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过钱塘江

钱忠根

　　前前后后，我有过三次乘渡船过钱塘江的经历。二次是办事，一次是游玩。

第一次摆渡过钱塘江，是1970年10月，从七堡渡口，摆渡过钱塘江到萧山一个叫“赭山”的地方，买了一辆自行车。

那时，物资匮乏，一些日常消费品如肥皂香烟白糖等，均由政府按家庭人口配给，凭票限量供应。而被时人称之为“几大件”的耐用消费品，如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等，虽然还未实施凭票供应（那是后来实行的办法），但供应量不足，时常断货，凡有消息说某日某百货商店有货，往往是连夜排队，争抢喧闹折腾一番，买到者仅为少数。

去偏僻的萧山乡下购买自行车，是同事好友金元出的主意，他要帮助我买到自行车。此前他知道情况，说是工业品下乡，统一调配，在赭山那个地方的供销社有货卖，他曾去那里买回过一辆自行车。于是我们决定，由他带我去到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乡下一一萧山赭山这个地方，碰碰运气。

某个星期天，我俩去到七堡，穿过老街，翻过海塘堤坝，远远看见一只无顶棚的木质机帆船停泊在江边，也没有码头设施，唯有一块“木跳板”从江滩斜搁在船头，作为乘船人上船通道。

这种机帆船现在已经看不到，在网上查老照片，大致如下图。

　　江滩与此图相似

　　我们乘的这条渡船，不过十多米长、两米多宽，船舱里放着一些小板橙，供渡船客乘坐。船上只有一位船老大，向每位乘客收取摆渡费两角。船开动后，船老大掌着舵杆将船向下游驶去，并逐渐向对岸靠近。七堡渡口与对岸赭山渡口，上下游相距约五公里。

到了赭山渡口，照例是走跳板、过江滩，越海塘（泥土堤坝），上得河岸，走不多远，即是一条泥土小街，宽仅三、四米。两边的店面房子都是低矮的农舍房，有些房屋屋顶盖的是稻草。在这些矮小的店铺中，有一家是供销社系统的商店，专卖农资商品，如锄头铁钯、铅丝、担桶、五金工具等。店堂里停放着两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我喜出望外，如愿以偿，化153元钱买了一辆。当时杭州城区的售价是152元，多付的1元据说是供销社的运费补偿。

现在街面上不大看得到新的凤凰和永久牌自行车。我在网上找了一下，当年我买的自行车与下图相似。

　　车标是这样的。

　　自行车买好，我们复乘渡船，由赭山渡口返七堡渡囗，一辆自行车过江亦需付费两角钱。

这是我第一次摆渡过钱塘江的经历。

　　

第二次摆渡过钱塘江，是1984年9月，从南星桥轮船码头，乘渡船到对岸，去往萧山某监狱“探监”，看一位同学。

是年9月的一天，我在单位里收到一封没有发信地址的信，拆开一看，是小学同班的G同学寄来的。内容，做梦也不会想到：G同学说他犯事目前在萧山某监狱服刑，父母双亡、妻子离异、兄弟反目，无人前往探视很是寂寞孤单，要我在星期四的下午（早一点）去看看他。星期四下午是他隔壁一个中队、即S中队服刑人员的家属会见日，值日的警官里有一位是我要好的S同学，可以通过S同学，办理会见手续。信中详细告知了乘车乘船的交通线路，在信末还提了句：你来的时候给我带两包香烟。

接G同学来信，我决定前往探视。尽管毕业二十年间，同学间没有往来，最多是路上碰到闲谈几句，彼此知晓一些在哪里上班之类简单的情况。与G同学、与S同学，都是仅此而已。S同学与我初中也同校，过去的关系近一点。

在指定的星期四，天公不作美，下雨。我调休一天，按G同学的交通方案，上午就出发，辗转两辆公交车，到达南星桥三廊庙，进码头等待摆渡过江。

　　当时的南星桥码头，是浙江最大的内河轮船码头，除了有渡船往来于钱塘江两岸，还有定期客运航班，通航于富阳桐庐乃至浙西一带。据说鼎盛时期，年运送乘客达到4000万人次，摆渡过江则达到日均1.6万人次。

我进码头，大门是这个样子。门楣上“浙江第一码头”六个凸出的黑色大字，很有点滄桑感。（配图取自网络，下同）

　　进入码头大门，是一条通向钱塘江边的栈道长廊，长数百米，宽约5米，很是壮观。

　　南星桥码头的渡船是铁质渡船，甲板上方有厚铁皮顶棚。

码头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很是热闹，步行的骑车的、挑担的拉车的……，乘客中以萧山农民进杭城卖农副产品的居多。

