地。记得小时候,我们村有一个女孩和一个东北人搞对象,全村人都用异类的眼光看着她。在江苏,“闯关东”被看成是一件羞耻的事。家长逼迫那个女孩断绝关系,她只好以死明志,跳进了村前的那个池塘。那凄厉悔恨的哭喊声,至今还萦绕在我的耳际。</p><p><br></p><p>军委的这一道命令,改变了我的命运,也改变了两个军8万多人的人生轨迹。</p> <p>68军是一支英雄的部队。诞生在解放战争的硝烟里。1951年6月入朝作战,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大大小小打了1021次仗,以4.6万人的劣势装备,创造了歼敌近7.5万人的辉煌战绩。涌现了“奇袭白虎团”的传奇英雄杨育才,《英雄儿女》中王芳的原型、志愿军唯一一个女一等功获得者解秀梅等一大批英雄模范。1953年3月回国后,就一直驻防在徐州地区。20多年的风雨同舟,早已与这块土地水乳交融了。如今就要离开,其中有多少无法表达的难舍难分。本来已经团圆的家庭从此就要过上牛郎织女的生活。和我们这些想飞的新兵不一样,军官们心事重重,老兵们泪眼婆娑,他们对这片土地比我们爱的深沉。军人的奉献岂止在战场!</p><p><br></p><p>有一位老兵曾经说过:军人的命是国家的,平时叫奉献,战时叫牺牲,为国捐躯叫光荣。八十年代有一段话形容军人的职业是“献了青春献终生,献了终生献子孙”。和平时期军人的奉献不仅仅是生活、训练和执行任务的艰苦,更多的是人性的煎熬,青春和热血只允许在严格的管束中绽放。刻意的摔打和磨砺将原本脆弱的人性锻造成顽强和坚韧。在军人的眼里只有集体,没有个人;只有胜利,没有失败。个人的荣誉只有溶入到集体里才能够成功。</p> <p>在野战军里,除了军以上的大机关住在城里,师团以下的战斗部队多数住在远郊或农村。家属就业,孩子上学都很困难。先荣所在的师后来调到内蒙古林西县。那里不通火车。从我所在的赤峰市到他那里去要坐长途汽车,然后还要坐毛驴车才能到达他的营区。八十年代末,住的还是干打垒的营房。他家属随军后两个孩子都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转业后,两个孩子一个读完了博士,一个是研究生,现在都在南京工作。我想一定是那艰苦的环境锻炼了孩子顽强拼搏的意志。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军人的孩子有志气。</p> <p>大部队6月份就出发了。因为我们连队的施工任务没有完成,直到10月分,我们才开始归建。指导员做调防动员。他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重要的地方,镇守着东北边疆。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美丽的地方,松花江水碧波荡漾,长白山原始森林古木参天。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富裕的地方,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p><p><br></p><p>连队所有的家底都装上了火车,大猪宰了,小猪卖了。能运的东西全带上,装了满满登登的一车皮。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夜间装大米。那时候我刚满18岁,能扛起一袋200斤重的大米。令我惊讶的是,那几个身体好的老兵,一次能扛起两袋400斤重的大米。我真的怀疑他们是什么特殊材料造成的。执行任务,干起活来,连队的战士个个都是拼命三郎。</p> <p>火车一直向北开。越过黄河,越过泰山,越过华北。傍晚时分,火车到达山海关,兵站送来大米饭,还有鸡蛋汤,热乎乎地吃了一顿饱饭。</p><p><br></p><p>那时候的部队输送,坐的都是闷罐车。就是那种装货物的车皮。车箱的中间有一个能向两边拉开的门。一个车箱装20多个人,可以打开行李躺下睡觉。还是比较舒服的。就是大小便有点麻烦。男同志的小便倒还好说,对着车箱门就放出去了。即使有点味大家也都能忍着。大便就麻烦了。碰巧我们车箱里有个战士闹肚子,憋的嗷嗷叫。排长只好打开车箱门,用铁链连着,不让门开的太大。又叫两个战士拉着他的手。那个战士怕把大便拉到车箱里,屁股就尽量往外挪。火车在高速运行中,车箱门咣当咣当地就把他的屁股给夹了。他怪声怪气地大叫“哎哟俺的娘耶,车箱子的门把俺的腚给卡嚓啦!”。拉着他的两个战士赶紧把他拉起来,半拉着裤子站在车箱里。看到他尴尬的怪模样,本来弥漫着臭味的车箱里瞬间哄堂大笑。</p><p><br></p><p>铁路输送,野营拉练,当兵的都习惯了“随地大小便”。只要车一停下来,男兵的车箱下是站成排,女兵的车箱下是围成圈。</p> <p>过了山海关,就算出关了,此身即为关外人。天气越走越冷,班长叫我们穿上绒衣绒裤。</p><p><br></p><p>火车还在向北开。正是金秋十月,到处是成熟的金黄。高粱红了,大豆熟了,稻穗弯下了沉甸甸的腰。树叶惜别枝头,随风浪迹天涯。一切都在变化!</p><p><br></p><p>我的眼前就在变化。火车像是钻进了群山,过了一座山,还是一座山,山连着山,山挤着山。没有荒山秃岭,也没有险峰峻岭,个个都郁郁葱葱地长满了树。层层叠叠的山脊连成曲线,一层推着一层,远远望去,像海里的波浪。东北的山真是太多了!先人们畏惧东北,除了那里的寒冷,还有那里无穷无尽的山吧。我想起指导员在动员会上的话:东北是个寒冷的地方,小便洒在地上就会结成冰,手摸到铁就会被粘住。</p><p><br></p><p>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呀!是我梦中的天涯吗?</p><p><br></p><p>未来的事,谁能说的清楚。就象明天,近在眼前,看似很清楚,其实都在变化。</p><p><br></p><p>一切都在变化,正在变化!火车继续向北开。</p> <p>(部分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