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说霜降

郑福田

乡愁经眼录

《满江红·霜降》

陈祭连番，向鸟兽、张其挞伐。

终不因、襟怀仁者，系心庶物。

卉木无边寒闊落，长河不尽凉波折。

便虫儿、也改向前声，营吾窟。

暮霜碧，朝霜雪。

冰花灿，群花歇。

仗吾犁翻去，一身鳞屑。

莫道此时荒草尽，要知是节沙虫没。

忆当年，车马到长亭，伤离别。

霜降正名

霜降是二十四节气中第十八个节气，每年10月23日前后，太阳到达黄经210度，交霜降节气。天气较寒露更冷，此时黄河流域一般出现初霜，冷露结凝，威临草木。《逸周书•周月》“秋三月中气：处暑、秋分、霜降。” 霜降是九月季秋中气。《淮南子•时则训》说季秋之月有云：“是月也，霜始降，百工休”，高诱注曰：“霜降天寒，朱漆难成，故百工休止，不复作器也。”《国语•周语中》：“火见而清风戒寒”三国吴韦昭注：“谓霜降之后，清风先至，所以戒人为寒备也。”《七十二候集解解》曰：“霜降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周语》曰：‘驷见而陨霜。’”农谚则有“霜见霜降，霜止清明”之说。当然，这主要都还是反映黄河流域中下游等地的气候，全国情况并不齐一。这在《节气与农事》一书中说得十分明白：“霜降始霜，反映的是黄河流域的气候特征。就全年霜日而言，青藏高原的一些地方，即使在夏季也有霜雪，年霜日都在200天以上，是全国的霜日之最。而北纬25度以南以及四川盆地，全年仅有10天左右的霜日。福州以南及两广沿海地区，全年霜日则不足一天，是全国霜日最少的了。”

霜降三候

霜降初候是豺祭兽。

《礼记•月令》作“豺乃祭兽戮禽。”郑玄注“戮犹杀也。”孔颖达疏：“云‘戮犹杀也’者，以经‘祭兽戮禽’，禽兽皆杀之，但杀兽而又陈，戮禽，则杀之而已，不以为祭，故直云‘戮禽’，此亦互文也。禽兽初得皆杀而祭之，后得者杀而不祭也。”陈澔《礼记集说》云：“祭兽者，祭之于天。戮禽者，杀之以食也。禽者，鸟兽之总名。鸟不可曰兽，兽亦可曰禽。故鹦鹉不曰兽，而猩猩通曰禽也。”《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豺祭兽”：“祭兽，以兽而祭天，报本也，方铺而祭，秋金之义。”按，在雨水词说中，我们引《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獭祭鱼”，《集解》引徐氏曰：“獭祭圆铺，圆者水象也；豺祭方铺，方者金象也。”祭兽报本之说，听之可也。所以我们才在《满江红·霜降》词中说：“陈祭连番，向鸟兽、张其挞伐。终不因、襟怀仁者，系心庶物。”总而言之，霜降正当季秋，收获时节即将结束，小动物食物丰足，身体壮硕，精力充沛，四下活动频繁。豺狼之属可以轻易猎取，除当时吃掉外，有时摆放到一定位置，或者藏匿存储起来，以备无食之需，是事实存在。而古人对于物候的解说，也反映着复杂的认知与传统理念，有不少至今仍有其一定的启人思考的价值与意义。

霜降二候是草木黄落。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谓草木“色黄而摇落也。”《礼记•月令》曰：“是月也，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郑玄注曰：“伐木必因杀气。” 曹丕《燕歌行》开头两句即写出了此时的景况：“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我们的《满江红·霜降》中也有“卉木无边寒闊落，长河不尽凉波折”的句子来试图给以表现。内蒙古大地，特别是草原上，霜降时节，天气虽冷，然天地廓清，澄明无限。青云渺渺，白水潺潺，特别令人喜爱。

我喜欢这种景色，写过五绝《草原即景》：

青云垂凤羽，白水照童牛。秋草黄金赤，遥山紫雾流。

霜降三候是蛰虫咸俯。

《礼记•月令》曰：“蛰虫咸附，在内，皆墐其户。”郑玄注曰：“墐，为涂闭之，辟杀气。”孔颖达疏曰：“俯，垂头也。墐，涂也。前月但藏而坏户，至此月既寒，故垂头向下，以随阳气，阳气稍沉在下也。而又涂墐其户穴，以避地上阴杀之气也.”陈澔注“在内”曰：“内，穴之深处也。”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解“蛰虫咸附”曰：“咸，皆也。俯，垂头也。此时寒气肃凛，虫皆垂头而不食矣。”趁大地还没有封冻，虫子藏入地下，封严洞穴，蜷曲向下，保存体温，准备入蛰越冬。从秋分二候的蛰虫坏户，缩小洞穴出口，到霜降的皆墐其户，一个月的时间，拿捏把握，恰到好处，虫儿们对天气的感知应该是与生俱来，天地造化。我们的《满江红·霜降》写到虫儿，道是：“便虫儿、也改向前声，营吾窟。”

赤峰友人说此时当地物候是：“霜降早晚结冰霜，燕草黄了好牧羊，果药入眠防冻伤”。

霜降花事

我们要说的第一种花是蒙古莸。

据百度百科介绍，蒙古莸系马鞭草科莸属落叶小灌木。此木从基部就可分枝，嫩枝圆柱形，有毛，紫褐色，老则毛渐脱落。聚伞花序腋生，无苞片和小苞片，花萼钟状，花冠蓝紫色。生长在海拔1100～1250米的干旱坡地，沙丘荒野及干旱碱质土壤上，是国家三级保护稀有种。蒙古莸花大而美丽，花序较长，蓝紫色，花期正值夏秋季，可填补夏末、秋季观花植物缺乏之不足，且其适应性强，抗逆性强。立秋寒露霜降时节，草原上气候相对温暖的地方，有的蒙古莸还在开放，此时花事大多寂寞，故此花虽不比凤毛麟角，亦甚为难得。

