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中的记忆〈第7章〉

禧哥

<p>硝烟中的记忆</p><p>--一个参加对越作战老兵的自述</p><p> 作者:郑有喜</p><p> 第七章</p><p> 我回到了住所,那里还睡得着,廖善龙和我讲话,直到团参谋长警卫员来叫我。一九八四年,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在大年三十到我团慰问,给边防一线团以上单位送了一辆三凌越野车,当时一线连队最好的配置是一台解放牌汽车和一辆北京吉普小车,减振效果好差。我和参谋长等坐上了三凌越野车,当时感觉好舒服。我们一起来到了122榴弹炮连,连队已整装待命了,我们的车在前面开道,四辆红岩车拉着四门大炮,车厢用篷布盖着,简直可以用密封来形容,战士们便在车厢里。由于在边防一线,加之是执行战斗任务,车队出了凭祥市便不允许开大灯,怕暴露目标。广西属于岳林地带,路小弯多、崎岖不平,加之用的是汽车小灯光,光线没有手电筒光线好,颠簸幅度很大,我一夜没睡,又在这么好的小车上,感到很舒服便睡着了。当我被叫醒时天没有亮,下车时感到天昏地转,从来没有晕车的我第一次尝到了晕车滋味,实在太难受了,我跑到一旁把肚子的所有东西全面呕吐出来后才感觉到舒服点。这时我发现牵引一号大炮的车上抬下了一名战友,身体僵直,我的第一反映是被敌人发现,被狙击枪打中光荣了?因为我连队就有一支狙击步枪,在二千米范围内用瞄准镜锁定目标,击毙率达100%,我知道狙击步枪的厉害。我过去问了军医,一边掐着僵直战友的人中,一边告诉我没事,过一会儿就会好。122榴弹炮的炮位很快挖好了,我和参谋长到了前沿观察哨,天开始有点麻麻亮了,参谋长看了看时间,问我和122炮连的指挥班一起确认了目标了吗?凌晨五点,参谋长果断下达作战命令,一声“打”,观察所(指挥所)下达了距离、方向和弹药基数等诸元参数,不到半个小时,越军新修建的战壕和防御工事及帐篷全部被炸毁,敌人一个班的兵力被全部消灭,取得了这场战斗决定性胜利。从此后,在平而关防区内,越南再也不敢新增加驻军了,边防军人用生命和鲜血捍卫了祖国领土完整!</p><p> 当兵第三年很快来到,当时义务兵的兵龄是三年。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有的战友即将离开战斗的地方复原回家了。我也大送老兵的行列中,凭祥北站到处是兵,唯独区别的就是退伍战友摘下了帽徽和领章,当《送战友》歌曲的单薄响起,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流。战友们都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多想把部队长留,让我们成为永不分开的亲兄弟姐妹啊!我也在努力寻找平而关连队退伍的战友,起码能和战友再次握一回手。是啊,这一别,也许终身不能相见,这一别也许只能当着美好回忆!这一别,生死的战友情也许会划上句号!当我和连队退伍的战友一一握手后,就见不到到老乡石章学,因为部队把老乡这层关系看得很重,我努力地寻找着,就在我快要失望时,车站对面的一根电杆树下,我看到了他,他的对面站着的是平而街上的“街花”阿毛,我们刚到平岗岭时,她正处豆蔻年华,二三年的变化,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边境一支花了,匀称的身材把壮族少女的形体展现得淋漓尽致,圆圆的脸蛋在平而河水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楚楚动人。特别是一双会说话的小眼睛,每一眨眼仿佛会闪出强烈的迷人电光,一个小酒窝配上一口洁白的牙齿,小嘴唇轻微翻动就能发出让人品味到高山流水的韵味。石章学由于身体原因分到了平而关的老营房,住在平而街的上游。“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许是这个道理,他俩开始恋爱了。当时在部队有严格的纪律要求,所有服役战士都不准与当地姑娘谈恋爱,更不许带回老家。而在当时边境动态不安的地方,绝大多数的边防姑娘都想嫁到内地过上安宁的日子。我站在远远的地方,真不想打搅他们,只看到阿毛时而流涕哭泣、时而深沉望着对方,这种难舍难分只有我们那个年代才有的纯真感情。上车的时间快到了,我张开喉咙大声喊道:“石章学集合上车了”!他猛地转头看见了我,向我挥挥手,告诉我他知道了。就在石章学转身的刹那间,阿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抱着石章学大哭起来,我只好前去劝开,因为大家都在等石章学了。团首长通过高音喇叭向退伍老战士作了送别讲话后,战友们按各自的车厢上车了。列车徐徐开动,我也向退伍的战友们挥手致意,突然,一个熟悉的姑娘身影追赶着列车,我仔细一看,阿毛跟着列车奔跑,她嘶声裂肺地呼喊着石章学名字,这一幕已深深根植了我的脑海,一对边境的鸳鸯就在奔跑中各自东西了。也成了我们战友聚会调侃的一道美味!</p><p>一九八五年的春节就剩六天了,我突然接到连队通知,明天动身回家探亲。