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碾过的坎坷岁月

宋轩

周末回老家，看到曾经朝夕相伴的自行车，斜倚在一截土墙一侧，栉风沐雨，锈迹斑斑，灰头土脸，顿生许多感慨。曾经风光一时的自行车，也曾经伴我上学走亲访友的自行车，现在早已退出历史舞台，文物般倒伏在老家的院落，形同废物。

最早接触自行车，还是小学时候。父亲在县城工作，从我记事起，他就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油光闪亮，威风凛凛。那时一般农家是没有自行车的，一则价格不菲，再者会骑者亦少。自行车俨然就是公职人员的标配。每个周末，父亲从县城骑车到八公里外的乡下老家，星期一早晨再骑车去县城上班，有时候还顺便捎带我到附近兜圈，感觉风驰电掣，方便快捷。我羡慕骑自行车的人，梦想自己何时拥有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的品牌以凤凰、飞鸽、红旗为主，飞鸽牌的地位最高，相当于现在的宝马豪车。父亲也梦想着骑一辆飞鸽牌的自行车，他当时的坐骑是红旗牌。一则飞鸽牌价格较贵，另则飞鸽牌自行车断货，不是谁想买就能买到的。他当时在民乐一中任教，肯定没有资格去买飞鸽牌自行车。直到调入县委宣传部，父亲才被特批买上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而我也有幸接触到了他淘汰下来的红旗牌自行车。

那辆古旧的红旗牌自行车，可谓命运坎坷，生活多艰。刚刚被父亲退休，便被周边亲戚朋友经常借用。碍于面子，自行车周转在各家各户，我和兄长几乎没有接触的机会，只能望洋兴叹。后来我一个表哥借用我家那辆红旗牌自行车走亲戚，因路况极差，而表哥正当壮年，加之骑车机会不多技术较差，一下子飞进一个深坑，将自行车的横梁齐齐折断。这在当时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相当于现在把豪车给砸了。不知道表哥怎么从遥远的地方硬是把自行车扛到一个修理厂，偷偷将断梁焊接，用黑色塑料皮把横梁缠得严严实实，完整归还给了父亲。那时为防生锈，自行车横梁竖梁处多都缠傅着塑料皮，因此大家都没发现问题，表哥侥幸逃过一劫。直到我有幸能学自行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个七仰八叉，修理自行车时方才发现端倪。但那已是几年后的事了，自行车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稀贵，也就没有追究责任。

我的第一辆自行车就是父亲淘汰下来且受伤的那辆。那时的自行车都是统一样式，三角梁，行李架，高大，笨重，结实，全是按成年人的身材制作，没有儿车。那辆自行车因为焊接时加了一截钢筋，所以格外沉重。学骑时，我将自行车推到附近开阔的打麦场，个子小够不着车座，便将右腿从三脚梁空荡处伸出，右脚踩踏自行车右侧脚踏，左脚点地助力，待自行车跑动起来，突然抽身踩踏左侧脚踏，右手紧抓横梁，左手紧握车把控制飞向，自行车便飞也似的跑了起来。那动作很滑稽，但管用，不容易摔跤，遇到紧急情况，左脚一点地，就可以减速慢行，全身而退。我真是惊叹孩子的创造力，怎么能想出这么奇葩的骑法，平衡还掌握的那么好。

学会骑自行车，我便不再安分。从三角梁处驾着自行车，我四处疯跑，还和其他孩子进行骑车比赛。我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母亲老是担心我的安全，但我一次都没有出事。后来还驾着自行车，给在庄稼地务农的母亲送茶送饭，顺便将母亲劳作一天收集的饲草驼回家，喂养毛驴和家养的肉猪。

我还骑着自行车到八公里外的民乐县城卖蒜苔。父亲骑着他的飞鸽自行车，陪我回老家，我在三角梁驾着红旗车追他，因骑法蹩脚，累得气喘吁吁。父亲调侃式的安慰我，说“飞鸽飞鸽，一飞一截；红旗红旗，不推不走。”，眼下之意，不是我骑的不好，是自行车质量问题，也从侧面反衬了他对他飞鸽自行车的钟爱。

上初中后，我便与自行车朝夕相伴，不弃不离。学校距离老家两公里，我们一直步行上学。当时有自行车的学生不多，我却拥有一辆自行车，倍感自豪。但问题相应而生，兄长也正上初中，一辆自行车到底谁骑？年轻时性格倔强，我和兄长从来不同时骑一辆自行车，互不捎带。为这骑车主权，我和他没有少打架，最后父亲裁决，一人一周，方才息战。

高中时，我们要到距离老家八公里外的县城中学上学，一辆自行车已经无法满足我和兄长的需求，父亲给我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居然是飞鸽牌。兄长依旧骑着那辆老旧的红旗牌自行车。每个周末，我们骑车风一样的赶往老家，驼着生活必需品，再赶回县城。那时自行车已经不再金贵，有些同学甚至骑上了摩托车。

父亲当时已经身居要职，完全可以抛弃自行车坐专用的小轿车。但恪守清廉的他依然骑着自行车，从乡下赶往县城，从县城赶往乡下，风雨无阻。当时我和兄长在父亲宿舍自己做饭，为节约时间，父亲每天骑自行车赶往老家，第二天把母亲和好的面团捎带到县城，为我们源源不断提供着做饭的食材，从未间断。后来兄长不幸负伤，父亲夜晚骑车去医院看护，出来自行车已不见踪影，被哪个跳梁小丑扛走了，那可是陪伴他好多年的飞鸽自行车，父亲为此耿耿于怀了好久，又重新买了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

工作后，我自己买了一辆蓝色的自行车，没有横梁，轻便时尚，骑行方便。父亲给我买的那辆飞鸽牌自行车放在老家，后来不知所踪。那辆蓝色的自行车我骑了好几年，后淘汰给单位一位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我再没有买自行车，倒是妻子陪嫁了一辆自行车，没骑多久便淘汰到老家，她又买了一辆更轻便时尚的折叠式自行车，也没骑多久，便永久封存到了地下室。

倒是父亲，依然钟爱着自行车。退休后，他又买了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依然是他骑的那种老旧高大的型号。他骑着自行车在县城转悠，在乡下老家忙碌。那辆自行车被他擦洗得一尘不染，崭新依旧。而我，却早已驾上了小轿车，从此不再骑自行车。儿子上初中后便骑着现代、时尚、轻便的赛车，一辆还八成新，他就更换了一辆更加崭新时尚的自行车。一些小孩子从会跑路便有自行车，样子五花八门，大小各式各样，等长大成人，完全可以从自行车大小的变化，看出一个人的成长历程。我们儿时那种奇葩的骑车方式，早已不见，形同滑稽剧。我工作的单位大院车棚下，停放着许多自行车甚而摩托车，有些还很新，但却无人问津，任凭风吹雨打，锈迹斑斑。梁上君子早已看不上这些废品，任其堆放在大院一角，直到有一天被几个收废品破烂的拉走，从此单位大院便再也没有了自行车的踪影。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