　　我在码头售票处买一张两角钱渡船票，凭票上渡船。

天下着雨，江面一片朦胧，浓密的水雾中，依稀看见有货船开过。我乘坐的这只轮渡船有一定的吨位，航运中感到还算平稳。到了对岸，记忆中称呼为“西兴”（地界）。南岸的码头要简陋的多。

　　上岸后离开码头，是一大片农田，零星散布着几座农舍，连村庄也算不上。一条碎石路，与钱塘江大桥下来通萧山的公路相连。碎石路边孤零零一根木杆子上掛着块公交站牌，我撑着雨伞于萧瑟秋雨中，立等了好长时间，才迎来了一辆可通往目的地的公交车。

公交车行驶了不少时间，到达目的站后，再折弯步行一段路，即看见高高的围墙，外侧是一座独立大房子，此即来信中已有说明的“会见大厅”。我朝大厅内张望，三三两两的人群一堆堆坐在小板橙上，聊天说着话，看架势是家属在会见服刑人员。三五个穿制服的管教干部来回走动看管着，远远地，我看见了其中一位即是S同学，向他走去。S同学看见我，颇为吃惊，听我说完缘由，S同学忿忿地说：我们班就出了这么个嫑好胚。话是这样说，S同学还是带我到他们机关政治部开具了“会见”单子。得知我还未吃中饭，就带去职工食堂，已过了饭点，也没什么菜了，买了点饭和剩菜。

随后，S同学进入高墙带人，我在外面等着。不一会，高墙大门边的小门处，紧随S同学出来的是G同学，手里拎着两张小橙子，在警戒线内立定高声叫“报告”，获准后随S同学，与我会合。进入会见大厅，在小木橙上坐定，与G同学聊了一会，也没什么可以多交流的，他说所获刑期不长。我把带去的一条烟和两筒月饼给了他（就这点经济能力），中秋就要到了带点月饼，也劝慰劝慰他在里面表现要好点，争取早日出来，身体要顾牢之类。

时间不长，会见结束，我向S同学说明并告辞，S同学带着G同学返回高墙。

回杭时，依原路返回，乘车，摆渡。此时，码头上，渡船里，仍是人丁兴旺，很是热闹。

因了去探视一位同学，我有了一次、且是唯一的一次在南星桥码头摆渡过钱塘江的经历。

　　今年九月，我突发奇想，想去体验一下“摆渡过江”的滋味，并寻找当年过江的老渡口，旧地重访。

9月24日，去到滨江闻家堰，那里有个渡口，与对岸的袁浦渡口配对摆渡。

　　这是闻堰码头（外侧），候船亭连同一间值班房，建在海塘内侧堤坝上。

　　闻堰码头内侧。候船的美女从外地到滨江才几天，根据导航寻到这里，她问我：去西湖怎么走，我只能告诉她怎么走，不要越走越远。

　　码头斜坡上的一对美女，在码头的各处取景，以多种姿势摆拍着。

　　租了辆小红车一起过江，也给它留个影。

　　渡船开来了。从码头告示牌上可以读懂，这渡船归属双浦镇，对岸“袁浦渡口”是它的母港。

每逢整点，渡船从袁浦码头开往闻堰码头，乘客上下船作业完成，即返回袁浦码头。停泊四十多分钟后，渡船开始下一个整点的摆渡。渡江一个来回约需十多分钟。

　　搭船来闻堰的乘客不多。

　　一辆农用机动三轮车搭渡船过江，上岸了。

　　渡船配置两名船员，一位开船，一位船务（收费、收放缆绳等）。

在闻堰码头上渡船的一共八、九个人，除在码头候船的三位美女，刚刚在堤坝上飚摩托车的三位帅哥，带着两辆摩托车，也上船了；有一位大哥是拎着一只鸽笼去对岸放飞信鸽的；包括我在内，都是游玩性质。

　　我的小红车与他们的摩托车来了个合影。

　　养信鸽的大哥。他说养了很多年信鸽，今天是为参加鸽子远程放飞，对鸽子进行“飞过江”训练。

　　一只信鸽笼

　　船员来收费了。乘客渡江2元钱，自行车也是2元。

　　摩托车手们相互拍照。

　　请帅哥给我拍个照。

　　“信鸽”大哥也在用手机拍照。

　　渡船到岸了，船员系缆绳，打开防护栅栏。

　　这是袁浦渡口（内侧）。

　　　　袁浦渡口（外侧），旁边是一排工房。

　　与同船的“信鸽”大哥有点熟了，征得同意，拍照看他放信鸽。我说，国庆节就要到了，你们信鸽协会要组织放飞和平鸽。

　　我在钱塘江海塘上骑行，观赏沿途风光。

　　回到袁浦渡口。

　　渡船又从闻堰返回。

　　这一趟从闻堰搭乘来的乘客也不多，其中一部分也是来“摆渡”玩耍的。她们将同我一道乘船返闻堰码头。

　　我回程时搭乘的渡船离开了袁浦码头。

　　渡船上，与完成收费工作的船员聊天。

我说两元钱的摆渡费不贵，从乘船人数看要亏损的。船员回说是的，单是一个来回的油费就要50元，去年双浦镇在这个渡口上就拿出了60万。我们的渡船是同公交汽车一样的，只收2元。

