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刘仲莹传》九115

讷言

　　刘仲莹来到鲁西北后，当地的地下党组织迅速得到了恢复和发展。

第一一五章 中共冠县、堂邑县委成立

1937年的春天到来了，鲁西北地区万物复苏，麦苗返青，麦垄间的杂草也发出了新芽，给饥饿的鲁西北人民带来了救命粮。鲁西北虽然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但土地几乎都是地主家的，农民的土地很少，有的没有一垄地，只得到地主家租种土地，成了纯粹的佃农。很少的土地，高额的地租，使得农民收获的粮食难以果腹，到了春天，瓮中的粮食就所剩无几了，有的农民甚至是颗粒无存了。所以，处在华北平原上的鲁西北人民也同其他地区的人民一样，这时候就开始苦渡春荒了。田野里布满了挖野菜的老人和孩子，田埂上寄根的顾饥草连成一片，在春风的吹拂下，向阳的地方已经窜出了小穗头，饥饿的孩子盼望着她露头，已经盼望了好久了。如今一旦发现她发芽，就如获至宝，都趴在田埂上提着她的小穗吃。刚刚长出来的顾饥草鲜嫩无比，有一点微微的甜味，成了饥饿的孩子们的好点心，他们趴在田埂上一吃就是半天。有了顾饥草，饥饿的孩子终于度过了春荒，消除了饥饿，一代又一代。田埂上的顾饥草密密麻麻，而顾饥草的穗却又像中国人的头颅，总是砍不完，拧不尽，提了又发，拔了又长，等到秋天时，道道田埂上，仍然立着顾几草稠密的老穗头。那老穗头长满了饱满的种子，是让鸟儿吃的。顾饥草在风中摇摆着穗头，省下了粮食，让饥饿的佃农多获得一点。顾饥草为了饥饿的老百姓，总是长在田埂上，为农民护田，不管田埂上长得多么拥挤，从不向田里伸展，因此人们往往又叫它固基草。不管是叫顾饥草，还是叫固基草，都是人们给他取的名字，都是对它的赞扬。顾饥草的精神是伟大的，然而顾饥草的能力却很小，尽管她把一切都献了出来，贫穷的农民还是一年又一年的受着饥饿的折磨。

这满地的野草啊，和顾饥草一样，把一切都献给了穷人，可是只救活了穷人的命，却不能让穷人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春天不仅给寒冷的人们带来了温暖，而且给饥饿的人们带来了食物。可是春天也给人们带来了可怕。春天是百病多发季节，尤其是白喉，每到春天就肆虐起来，无情地袭击着贫穷的人们，聊城名医韩卓越在长期的治病过程中摸索出了一套成功的经验，熬制了白喉膏，为了范明生的安全，他把这些药送给了他，让他一边卖药一边做地下党的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绩。在鲁西北，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文化的人民群众，老是以为共产党就是治病救人的菩萨。

范明生首先在堂邑发展建立党的组织，解彭年等进步青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首先建立了特别支部，后来党员数量急剧增加，又建立了县委。

范明生为了与隐蔽起来的中共冠县先期的党组织取得联系，又带着韩卓越给他的药周游冠县四乡了。可是几个月过去了，却没有收获，白喉膏倒卖的不少，只是收入不多。

日本帝国主义为了转嫁本国的经济危机，不断扩大在我国东北的势力，并多次对我国军队进行武装挑衅，为了加强抗日武装力量，党中央鉴于山东已经稳定的情况，决定抽调富有实践经验的山东省委的王胡洲同志去东北，组建抗日武装力量。

后来，日军又大举进犯鲁北，鲁北形势吃紧，范明生得知情况后，在堂邑、南馆陶镇南彦寺村发动了不少热血青年奔赴鲁北加入了抗日武装。解彭年就是这个时候率领抗日武装到鲁北参加抗日武装的。

范明生的行动在当地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一个姓范的老者听说共产党正发动人民进行抗日救国，激动不已，自言自语地说：“共产党就是好，一心为了民族的利益。有朝一日，如果有机会，我也要为抗日救国尽一点力。”