我高兴得一夜没有睡着,由于当时边防一线的津贴是每月十五元,除了买牙膏其它基本上没有什么花销,身边也有一百多元现金。第二天,我随同连队去买菜的解放牌汽车去了凭祥,用“军人证”很快就买到了去南宁的火车票了。到了南宁,由于没有南宁直通麻阳的火车,只能在柳州上开往襄樊K1374次列车。我记得已是下午时分,快要过年了,车上的人也很多,基本上是没有座位的。我上车了,在车厢里只剩下第一排没有人坐,其他座位都是满满的,过道也都站满了人,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人这么多,为什么还有座位空着?我也不想这么多,把行李往行李架上一放,坐在对面都是空的第一排位子上,准备迷糊一下。突然一个又尖又脆的声音向我咆哮:滚开,这是列车员位置,谁叫你坐这里!凶狠的脸上呈现出难以见到的霸气。我把车票拿给她看,说明我是有票的旅客,可以享受人座位能坐的待遇。她对我车票不屑一顾。我又对她说,我是军人,请她提供方便。这时她不知从那得来的野蛮,对我怒吼道:军人有什么了不起,这个位置空着也不允许你坐!听了此话,年青人的血气方刚顿时我也火冒三丈!把《军人证》和《通讯员采访证》往她面前一拍:我是法卡山部队回来探亲的军人,我在前线买命,回内地探亲受到如此污辱,你还有做人的起码良心吗?我的话音刚落,车上所有旅客都站起来指责列车的霸道,一位年长的老同志对她说,我们大家来坐这个位置你不允许,他从前线回来坐个位置你如此刁难边防军人,我要去找你们领导!老同志的训话,车厢所有旅客全部鼓掌支持!后来列车长向我们一个车厢旅客道歉,这件事也算有了比较满意结局。列车一路往北方前行,温度也越来越低,我不敢睡着怕感冒,随便到列车上走走。一个人进入了我的眼帘,从他的头发和穿着上肯定是一名军人,但又好像在那见过,他也注视着我,后来一打听,都是老乡,和我一样回家探亲的,他叫陈卫东。天地间就是这么狭小,也证明了那句名言:相识何必曾相知!</p><p>柳州开往襄樊K1374次列车到麻阳是清晨四点多,我在从凭祥出发前就给和我一个连队刚退伍回家并居住在县城的谭长富发了一份电报,当时没有电话更谈不上用手机,电报是最快的一种通信方式。他冒着寒冷的天气,骑着单车来接我,第一次感受到战友分开后那份亲情!心里充满着仿佛久违了的暖意!这份与谭长富这份生死兄弟之情深深扎根了我的心海,也成了咱俩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p><p>腊月二十八的麻阳县城,到处充满着过年的喜庆,这与边防一线的过年形成了天壤之别!我也急忙赶车回家。由于怕父母盼望,我回家探亲的消息没有告诉家人。走进家门口已是接近黄昏,当我站在大门口时,看到我的父亲正在打扫祖宗牌位。我突然喊了一声:“满满”(家乡有个说法,孩子经常生病就要降低一个档次喊父母,“满满”的意思就是叔叔)。父亲转头看我的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了,我也看到了父亲噙着泪花。是啊,三年不见,父亲老了许多,干瘦的身躯加上胡须发白,父亲真的苍老太快了。当他见我时马上从梯子上下来,正在做晚饭的母亲也从后面的厨房跑了出来,也许是这种惊喜来得太突然,也许是离家三年亲情的牵挂,大家都开心地只有笑,特别是父亲站在我面前那份亲切,在以后的岁月里再也见不到父亲能站立和我讲话、聊天了,父亲站着和我说话已定格在我的脑海,这也许就是天意,但父爱如山的真情,让我永远不会忘记!</p><p>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按规定服役满三年就可以退伍,1983年时任军委主席的邓小平向世界宣布戴军一百万。边防一线80%以上的服役满三年的老兵都仍留守在部队,因为边境必须保证绝对安宁,更何况广西、云南与越南接壤的边境线还处于战争状态。转眼到了五月,广西的天气太阳炽热,训练回来,我接到了家里一份加急电报,说“父亲病危速回”。当时没有电话,一切只能凭你想象中发生了你要么事。我跑到战壕里面对家乡的方向,嚎嚎大哭起来。是啊,我的父亲命太苦了,从小和爷爷到贵州玉屏、凯里等地逃荒、要饭,一场疟疾差点要我父亲的命。由于饥饿和疾病缠身,父亲的个子一直很矮小。1949年解放军进入湘西后,父亲才跟解放军学习识字和写字,解放后进行土地革命,父亲担任了桐木、新屋和姚潭三个自然村的书记,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父亲学会了喝酒,长期的饮用劣质的酒,胃经常痛并到了溃疡地步。记得大概是十岁左右的时候,我每天放学回来就去放牛、砍柴,再苦和回来天再黑我都不怕,我最怕离家越近,听到父亲呻吟声越大那种场面,心里就特别难受。还是那个夏天的晚上,我回来已是很晚了,父亲那次痛得太难受,老远就能听到父亲的呻吟,我跑到父亲床前,抱着父亲哇哇大哭起来,吵着要母亲把房子卖掉,换钱给父亲治病。除了生病外,由于多次政治运动,在“社教”那年父亲不再担任村支书了,村里身体比我父亲力气大的几个人经常欺负我父亲,我年纪小帮不上,只能把“仇恨”记在心里,长大后心胸也放宽了,把这此“仇恨”慢慢移走了。想到父亲一辈的艰难和辛苦,手捧加急电报,瞻望家乡的天空,只能以泪洗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