我问，潮水来时会停航吗？回说，根据通知要停航的，潮水一过就复航。

　　渡船即将到闻堰码头。

　　等候坐船的乘客不多，有些也是到渡口拍照游玩的。

　　离船上岸时，船员热情邀请我有空再来玩，很是温馨。

　　渡船又驶向袁浦渡口码头。

这，就是我第三次摆渡过钱塘江、一个来回的体验过程。

　　寻访老渡口的第一站，定在“时间最早、路途最远”的赭山渡囗。

10月2日，我去赭山（现属萧山南阳镇地界），打算以“赭山路口”为切入点，就近上江堤，沿途寻访老渡口遗址。

　　未料是日有大潮，不少地段上午即实施封闭管理。只能绕道经过一座叫“江城桥”的水泥桥路段，上了江堤。

　　在江堤上，向一位搞清卫的大姐打听：从前一个叫赭山的渡口位置。她不假思索地说，就在美女坝，有只“死船”的地方（远远望去，丁字坝顶端有座船型房屋）。她还补充介绍，我阿姐嫁到下沙，从前我就是在这里坐渡船去对岸下沙看阿姐的。说得很清楚。

始料未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年鲜为杭州人所知的“赭山渡口”，竟然就是大名鼎鼎、闻名遐迩的观潮胜地一一萧山美女坝。

　　怀揣着疑惑，在江堤上向美女坝靠拢。不经意间，遇到了一位穿着黄马甲的喊潮人，向其打听，得到的答复相同，更详细。他介绍说，美女坝（丁字坝）以前是没有的，从五堡、七堡渡口来的渡船就是停靠在这里，后来渡口没有了，造了丁字坝，因为赭山村后的山叫美女山，所以就称其为美女坝，坝头上的船形房子里摆满仪器，测试风向风力、水位流量流速、含沙量、含盐量等二十多个数据，传到堤坝旁的高楼里。

与这位喊潮人，还交流了当年“摆渡”的票价、路径、从前堤坝状况以及潮水伤人事故等，一位热心的当地老乡。

　　为观潮安全计，美女坝所在区域成为管制区，不能进入，只能远眺美女坝。

　　

　　美女坝顶端的船型测量房。

　　离开堤坝，到赭山、坞里自然村一转（边缘，未进入村中心），感觉比较老旧。

　　10月23日，我以九堡大桥为起点，沿钱塘江北岸海塘西行，沿途寻访老底子“七堡渡口”。这是旧地重访“老渡口”的第二站。

　　在七堡3号坝（约八堡地段），向两位穿制服的海塘值守人员询问：从前的七堡渡口位置。

这两位有点年纪的当地村民告知说，就是前面1号坝的位置，老底子渡船开往坞里。闻言，应确认无误，“赭山”地名，晓得的人不多，知晓“坞里”地名的人更少。

　　这就是七堡1号坝，50年前是渡口位置。（上面是一条栈桥，通顶端的水文监测站）。

当年的七堡渡口与对岸下游的赭山（坞里）渡口，同进退，如今均是观潮胜地（也是重点监管的观潮危险点），一为七堡1号坝，一为萧山美女坝。两条丁字坝顶端都设置有水文站。

　　七堡1号坝位置在北海塘47公里处。

为观潮安全计，钱塘江两岸的警示标志有很多。其中有的地段还沿线设置了高音喇叭，轮番播报语音提示。

　　10月24日，沿钱塘江南岸海塘，由西兴大桥往复兴大桥方向骑行。

　　远处是复兴大桥。

　　从南岸，远眺北岸江边，停泊着的一艘船只旁边，是南星桥码头遗址。

　　在复兴大桥南岸桥堍西侧，竖有一块石碑，碑正面镌刻“江南第一码头遗址”。

昔日的渡船码头，变身为巍峨大桥。

　　南星桥码头遗址，我曾数次到访，有点熟悉，在复兴大桥北岸下游。

一座仿原样的大门屹立在钱塘江边，门楣上的“浙江第一码头”，系时任（民国）浙江省主席张静江（字，张人杰）题匾。张静江在任上主持举办了第一届西湖博览会。

　　南星桥浙江第一码头的历史中，有着红顶商人胡雪岩捐银十万两的事迹。

　　南星桥码头始建于1864年，1998年结束轮渡业务。

滄海桑田，古老传统的码头、渡船，曾经与人们的交通出行息息相关，随着现代化大桥、隧道的建设，如今逐渐退出历史。

杭州主城区最后一对，袁浦渡口至闻堰渡口，则成为了一道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