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印象

初永刚

夜航飞临吴越大地，在九千米的高空，透过舷窗，看到的是灯火闪动、珠链般串起的璀璨之城。飞机气动的声音如强烈过山风猎猎作响，回旋在机翼红黄杂间的灯光摇曳，我把心情梳理出几分沉醉。机舱内几个家伙操持浑然不懂的方言，在肆无忌惮地大声地交流着。起初我以为是外国人，回头鄙视过他们，也定定地瞅着空乘人员，希望他们能够出面请那几个人闭嘴并保持安静，但是一切徒然。还是在他们快速的交流中，我扑捉到汉语的一个词，乖乖，原来是我的同胞。想想在全国各地有着无数的方言，那是最初的乡音和地域性的文化藩篱，是汉字的力量，统治着江南的温声软语和塞北的冰峭野色。飞机在不断地侧身下降，心底按捺不住几丝期许：想看看是怎样的烟柳繁华地 ，温柔富贵乡，让赵构“直把杭州作汴州”的。

走出萧山航站楼，热浪扑面而来，的士穿过钱塘大桥，我说：在西湖附近找个酒店。的士司机显然在尽量说着普通话，但是间或夹杂着方言的发音，我揣摩那不懂的语言局部和司机交流着，我说：的士司机就是一个城市的橱窗，是这个城市基本的素质形象。他显然认同了我的这个说法，因为他情绪有点兴奋，领着我们找了一家又一家酒店，西湖附近的酒店贵得不是我能承受的，而网上没有预定，直到午夜一点钟，颇费了几番周折，才住进一家酒店。翌日，因为和堂妹及妹夫约好单车游西湖，一大早，我便步行到西湖边上，算是为一天的行程打个前探。杭州的绿化显然要比北方的城市好，围绕西湖是个绿化带，巨大的香樟树覆盖在街道的两旁，作为杭州的市树，许多香樟树树龄都在百年甚至几百年，为此，很多的香樟树下安装了铸铁保护罩，享受上文物的待遇。

在杭州剧院前面见到了从未谋面的妹妹及妹夫，没有寒暄，简单地说了刷卡取车的要领，就直奔西湖飞快而去，和我们并行的是电动车，（来回穿梭的上班族占有了相当的比例）这种工具飞快而且悄无声息，充分显示了快节奏的城市生活。西湖比我想象中要小许多，不说烟波浩淼，也应该再大气一点。太阳出来有两拳高的样子，热气就开始升腾起来，妹说，现在杭州每天都要接待五十万的游客，甚至市长都号召市民少去西湖，以缓解旅游资源有限的压力。人流在缓慢绕西湖蠕动，就是五十万只蚂蚁，这个队伍也是很壮观，何况人乎？妹提议去小瀛洲，坐在船上，还能清凉一点，因为杭州的温度已经不是“暖风熏得游人醉”，而是晒得游人昏昏欲睡了。小瀛洲上也是人满为患，甚至在三潭印月碑前照相都不可能消除其他人作为背景，幸好有PS了。面对三潭印月，正好能瞧见雷峰塔，妹问我，去不？我说，不去，就是压个妖精，白蛇为了她的一段孽缘，淹了九州十八县，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死有余辜，不看也罢！我提议去看看岳王庙，妹说，我们总去，就省略了，你们一家去，我们提车在岳王庙前等你们。在岳王庙里，我是恭恭敬敬地向岳飞敬礼了，也随搭旅游团队听了导游的讲解，很是摇头。

封建王朝的更替往往是以战争的形式达到更替的结果，但宋朝是个例外：黄袍加身。随后，宋的历届统治者开始扬文抑武的基本立场：黄袍加身就是鉴。而风波亭的这桩公案，历来众说纷纭。无论如何，宋高宗赵构是脱不了干系的，因为他是政策的制定者和最终的裁决者。秦桧深陷其中有两个原因：先主战后主和的政治态度转变和风波亭公案的具体执行者。很多人喜欢探求历史真相，但是历史真相只能无限接近，而不能还原，就是当下的重大历史事件，我们也只能看到它的影子和时隐时现的脉络。前几年，岳飞走下了民族英雄的神坛，据说那是内争，简直放屁！在南京江宁秦桧老家，那个跪了八百多年的秦桧塑像终于坐起来了，我们的文艺家在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时候，要考虑到整个民族的感情基调与色彩，一味地变形、颠覆和穿越，那良心何在？秦桧至少是风波亭公案的帮凶，若还有冤屈和新的解读，那么，跪在岳飞墓前，跪出一个铁骨铮铮的民族，也是好事一桩。赵构没有收复失地的决心，不在于迎回二帝，涉及自己权力安全的问题，而惟恐岳飞直捣黄龙后，重演黄袍加身，也许更为贴切。

这是揣测，我的一种揣测。

到灵隐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刚刚走到山脚下，那些佛事商店林立，可见香火鼎盛。沿着缓慢的山坡，其左侧就是大大小小的佛家雕塑，其中最为有名的是一尊侧卧的弥勒佛，和道路相间的是一条欢腾的小山溪，妹说，好像有一副对联，比较有名，我说，就是“大肚能容 容天容地 于己何所不容 开口便笑 笑古笑今 笑世上可笑之人”。买了票，进了这个古刹山门，到处香火缭绕，妻问，咱也请柱香？我摇头不语。香客都是有所求而来，是万丈红尘的烦恼诸事不解，而求佛祖，因生老病死，升迁发财婚丧嫁娶诸般。我不过是一个观光客，虽然有心关注佛家，希望有箴言偈语，使我顿悟，但是诸事萦怀，只能奉馨香一柱，以敬畏之心，浮光掠影地看看。逐级而上有一处展厅，沁凉入脾，展出了刀币、刺绣、越窑瓷器和佛经、书法画作，不一而足。本有心细细观摩，怎奈时间所限，匆匆看了庄严宝相的金身佛祖，独一无二的四面弥勒和济颠塑像。

晨钟暮鼓、青灯黄卷是一种境界。

求得清净心，我知道清净不在人的多寡，而在心。

下得山来，妹夫在一处亭子里等我们，汇合之后，妹开车在夜幕将临的道路上飞驰，不时有航班从天空飞过，拽起长长的白烟，远山影影幢幢，围着西湖，并不高大的山峦，难道就是这几船的歌舞，一湖的歌声，就遮蔽了赵构北望中原的目光？

也许是，也许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