范明生的工作是做好了，可是，他长期奔波，生活上却受了不少艰难困苦。这天，也是在南馆陶镇南彦寺村，一个老太太的孙子长了白喉，没钱买药膏，只带来一个熟鸡蛋和半块干菜团来换药。范明生也只收下了那半块干菜团，让她把熟鸡蛋带回家去给孙子吃，就把两贴白喉膏送给了她，老太太不知道怎么感谢这位先生，就地趴下连连磕起头来。范明生急忙把老太太扶起来说：“哎呀，大娘，您这么大年纪了，我这么年轻，您给我磕头，按老封建说是要折寿的，万万使不的。”

范明生本来不想要她的干菜团，可是因为一天没有生意可做，一点收入也没有，还没有饭吃呢？无可奈何只好收下。

“真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这一下我的孙子就有救了，不然我的孙子就会两腮流脓的，我想感谢你。可是我只有那个鸡蛋和这半块干菜团了。我的儿子牛犊子要是在家，他一定会感谢你的，可是他被土匪绑了票了，因为没有钱往外赎，只好让跟着那些恶人当了土匪。可是我知道，我儿子当土匪不是自愿的，是被逼无奈呀！他被抓去后，我的老头子也急出了病死了，儿媳妇也急得上吊死了。”老人家说着眼里的泪水就往外流。

  “老人家，不要再说这些了，越说会越伤心，如果有机会，我遇到你儿子，会把您的愿望告诉他，让你走正道。老人家，快拿着膏药回家去给孙子贴上吧，早贴上一霎儿孩子会少痛苦一霎儿的。”

“太谢谢你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还这么懂道理，真是好人啊。我一个孤老婆子带着孙子多难啊，我也常想，再苦再难也得坚持啊，有孩子长着是我们的盼头啊。每逢想到这里，我也就不流泪了。你见到我的儿子一定要劝说他走正道啊，不要作害老百姓，老百姓太苦了。”

“老人家，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我见到了他，一定转告他，让他在外边不要干坏事。”

“虽然我们的日子苦，生活不好，可是他长得像头牛犊子，他爹就给他取名叫犊子，因为姓牛，村里人就叫他牛犊子。”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流泪。

在范明生的劝说下，老太太步履蹒跚地走回家去了。

范明生告别了老人家又吆喝着继续赶路。一路上，那块干菜团始终在他的手中托着。在他的眼里，这块干菜团和那个鸡蛋就是老太太的全部财产，所以他始终如一地托着，犹如僧人托着先辈遗留下来的佛骨。他一边走一边想，觉得这个干菜团就是中国人苦难生活的集中体现，在当代，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平就停留在这个干菜团上。这个并不复杂然而却非常难以解决的问题一直占据着他的全部心灵，他翻来覆去地琢磨着。他只顾赶路和想问题了，竟把吃饭的事情忘了。忽然，他感觉到一阵恍惚，并且一感觉到就无法控制，只感到浑身无力，眼前发黑，已经站不稳了，并且急促地咳嗽起来，他就停下来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歇息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缓过气起来。忽然觉得浑身冒出了一阵冷汗，他一下子想起来，从早晨出来，只顾赶路，还没吃没喝呢！于是他把那个干菜团放进嘴里嚼起来。干菜团终于吃下去了，咽喉中却存下好几根硬棒棒的东西，弄的咽喉瘙痒，又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范明生意识到，这是那次为了摆脱刘伯戈、周茂森的搜捕，在云台山狼毛子洞隐蔽了七天七夜没吃一点东西，中下的饿痨又犯了。他强忍住咳嗽，找了个洼地，在牛蹄踩出的印中喝了一通水，才把卡在咽喉中的干菜棒冲下去。虽然干菜棒冲下去了，可是还有卡着的感觉，比原来好受多了，于是他就又继续赶路。向冠县的方向赶去。

