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儿子三十岁生日的信

梅玉禅儿

亲爱的老崽：今天是你三十岁生日，妈妈祝你生日快乐！（拥抱）

三十年，时间太快了。想想就在眼前，晃如昨日。这些天我翻看着你的照片，回忆起你小时候那无法忘怀的点点滴滴。还记得你第一天去幼儿园，那依依不舍的泪眼；上小学背上书包时的兴奋；还记得上初中、高中时我给你写的青春寄语；还重读了在你24岁生日时给你写的信。

看着想着不自觉地就湿润了双眼。三十年，老崽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到19岁考上大学离开家，已经整整11年了。这些年来你远离家乡，无论是学习、生活、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都要自己面对，思想情感上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很大程度上还得不到理解。而你没有气馁、没有放弃。你在经历中不断完善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

作为妈妈我特别欣慰，也特别幸福。在我的眼里你是独一无二的、最好的、最帅的孩子。传说：在孩子投胎的时候是天上的天使，在天上飞啊飞啊，他的眼睛特别的亮，能看破迷雾、看透人心，天使们都会飞越千山万水寻找那双最爱他的父母，而我就是那个众里寻她的妈妈。

三十岁，人生最美好、最炫丽的年华。妈妈真的想了好多好多，也真的好想讲给你听。亦或是潜意识、亦或是内心有些许不安吧。我还是选择了想和你说说我。

我的身世你可能知道一些，也可能好奇过。但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谢谢你的理解。

我的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那时的乡村家家户户住着泥墙草盖的房子，走的是崎岖的小路，每家都有4、5个孩子，虽然吃的都是玉米面饼子和窝窝头，还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很单纯、善良、快乐。特别是到了大人收工、孩子们放学的时候。忙着做饭的妇女、嬉闹的孩子、给儿嗄儿的鸡鸭叫声和着袅袅的饮烟绘就了一幅农村的祥和美景。

而我就出生在这样的孟佳（现已改为"家"了）村儿。我的爸爸是山东省益都县人，学校毕业分配到丰满林场工作。由于工作关系，他经常下乡到各村屯护林、察林。你知道吗，那时候，烧火做饭、冬天取暖、日常做各种家俱、农具都用木材。一个有文化、长得又有些帅、人缘还好的林场正式员工，真的挺牛的，这就是我爸爸。我老爷、姥姥就我妈一个女儿，我爸也经常到各家去喝水、休息，每次到我家我老爷就给拿点好吃的，我爸也非常感激，陪我老爷吃饭喝点酒、唠唠嗑。我老爷欣赏我爸的谦和、理解人的为人处事风格，欣赏他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和善于读书学习并写得一手好字的修养。心里就产生了一种把女儿嫁给他的想法。于是，老爷和两个孩子商量，自己也经过深思熟虑把女儿嫁了出去。

那年，我妈妈刚21岁。婚后我爸、妈住在林场盖的家属区，他们也如天下的新人一样，过着新婚幸福的小日子，享受着生活带给他们的快乐。婚后第二年，我就出生了。我的到来给全家带来了无尽的欢乐。每当在我爸休息的时候，我们三口就会回到老爷家，老爷把我扛在肩头、举在掌心，在院子中单手擎着两个小脚丫跑着掌握着平衡。姥姥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边摘着菜边泯着没有牙的嘴唇，幸福溢于满院。再看看那老爷最爱的大黄（狗）撒了欢儿的往老爷身上扑。

但命运的好景真的太短暂了，在我刚刚一周岁的时候，天就塌下来了。老爷把哭的快要昏死过去的妈妈和我接回到老爷家。老爷一言不发蹲在门前的梨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肩头披着的白褂子微微的抖着，眼睛直直的布满血丝和浑浊。蜷缩在老爷旁的大黄不知所措的恐惧。姥姥一声不吭，泪水从她那白皙的脸庞上不停歇地滑落下来。妈妈欲哭无泪茶不思饭不想，整夜整夜不能入睡……

我爸被山东老家法院的人领走了，他在老家已经结婚还生有一个儿子，他家中的妻子起诉到法院，他犯有重婚罪……爸爸走时也和妈妈承诺一定回来，在这期间也寄粮票和钱，妈妈也等了几年，后来看没有希望了，就不让爸爸寄信和钱了……（这些都是我舅舅，你舅老爷告诉我的）

儿子：现在你的老爷是你姥姥第三个丈夫，在你老爷之前还有一个，也过了几年，因为那个人不太合适就分开了。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我是不幸的，更是幸运的。因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让我的老爷、姥姥在对我的抚养教育上有了特别身份的转变。从我记事起，老爷那种不可置否的呵护，责无旁贷的担当，唯我独行的恩庞，让我没有一点点的恐惧和自卑。那时候不可能出远门儿，也没有多的书可看。但是老爷无论干什么他都领着我，看春天种土豆、白菜、玉米等各种粮食蔬菜；种大豆、黄烟等经济作物；载海棠、葡萄、栗子、桃子等水果树木。到了各种采摘季节老爷就会带着我去山上采蘑菇、山菜、山果，冬天去打猎。没事的时候老爷会点上一袋烟，看着烟袋锅里燃烧着的烟叶，边按压边讲一些古书和轶事。老爷性格刚烈、为人正派。他用行动和爱铸就的教育和处事理念给我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再加上姥姥的细心照料，冬天早早就缝制好棉衣棉裤，每天给我把跑了一天潮湿的鞋垫掏出来炕干。因我小时候厌食、长的瘦小，姥姥会把家里的大米、白面、蔬菜做成我最爱吃的食物给我带饭盒。姥姥没有文化不识字，但她会教诲我要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四十多年过去了，老爷那挺拔的身姿和姥姥那弯弯的腰拄着棍儿站在家门前等待的身影还依稀浮现。

