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太阳也好像害怕凛冽的寒风，害怕那种狂怒的咆哮声，害怕那尖厉的刺耳声，害怕那枯草落叶满天飞，害怕那被寒风吹得天地一色，混沌未开，分辨不出何处是天，何处是地的冬天……，不得不早早藏到山坳里，借助山的力量来抵御它；不得不早早钻进了被窝，躲进了温柔乡……</p><p>这鬼天气，正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的我嘟囔着。干脆把东西往旁边一推，自我安慰道：天太黑了，不走了，回到家说不上父亲早就睡了呢。嗯，不走了，明晚再回家也不迟。</p><p>铛铛铛……，二十点，夜显得更黑了，寒风的尖叫声依旧可怕……</p><p>铛铛铛……，二十一点，“准备好了吗？”刚下班的妻推门而入。</p><p>“天都这么晚了，外面又冷，不回去了，有空再回去。”我漫不经心地答道。</p><p>“那怎么能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父亲天天盼着周六，都怪我回来晚了，快点走吧！”</p><p>是呀，自从母亲走后，家里就老父亲一人在家，孤孤单单，我和妻商量每周六晚上都回家见见老父亲，哪怕见一下面，哪怕说一句话都好。</p><p>汽车在城乡公路上猛窜，灯光穿透黑夜照亮回家的路。半小时后七转八拐的车子停在老家屋后，兄弟家的狗首先发出了警告，汪汪汪……，霎时间，左邻右舍的看门狗遥相呼应，狗吠声高低不一，狗挣链子声、狂叫声还有那寒风呼叫声在黑夜里纠缠在一起，欲发让人觉得害怕，整个村子顿时显得不安分起来。</p><p>停车，关灯，熄火。突然，我看到了一双眼晴，看到了在老家的后窗里有一双眼睛，那双眼晴闪过了一丝亮光，分明是一种惊喜，我知道是父亲，一定是父亲趴在后窗上往外看呢。</p><p>正要拿钥匙开门，院内灯光亮了，响起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是父亲来开门了。</p><p>“快进来，没冻坏吧！”</p><p>“这么晚了，怎么还回家？”</p><p>“我身体好好的，不用惦记我。”</p><p>“你们工作忙，不用总是往家跑。”</p><p>“还没吃饭吧，有面条，有鸡蛋，快做点饭吃。”</p><p>……</p><p>父亲不等你说话，自己连连说了好多好多，多得有些重复，有些让你觉得是唠叨，多得有些让人烦。</p><p>好不容易插上话，说早就吃饭了，不用惦记。父亲一愣神，这才停住了唠叨，那看我的眼光却透露着不好意思的眼神，可能也觉得唠叨了。</p><p>“刚才是你在后窗里往外看的吗？”</p><p>“嗯。”</p><p>“这么晚怎么还没睡？”</p><p>“年纪大了，睡不着觉，突然看到了车的亮光，不知是不是你回家了？觉得有可能，我就往外看了看。”</p><p>睡不着？有可能？那都是借口，父亲大字不识一个，平时连初一十五都懒得记，现在却准确记住了周六，他知道那一天儿子儿媳早晚会回家的，会和他说说话的。</p><p>“不用惦记我，身体棒着呢。”父亲说着说着站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转了一圈。</p><p>“你看，吃得也不孬。”把晚饭剩下的端给我看。白米粥，篦子上的几个大饺子。在吃饭方面，我倒是不担心，只要父亲身体好好的，至少能把凉水烧开，做熟米饭，包包饺子，母亲最后那几年多亏了父亲的照料，不像有些老人家看着东西却做不出吃的来。</p><p>“米还半袋。”</p><p>“面也还有多半袋。”</p><p>“冰箱还有那么多肉。”</p><p>父亲又开始了，像汇报工作一样，拿着实物让你看一遍，告诉我真的不用担心，安心工作就好。</p><p>“自家鸡下的蛋，没喂饲料，只喂了些粗粮和松树种子，可有营养了，捎回家去吃。”父亲端出自己舍不吃的鸡蛋连忙往我包里装，唯恐第二天我回家的时候忘了拿，父亲总是说自己得了健忘症，想起这个忘了那个。</p><p>听着父亲的唠叨，看着父亲手里拿的，一时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是呀，人老了，吃孬吃好，穿多穿少，在他们眼里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只盼着孩子们过得好好的，盼着孩子们常回家看看，说说话，拉拉呱。此时的我，内心简直是五味杂陈，自己埋怨起了自己，怎么能有不回家的念头呢？还好回家了，要不后窗露出的那双眼睛会是怎样的？会有闪亮的感觉吗，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失望的，伤心的。我想像不出如果今夜不回家，窗后那双眼睛会多么的失望，多么的伤心；想像不出那个夜晚老父亲会怎样度过，也许那刺耳的寒风声让老父亲彻夜难眠，也许那枯草落叶在老父亲的心中乱飞乱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