等到他来到冠县县城的时候，两位前来求医索药的已经在此等了好几天了。他们说是聊城韩氏药店的老板推荐来的，韩先生那里已经没有这种药了，说是您这里还有很多，要我们到这里等你。范明生一听心里就有了八成底，难道他的药卖得快，确实已经卖光了？仔细一想，不对呀，即使是卖光了，韩老板也会随时配制的。于是他问道：“你们从聊城来冠县找我求医索药，不是舍近求远，舍大求小吗？谁不知道在鲁西北韩先生是最有名的医生？”

“范先生，我们找你岂止是求医索药，论医道，您可能不如韩先生，可是论教义，您却懂得比他懂得多，我们是来入您的教门儿的。”

范明生一听来者的话，心里彻底有了底。果然是中共鲁西北秘密联络员韩卓越同志介绍来的革命群众，忙问：“如我这教门儿可得有不怕牺牲的打算。”

“只要能求得最后的解放，能过上好日子，我们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范明生惊喜地说：“同志，你们受苦了？”

“范特派员，是你强有力的宣传使我们感觉到党又来到了我们身边，我们是中共冠县县委的两名委员，我叫王建国，他叫李建安，中共冠县县委的其他领导同志都在上次国民党捕共队的大搜捕中被捕了，县委书记王家玉同志在狱中光荣地牺牲了。经过我们几天的努力，外出避难的党员，现在已经有好多人回来了。”

“我们一定要重新组建中共冠县县委，把各级党组织都恢复起来。”

“李建安同志，你去通知各党支部书记，让他们集合城南树林开会。”范明生同志说。

晚上，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冠县城南的杨树林，杨树在春风里自由自在地晃动着，不时有芒子从树上落下来，落到在这里开会的共产党员的身上，那么轻柔，这软绵绵的东西，又是大自然赐给穷人的美味佳肴。

在范明生的主持下，会议选举王建国同志为中共冠县县委书记，李建安同志为组织部长，王三立同志为宣传部长，李明理、薛瑞芳任委员，并分别担任两个秘密联络点的联络员。

中共山东省委特派员范明生同志对今后的工作作了重要讲话，他说：“……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的工作重点仍然是发动和教育群众提高阶级觉悟，并发展他们加入中国共产党，壮大我们的队伍，建立健全党的各级党组织，打通中共山东省委与陕北党中央的联系通道，迎接新的革命高潮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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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以后，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范明生又继续以一个卖药人的身份云游四方，他忍着巨痛，跑遍了鲁西北的沟沟坎坎、村村落落，建立起了堂邑、冠县两个县委外，还建立了馆陶一个处在山东与陕北联络线上的特别支部，当中共山东省委从这条线路上得知红军已经全部走出草地，与刘志丹的陕北红军会师，正积极组织力量奔赴抗日战场的消息时，欣喜万分。中共山东省委通过地下联络点，传告给了在鲁西北的范明生同志，并对他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范明生得到这个消息后，惊喜万分，他想：“革命的高潮就要到来了。”他面对星空，凝视北斗，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天范明生从外面回来，发现有一条狗从地沟的外口钻了进去，开始没有引起他的多大注意，可是当他来到城里时，有发现了那条狗。这是不是从外边钻进来的那条狗呢？如果是，证明这条地沟是内外相通的，那么今后自己出入城就方便多了，这条地沟说不定还有大用呢！

一天，范明生从外边回来已经很晚了，当他来到聊城城门外的时候，城门已经紧闭，他就顺着上次发现的那条地沟，试探着，爬了进去。虽然地沟里边弯弯曲曲，但总算能够容得下一个人通过，这个发现使他喜不自胜，因为有了这条地沟，自己出入聊城就方便多了。夜深了，当妻子亓桂英得知丈夫回来了时，感到非常意外，急忙问道：“你是怎么进城的？”

“这是秘密，恕不奉告。”

亓桂英知道丈夫的工作性质，既然他不愿意告诉自己，也就不再相问。忽然她发现丈夫的身上又湿又脏时，忙说：“看你怎么搞的，把衣服弄得这么脏？”

“那就麻烦你以后经常给我洗衣服了。”

这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他们终于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