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帮的江湖

三求斋

<div><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马帮的江湖<br> ——读冯立学长篇小说《老匾》<br>黎 泉<br>(原昆明市作家协会主席)</b><br><br>  民国年间,滇中种田把式尹宗信率全家艰辛劳作,仍不可避免地难逃勉强糊口、家道中落的命运。在开染房的岳父的示范和点拨下,尹宗信一家决心改弦更张,离开熟悉的土地和小农生计,踏上一条陌生而艰险的马帮致富之路。<br>  这就是长篇小说《老匾》(云南人民出版社2020年8月出版)的开篇,落笔决绝,立意高远。这是对命运的反叛和挑战,一下子把人物的命运置身于未知的艰险和危峻之境。树挪死,人挪活,既然耕读已不能传家,转型市场经济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然而,这是一条何等艰苦卓绝的路呵。<br> 这是一部马帮的传奇。过去,读阿城的《溜索》,看白桦的电影《山间林响马帮来》,穿山越岭的马锅头们的身影是何等潇洒伟岸,英姿勃发。然而,真正的马帮生活绝非像艺术家笔下那般浪漫。云南山高林密,水恶峰险,要翻越险峻的崖壁、渡过水声如雷的大江、穿行阴暗潮湿的深谷,风餐露宿、雨暴霜雪、疲惫劳苦、遭遇毒蛇猛兽只是小儿科,更为可怕的是,深山幽谷是杀人越货的土匪的大本营,如被土匪叮上,轻则货物被劫血本无归,重则血染山林命丧黄泉。选择走马帮,其实就是选择刀尖上舔血的谋食之路。然而,在那交通极不发达、货物流通闭塞的时候,马帮对于经济的振兴、民生的发展,乃至社全的安定,绝对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机遇和风险是共存的,马帮路上,在较之小农生产有较大利润的诱惑下,仍有一代代赶马人前赴后继闯进这个队伍中来。高山深谷间的一条条马帮路,犹如蛛网般遍布云南大地的毛细血管,多少紧俏的物资:茶叶、盐巴、布匹、毛皮、山货、药材、木料、日用百货、生产工具……像鲜红滚烫的血液,悄悄在大山丛中流淌,滋润着城乡大地和山寨荒村,谱写了“南方陆上丝绸之路”的“茶马古道”的伟大神话。马帮的运作决不等于冒险。《老匾》娓娓揭开了马帮生涯不为人知的神秘真实一面。其实,马帮是有着严明的组织、严格的管理、严苛的帮规、严厉的惩治的一支活跃于高山深谷的运输大军。小说通过生动的细节,冷静的描述,向读者介绍了构建马帮队伍的各种细枝末节:从人员的构成、严密的组织到骡马的挑选、路线的敲定,从严格的奖惩、出行的禁忌到风险的规避、难关的疏通……毫不夸张地说,《老匾》就是一部简明形象的马帮生活的小百科全书。它的问世,至少在长篇小说领域,填补了这个空白。<br>  这是一部从山林草根到参天大树、丑小鸭到白天鹅、赶马小哥到商界大佬的成长史。小说,特别是长篇小说,不管作者在形式和技法上出什么奇招怪招,有两个要素是无法逾越的,一个是故事的核骨主干,一个是人物形象的塑造。《老匾》以饱蘸激情的笔触,浓墨重彩勾勒出一组呼之欲出的山中赶马人的群像:尹承运、郑万升、郭继业、谢隆新、熊兆吉……其中最为出彩的,当属尹家老二尹承运。这个有头脑、有勇气、有智慧、有担当、胆识过人的年轻人,当初他力排众议,义无反顾地选择走马帮,他的初衷和老一辈单纯的发家致富目的有很大的不同。马帮是让他开眼界、长见识、广结人脉、磨砺人生的大学校。外边的世界很精彩,要读好这部大书,他步步为营,拜有经验的马锅头为师,先从小马帮干起,凭着勤勉和机灵再慢慢做大。在经历了师傅惨死于土匪之手、货物悉数被劫的重大变故之后,他只身逃出虎口,千里追凶,中途滞留大商号兴茂三年。三年间,他对商业运作了然于胸后,谢绝了老板和大账房先生的挽留,重整旗鼓,再次踏上马帮路。在民间大儒丁养斋的指点帮助下,他以惊人的胆识和智慧,独闯虎穴,拜会了哀牢山大土匪头子李富友,拿到土匪的号旗;又以坦荡的诚信和不凡的实力,结识了傣族土司召片领,取得了土司的通关准照。从此,尹济商号的迤南马帮路终于打通了。接着,他大刀阔斧地率领全家,在马帮内强力推行合股改制,改古艺土靛换洋靛,闯新路小钱变大钱。终于,他从这“马帮大学校”毕业了,成为威镇一方的商界领袖。可以说,一部马帮壮大史,就是一部山民告别土地,从单纯的小农经济向民族资本主义变迁的成长史。尹承运们艰苦创业的马帮之路,见证并记录了这个伟大的历史变迁。这正是《老匾》结实的内核和闪光亮点及价值所在,正如尹家世代相传的那块老匾指出的那样:明经济世。<br> 《老匾》的作者冯立学是位文学新人。然而,当我接触到这位新人的背景资料时,不禁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这位新人,竟是一位年近八旬的耄耋老者!他出身理工,教过书,后从政,当过县官、厅官,至今仍是中国物理学会会员、地区物理学会常务理事。以他的资历和年纪,应该是当个甩手顾问、含饴弄孙颐享天年了。在文学颇不景气的当下,他竟如赶马人尹承运一样,选择了一条陌生而艰难的路,提起了笔,历时数年,七易其稿,用心血凝成这洋洋四十余万字、可读性很强的长篇小说。单是这种挑战人生的精神和勇气,就足以令人感佩。<br>  长篇难,难就难在结构的构建和人物关系的调整。如果挑剔一点的话,《老匾》仍有一些令人遗憾的地方。如尹承运要为师傅复仇而千里追凶,在经历千辛万苦找到真凶后,仅仅为显示仁爱竟宽恕了凶手而草草收场;又如写鲁家的失窃案,游离于故事主干,有将资料贴上去之感。另外,富家小姐宋绮琴与尹承运的情感纠葛,对人性的深入剖析不足,显得简单化和程式化。整篇的故事和文字也塞得太满太实,没为读者留下充分的想象空间。记得罗丹是这样回答他的雕塑创作经验的:把多余的部分去掉。小说如能在落笔之前对素材仔细审视,作一次认真彻底的瘦身,我想,效果一定会更好。<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