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

晨鸣

终于回家了。2020年春节前就去南京探亲, 由于突如奇来的新冠瘟疫, 直到10月下旬才返回在温哥华的家, 走时是冬天, 回来却已是深秋, 曲指一算外出已快10个月了。出国30多年, 每年都回去探亲, 可从未滞留过这么久, 返家的路也从未这么"曲折"。

温哥华位于北美大陆的太平洋东岸, 北纬49.29度, 虽与中国东北边境城市、寒冷的黑河市纬度相当, 但因位于太平洋衅, 属气候温和的亚热带; 在太平洋时区, 比北京时间晚15个(夏季)或16小时(非夏季)。

中午12点从南京出发, 乘高铁到上海, 换乘大巴到浦东机场, 再乘13个小时飞机抵达温哥华国际机场, 总行程约1万公里、历时21个小时, 一路口罩紧扣, 相安无事。

傍晚6:00(北京时间第二天上午9点), 飞机降落温哥华国际机场, 窗外仍然明亮的天空一扫旅途的疲劳, 每次回家的心情总是轻松愉快, 这次由于无需解释的原因更多了一份深深的眷恋。

往日熙攘的机场和忙碌的出租车站现在却冷冷清清, 疫情仍然严峻。关心我的朋友问: 现在待在中国最安全, 你回来干什么？我不加思索地回答:"因为家在这儿"。动荡之际, 除了顾及自身的安危, 更寻求内心的安宁, 家则是让心静的地方, 何况深秋的温哥华五彩缤纷, 是一年最美的季节, 岂能错过。

温哥华

温哥华实际上是大温哥华区(Metro Vancouver or Greater Vancouver)的简称, 由14个城市和9个镇村组成, 人口约258万, 面积2883平方公里, 其中温哥华市(Vancouver City)则是其中的中心城市。

与中国城市规模相比, 人口约是南京市人口1/4、 面积不到南京市面积1/2的温哥华相当于中国的一个中等大小城市, 其下众多的城市、镇村相当于区。

上图中深灰色是温哥华的行政区域, 红色部分是中心城市温哥华市.

加拿大广场的邮轮码头的建筑上, 五个30米高的白帆联成的屋顶是温哥华最显著的标志。

根据美世咨询公司（Mercer）2019全球城市生活质量排名, 温哥华名列第3位。

温哥华五彩缤纷的秋色

秋天是红色的

加拿大国旗的中央是一片火红的枫叶, 那正是加国秋天鲜艳的模样. 加拿大毗连北极, 秋天夜晚寒冷的气温与白昼明媚的阳光促使树叶逐渐变红. 深秋, 绚丽多彩的枫叶便把广阔无垠的大地点缀的万紫千红。

家门前小巷两旁的二十多颗枝繁叶茂的大树, 多数是红枫树(Acer glabrum), 夏季茂盛的绿叶遮荫蔽日, 秋季绚丽的红叶染红了天地。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借用杜牧先生的诗描绘小巷红彤彤的枫景也许不离谱。不同的是杜先生要乘马车登山头劳顿一天才能观赏到的枫景, 在俺村儿出门便是了。也正因为来得太容易, 养尊处优的现代人很难有古人的人文情怀 , 自然也就吟不出诗了。

门前的红妆, 秋天的恩赐(2020.11.05)

前院的红枫树叶像似给俺家朴素的茅屋披上了一件节日的盛装, 鲜红亮丽, 喜气洋洋。一年当中, 此时是俺家最风光的时刻😆。

秋雨连绵一夜，枫叶飘洒一地 (2020.11.03)。

温哥华枫叶变红的深秋也正是雨季来临时刻, 昨晚下了我回家之后的第一场雨, 淅淅沥沥的一整夜, 早晨推门一看, 被雨打落的枫叶, 水灵灵的飘洒了一地, 与树梢上的红叶遥相辉映, 好似枫叶告别生命的仪式场景, 壮丽隆重, 悽美浪漫。

秋天也是黄色的

几场风雨之后, 绚丽的红叶就枯萎凋零了。温哥华秋天里持续长久的色调是黄色, 森林、湿地、公园和大街小巷的草木树叶大多呈黄色和金黄色, "满城尽带黄金甲"。

后院这棵比房屋还高的山核桃树, 夏末结出的许多核桃, 通通被松鼠啃个精光。秋季变黄的叶子像是树的一件金色的新衣, 在阳光下摇曳着它绚丽的金黄。

秋天也是蓝色的

太平洋畔的温哥华被一条大河(弗雷泽河)自东向西蜿蜒穿过, 是一个被河流和海洋围绕的城市. 天晴时, 天空、河流和海洋蓝成了一片, 蓝的辽阔深邃。

弗雷泽河(Fraser River)