我旧有一首《人月圆》，颇适于此花：

气清天朗秋深好，

枝上看花新。

怜它冷肃，

芳华却是，

浅笑轻颦。

旧约无恙，

远期犹在，

崖畔河滨。

金风浮动，

欢欣落寞，

叶叶人人。

我们说的第二种花是野火球。



野火球别称野车轴草、红五叶，系豆科车轴草属植物，多年生草本，高30～60厘米。头状花序着生顶端和上部叶腋，具花20～35朵，花冠淡红色至紫红色，非常疏朗漂亮，惹人喜爱。花果期6～10月。分布于内蒙古、东北、河北、山西、新疆等地。野火球的特点，一是原产于中国黑土地带，适应性较强。多生于干性草原、荒地、田边、路旁、疏林草地和灌木丛中。二是属寒地型牧草，幼苗和成株均耐寒。在中国北部高寒地区冬季零下35℃的持续低温中，无雪层覆盖，也能安全越冬。三是野火球由于扎根深入，能从深层土壤中吸收水分，相当耐旱。四是从实用价值看，野火球作为牧草，适口性好，饲用价值高。

霜降农事

霜降时分，南方仍是三秋大忙季节：既要收割晚稻等作物，又要种早茬麦子和早茬油菜，还要摘棉花、拔除棉秸、耕地翻地、平整土地。忙成一团。

如同我们在小满词说时所说：与黄河流域中下游和南方相比，内蒙古地区“从气候上说，温暖来得晚一点儿，寒冷来得早一点儿，炎热时候差不多，水旱差别始终较大。”内蒙古地区出现秋霜要比霜降日早一个月左右，且“一场霜降一场寒”。到了霜降节气，全区日平均气温已经达到0℃左右，偏北的地区已经降到－8℃以下。赤峰地区期间平均气温4℃上下，日最高气温基本在11℃左右，最低气温则已经在0℃以下。通辽等地平均气温已降至2～3℃，河套平均气温5℃左右。全区天气转冷，降水稀少，日照充足。此季节，大部分地区进入秋收扫尾阶段，甜菜、芥菜、萝卜、冬白菜也进入收获末期，连最耐寒的葱也该收获了。谚语说“霜降拔葱，不拔就空”“霜降不起葱，越长越要空”“甜菜起在霜降前，霜降一过重量减”“霜降不起菜，必定遭霜害”，北方好多地方把从地下拔取挖取回来蔬菜、薯类等主副食作物叫“起”，起葱，就是把葱拔取收获回来，起萝卜、起土豆等皆是。霜降时分，葱停止生长，不及时收获，就会空心化，萝卜、甜菜等也会因失去水分而空心，即人们所谓的“发糠”。

这个阶段，内蒙古大部分地区的土地还处于早晨封冻、中午化冻状态，农民们抓紧时间进行农田的灭茬和秋翻，有灌溉条件的如河套地区则进行秋浇或曰冬灌。农田基本建设也不能放松，此外，还要保护好果树和中药材等，使其安全越冬。其中灭茬和秋翻，至关重要，谚语云“满地秸杆拔个尽，来年少生虫和病”，秸杆根茬中往往潜藏着虫卵和病菌，一定要处理好。而处理，一是要收回来，一是要翻地时压下去，所谓埋掉荒草沙虫。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儿时看到父老们起早贪黑、仗犁叱牛的身姿仪态，心中升腾起对老辈农人驭叱牛马、犁尽八荒的豪情胜概的敬仰之情。我们《满江红·霜降》中有几句就是对他们的由衷礼赞：“暮霜碧，朝霜雪。冰花灿，群花歇。仗吾犁翻去，一身鳞屑。莫道此时荒草尽，要知是节沙虫没。”至于此词最后两句“忆当年，车马到长亭，伤离别”，则是我创作时走思了，突然想起了诗词中往往写到的在凄清的秋景中送别远人的情景，是又一层面的世道人情。

霜降礼俗

旧时霜降习俗，一是十月朝，即十月初一的祭祖节，要给祖先烧送寒衣。二是打霜降，旧时，每年立春是开兵之日，霜降是收兵之日，军队要举行收兵仪式，同时以一定仪式打霜降，以祓除不祥，期天下太平。据说，经过兵将们打霜降之后，司霜神祇就一般不敢随便下霜危害农人了。与这个风俗相近的则有祭神旗、迎霜降等，目的指向大致相同，只是不同的地方做法不同而已。三是吃柿子，寓意是事事如意。四是送芋鬼，其法以瓦片砌为梵塔模样，就中燃薪，使辉煌通明，然后毁塔煨芋，执瓦片互击为声，念念有词，然后弃瓦片于野地。五是于霜降日占岁。二十四节气习俗中，本多占岁祈福者。

霜降节候，天气寒凉，万物萧条，然就中亦有生意勃勃者，特别惹人关注。

我曾写过三首小诗，皆与此有关。

一首《潇湘神•蛙趣》：

水如弓。月如弓。

月痕掠水水含空。

霜染枯荷荷倾盖，

半塘蛙鼓半塘风。

一首题目是《绕指清霜》：小案净无苔，

清霜绕指来。

板桥空寂寞，

欹侧看新裁。

还有一首是《小峥嵘》：

不辞霜叶老，

来看顶上红。

秋风最解颐，

留此小峥嵘。

（感谢梁能伟为书福田拙作《满江红 霜降》；感谢靳日高为画白菜萝卜。菜虽普通，其味至纯。深谢深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