真是祸不单行啊。还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老爷因病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和驼背瘦小的姥姥生活在那个小山村静默的深处。那时，我的精神依靠瞬间坍塌了。无名的惶恐笼罩着我，当夜晚降临我会看着年迈的姥姥在昏暗的灯光下，忙这忙那儿，她会更悉心的照顾我的学习和生活。而我会躺在被窝里想会不会有坏人突然闯进来，我和姥姥怎么从窗户跑出去，有时是在这种紧张的情绪中入梦的。

可能是源于这种生活状态吧，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自己把衣服、鞋子洗刷的干干净净，折叠整齐放在枕头下压出直直的裤线。把学习用品摆放工整，提前完成作业并做好预习。会提前挑好一缸水、采够两头猪所需的猪菜，让姥姥更省力。

慢慢地我上初中、高中了，这时会遇到一些心里和生理上的问题，我必须独立面对。因为教育制度改革的原因，我们那届不能参加中专考试（当时因为学校教学资源有限，没有考大学的希望），那时我一个17岁的小女孩儿要在老师下班后，等在校长的家门口求校长让我转学回到初三参加中专考试，校长基于我的学习成绩冒着违规的风险帮我转学。你可能想像不到，我的家长会从来没有家长参加。

后来，我毕业了。姥姥也去世了。再后来，我认识了你爸爸。初相识既高兴也忐忑。担心性格是否相融、父母是否支持、未来的去向如何等等……更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喜欢那个确实有点小任性的我。那段日子，我真的想的太多。体重从102斤速降至84斤。但心安定了平稳了。

儿子：人的经历真的很奇妙，当你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一定也会失去一些东西。应该说，在对待我妈妈的问题上，总是想她不关心、不爱我。在我记忆中她与我从来没有亲昵的举动，偶尔拉一下她的衣角想跟着她，她会甩开我。我的重要事件，像家长会、月经初潮、升学考试、工作、恋爱她都不太在意。我也习惯了，从不和她讲。她唯独没有忘记的是我的生日，在每年生日那天会给我做点好吃的煮两个鸡蛋。我对她有很多想法，不愿意和她说心里话，甚至一度恨她。现在想想造成这些问题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不是她的责任。她离婚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还只是个孩子，在当时的年代背景、事件严重性和人言压力下，承担了她所难以承受的困苦。劳累和疾病伴随她的一生。她更需要关心、更需要抚慰，需要贴心地聊聊她刚强背后的柔软。

儿子，在陪伴你成长的过程中，也有些不尽人意之处。那年你上高中，正逢青春期，学习压力大，情绪不稳定。在学校班主任批评甚至还打了你。当你很晚放学回家非常委屈气愤地和我讲这件事情时，我没有问清事情的原委，没有考虑老师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沒有关心你所受的委屈和老师打你的伤痛。

还记得你在上大学放暑假时，参加的庐山徒手画集训营吗，好像还有一周没有结业你就要提前回家。我当时很不理解，你无奈去了北京。现在想起你当时可能真的很累。一个学期在千里之外很想家，放假了还主动参加集训学习，本应得到鼓励。妈妈却固执地以"做一件事就要有始有终坚持到底"的己见让儿子心里难受，有家不能回。

特别是最近在维拓工作期间。你工作量大、需要学习的业务多、完成工作的时限短。有时还有一些要求时间内根本完不成的工作，大量的加班。使得身体上、心理上得不到休息，工作压力给你造成了严重的思想负担。而妈妈没有感同身受地体味你的难处，情绪无法宣泄的痛苦，没有耐心倾听你内心的需求。而只是凭着一味地自我认知和所谓的经验对你规劝和评判。随之而来的就是对你的担心、烦燥和睡不着觉。

儿子：我真挺庆幸，在出现一些问题的时候，多少感知一些东西，可能这就叫"小悟"吧。虽然有些小痛但也过去了，它也使人成长了。希望儿子能见谅。我现在有些仰视你的感觉，是在不觉中。从你对事物的关注、处理问题的思维（关注一些时政、经济、行业发展），判断分析问题的能力（对一些问题的分析有独到的见解），对工作的态度（能够在理论和实践中不断摸索、正确认识自己的短板），对家庭的责任（对家人特别是对父母满满的关心和付出、不吝惜财物和感情）都让我觉得非常温暖。

老崽：你曾说，妈你说人生有意义吗？你也曾和爸爸探讨工作那么繁杂，而你每天都那么早去工作还一如既往是怎么做到的呢？我记得有位哲学家对人生意义的概述是这样说的：人生没有意义，可探索人生有没有意义的过程是有意义的。我觉得这位哲学家对人生意义的解读还算透彻。每个人对人生意义的理解可能都不尽相同。有些人的人生是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绝大多数人的人生是柴米油盐、房子、车子和日子；还有人的人生是放下尘俗过闲云野鹤般清静的生活。我还是觉得人生在最美好的年华，无论是在工作上、学习上、生活上还是做人上。首先要有自己的情趣和快乐，还要经过一点一滴，一天、一个月、一年的努力积累丰富自己。当回首往事让自己有一种不念过往不惧未来的心安和平静。这种安宁、淡然可能没有多大的权力，也可能没有更多被人艳羡的财富，但那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老崽：我很爱你，我愿意理解你的行为、尊重你的选择。我虽然弱小甚至有一天还会无能无助，但我会在你远远的背后守望着你，爱着你，并会努力使这份爱更智慧、更丰盈……

再祝老崽生日快乐！（深情拥抱）

妈妈 于吉林市家中

2020.11.20（农历十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