弗雷泽河长近1,400公里(比松花江长度稍短), 是温哥华所在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British Columbia Province简称BC省)内最长的河流, 源于落基山脉的黑石山(Jasper国家公园附近), 水流向西北拐了个大弯, 蜿蜒横穿BC省, 最终到了温哥华而汇入太平洋。

弗雷泽河全貌图(绿线所示)

第一眼看上去它的形状使我联想到正弦曲线, 而文史书中形容它像鱼钩, 形像意达, 更为贴切。它是太平洋沿岸最大的盛产鲑鱼的河流, 是当地渔业及相关行业赖以生存的天然资源. 类似长江黄河, 弗雷泽河滋养了其流域内BC省众多的人口, 也是自然生态重要的组成部分。

温哥华地形图。图中央浅蓝色、弯弯曲曲的是弗雷泽河最下游区段, 自东向西汇入左边深蓝色的太平洋乔治亚海峡.

列治文市

温哥华市向南过弗雷泽河北支流(上图)就是我所居住的城市列治文(Richmond City), 位于弗雷泽河口与太平洋(乔治亚海峡)相遇的三角洲上, 建城邦于1879年、面积129平方公里、人口21万。

温哥华的地形图(绿色区域), 其中深绿色的三角洲是列治文市。列治文市的东南北三面临弗雷泽河、西临太平洋乔治亚海峡, 完全被水围绕。由于这个三角洲是由千万年奔腾不息的弗雷泽河冲积而形成, 文史学者称"列治文是弗雷泽河的孩子"(Child of The Fraser River)。

河堤

列治文市是完全被河流和海洋包围的群岛, 周边围绕着几十公里、始建于1860年防洪护城的堤坝,。沿途河流海洋风景秀丽, 是市民散步遛狗运动所喜爱的场所, 也是我每天骑车撒欢儿的地方。

连通列治文市和温哥华市的轻轨列车垮河桥。岛上的列治文共有12座桥梁和隧道与其他城市相连, 其中包括一条铁路桥和一条轻轨列车桥。

列治文市政厅

与中心城市温哥华市的繁华热闹相比, 三角洲上的列治文市则以原始生态见长。她拥有世界级的鸟类生态环境、太平洋沿岸重要的鲑鱼生产基地、大片天然肥沃的农田, 以及加拿大第二大国际空港和超过全市总人口半数的华裔居民。

从温哥华国际机场起飞的加拿大航空客机。

温哥华国际机场

加拿大第二大国际机场, 座落在列治文市的海岛上(Sea Island), 是加拿大西部飞往世界各地主要的空港。年飞行33多万架次、旅客2600多万(2019年统计数字), 由于地理位置最靠近亚洲和中国以及本地众多的华裔居民, 许多中国航空公司包括国航、东航、南航、川航、夏航、青岛航空以及国泰等都有到达温哥华的航班, 每天有数架飞机穿梭于温哥华与中国各城市之间, 洲际间的旅行如同内陆城市间的旅行那样的方便平常。

列治文市郊的南瓜地

列治文市内39%的面积是农地, 生长蔬菜水果的肥沃土地和朴实的田园就在离家不远处。

列治文的城市图标:一只身着五色漂亮羽毛的鸟, 形象地诠释了该市具有适合鸟类生态环境的特征。

世界级的鸟类生态环境

列治文市所在的弗雷泽河三角洲位于太平洋东海岸中间位置, 温和的气候, 大片的沿海平原、河口沼泽和湿地农田为鸟类提供了重要的休息和觅食的生态环境, 是候鸟太平洋迁恓路线的重要驿站, 被视为全球一个重要的生态系统, 每年约有140万只是来自三大洲和20多个国家迁徙的候鸟经过此地或作为越冬的栖息地。

秋沙鸭(Hooded Merganser 2020.11.01)

鲟鱼带(Sturgeon Bank), 位于列治文西边的河口湾和太平洋乔治亚海峡岸边, 一片约6公里长几百米宽的沼泽地, 是水鸟和猛禽越冬聚集和栖息地。

红尾鹰(Red-tailed Hawk 2021.01.21)

乔治·雷弗尔候鸟保护区(The George C. Reifel Migratory Bird Sanctuary), 位于弗雷泽河口三角洲南边的Westham岛上, 是许多沿太平洋飞行路线迁移的候鸟重要驿站。

大篮鹭(Great Blue Heron 2020.11.20), 长长的嘴巴夹着刚在路旁草丛逮住的一只田鼠。它是当地常见的大鸟, 每次沿农田河岸骑车都很难不撞见它. 虽然早已知道除了鱼, 田鼠也是它的食物, 但这还是第1次目赌它狩猎田鼠: 耐心静待、快速捕捉和从容吞食的3步曲, 和水中捕鱼异曲同工。

来自西伯利亚、阿拉斯加、加拿大北部育空地区以及其他北极和草原繁殖地的水禽和海鸟在前往加利福尼亚、墨西哥、中南美洲或南太平洋越冬地的途中都会在此停留觅食、补充体力。它也是加拿大水鸟和猛禽最大的越冬聚集和栖息地。

木鸭(Wood Duck 2020.11.20)

IONA海滨, 位于列治文市海岛(Sea Island), 水鸟候鸟喜爱的聚集地之一。

黑腹滨鹬鸟(Dunlin 2020.12.22)

上千只来自北极越冬的黑腹滨鹬鸟在IONA海滨

Alaksen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位于弗雷泽河口三角洲南边的Westham岛上)。

库式鹰(cooper's hawk), 脚下是刚捉到的一只黑兔子. 它提着看上去比它自身还重的兔子从我眼前的地面踉跄地飞到这棵松树上, 然后大快朵颐....摄于2020.12.20.时值中国的"冬至", 显然此鹰亦懂冬至进补的养生之道.🤣

秋天还是白色的

那是成千上万只来此作客的雪雁羽毛的颜色. 每年10月底, 来自北圾附近的雪雁开始抵达北美气候暖和的地方越冬。位于太平洋东畔的温哥华气候温和, 有广阔无垠的沼泽地、湿草甸和农田, 是雪雁喜爱的越冬地方。

每年来温哥华做客的雪雁可高达10万之众, 成群结队呈人字形编队飞行, 遮云蔽日声势浩大,为深秋的温哥华增添了勃勃生机。

来访温哥华的雪雁来自西伯利亚以北的弗兰格尔岛(Wrangel Island), 距离温哥约4千多公里。其中约一半会留在温哥华本地或在美国西雅图北部的Skagit Wildlife Area(温哥华以南150公里)越冬，其余的则继续南飞，远至美国加州甚至墨西哥。

2021.01.03摄于家附近的Garry Point Park, 年年都见雪雁，但这次碰巧有位淘气的小姑娘追逐它们，瞬间腾飞的雪雁声势浩大、美丽动人。

爱鸟的人自然喜爱列治文市天然的生态环境, 也会欣赏该市五色鸟图标。今天又仔细端详, 突然发现它像一只美丽的凤凰——中华文化中的神鸟、百鸟之王。这不禁使我兴奋起来: 这只神鸟成为城市的图标已多年了, 而华裔超过市民的半数则是近几年的事, 这两件事儿有逻辑上的关联吗？是图标设计师的先知先觉, 还是神鸟凤凰的后天显灵呢？

唐人的城市

如果被问到:"除了亚洲, 海外哪个城市华裔人口比例最高?", 相信多数人首先想到是美国的那几个大城市, 但实际上是在低调的加拿大。

温哥华地区华裔人口特点可以用三个带5的数字表示: 50, 1/5 和 50%. 温哥华地区总人口约250万, 其中近50万是华人, 占1/5, 而市民总数21万的列治文市, 华人超过50%. 比例之高使列治文市成为除了中国大陆、台湾、香港和新加坡之外华人比例最高的城市。过去海外华人居集地的规模是街道:称唐人街, 如今却是一座城市了, 沿用历史的词语, 列治文可以说是一座唐人的城市。

市区购物中心门侧紫红典雅的粤菜馆:食藝海鲜酒家

随着华人人数占了上风, 华人开的歺馆、商店和超市也占了本市商业的半壁江山。尤其是中歺馆气势尤甚, 其数量之多、烹调水平之高使海外任何其他城市恐怕都无法望其项背。

如果一名游客闲逛在本市最热闹的3号路商业街上, 两旁林林总总、灯红酒绿的中文商业广告以及众多擦身而过、黄皮肤黑眼睛的华人, 大概会使TA错觉身在新、港、台或中国大陆的其个城市。

位于本市商业街黄金地段的中国银行(上)和中国工商银行(下), 每次经过这里都会定一下神, 确定不是身在南京的某条商业街。

华语广告风波

众多的华人无疑为列治文市商业的繁荣和文化的多元做出了贡献, 但华人不当的行为也与其他族裔有过磨擦。2014年因公交车上的商业广告的文字只有中文, 而引起一些白人市民的不满, 认为受到歧视, 随即状告到市政府要求立法, 所有商业广告必须有英文。这一要求在官方主要语言是英文的加拿大应该算合情合理, 但是以白人占绝对多数的市政府官员在调查研究和咨询法律专业人士后并没有采纳.

市长Malcolm Brodie先生当时的反应相当理智: "在半数也许超过半数的人口是华裔的社会, 看到一些中文不必大惊小怪." (“With a population of half our people or more being of Chinese origin you can’t be surprised you’ll see some Chinese language”). 从这一事件的处理过程和结果不难看出加拿大多元文化的包容性。根据"维基百科", 加拿大是全球第1个采用多元文化政策的国家。

梅花香自苦寒来, 加拿大华人今天的社会地位来自于祖先漂洋过海、历经二百多年的苦难和奋斗。

加拿大华人的历史

加拿大华人最早移居的地方是西部的温哥华和温哥华岛, 其悠久沧桑的移民史大致分3个阶段: 开始于1788年、大批登陆于1858年～1923年(淘金、建筑太平洋铁路和三文鱼罐头企业)，以及二战之后的1947年至今。

有文字记载的中国移民最早始于1788年(清代乾隆年间), 50名来自澳门华人受雇于英国皮货商, 随船过洋至英属殖民地的温哥华岛, 为新建的皮货贸易站建造一艘商船, 名为"North West America"。

"North West America"商船下水仪式。这艘重约30吨的船是太平洋西北部第1艘由殖民者和移民建造的船只, 为此后发现并开发太平洋乔治海峡和温哥华地区立下汗马功劳。

大批移民则开始于是第二次鸦片战争后的1858年, 多数来自广东省, 主要在菲沙河谷(Fraser Valley)从事淘金活动。

1880年至1885年间, 5,000名来自广东省和7000名来自旧金山的劳工被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雇用于铁路工程, 其中建筑从温哥华到克雷盖拉奇(Craigellachie)500多公里铁路, 要穿过险俊的洛基山脉, 占劳工多数的华人领着比欧洲裔劳工低约一半的工资, 用血汗生命开山铺路, 为加拿大从东至西(Coast to coast)铁路的贯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 渔业和鲑魚罐头厂是BC省最重要的生产企业, 鲑鱼罐头销往世界各地。渔民和工人是来自日本、中国和欧洲的移民以及原住民。上图是20世纪初、在罐头厂做工的中国移民曾住过的宿舍, 床是3层的木架床, 简陋的屋子却拥挤下了100个人。

Steveston渔人码头: 历史上太平洋沿岸重要的鲑鱼渔业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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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加拿大政府对历史上曾对加拿大华人的歧视和不公待遇作出了真诚道歉, 并由衷感谢加拿大华人为加拿大丰富多彩的多元文化和社会以及经济做出的努力和贡献。

光阴似箭, 转眼已到2021年农历除夕, 加拿大总理特鲁多专门发表了牛年新春祝词, 称赞牛美好的属性, 颂扬华人在抗疫中做出的积极贡献, 从中不难体会出华人和文化在加国的地位和作用。

特鲁多(Justin Trudeau)新年祝词(中译文):

"新年快乐！本周我们加拿大和世界各地的华人共同庆祝春节、欢迎牛年的来临。牛是珍贵的动物, 他代表着努力、诚实和坚韧...自疫情以来加拿大的华人在方方面面贡献着他们集体的力量。在华人新春来临之际, 让我们对所有在抗击疫情中挺身而出的加拿大华人持之以恒的努力和舍己为人的奉献说声衷心的感谢。祝愿每个家庭、每个人新春及今后的岁月平安、健康、快乐!"

此心安处是吾乡

迈进牛年, 定居温哥华已是第26年了。相比曾居住超过5年的其他城市(宁波、哈尔滨、南京、新加坡和台北), 温哥华时间最长、最质朴美丽、最令人心旷神怡, 是我安生立命的家乡。但"家乡"在汉语词典中的定义是"出生或小时成长的地方, 也称之为故乡", 把温哥华称之为家乡似乎不符合中文规范, 但中文却找不到一个富有同样情感的名词来描述不是家乡但却是家的地方。倒是英文中家乡(hometwon)的定义不仅包括出生或小时成长的地方,也包括目前主要居住的地方(hometown: the city or town where one was born or grew up. also the place of one's principal residence)。这反映出受限于中华农耕文明的家乡文化, 与西方海洋文明产生的四海为家、全球文化的特点和差异。不过话说又回来, 把异乡视为家乡其实是有中华文化依据的, 因为苏轼先生说过:"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