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亲情

无风

<p>今天是重阳节,想家,想爸妈。往年,爸都会去爬山登高望远,下山后再买块猪头肉,作为犒劳解馋的礼物。每年这一天打完电话,爸爽朗的孩子般开心的笑声就留在了我的心里,而我在远方,安心。</p><p><br></p><p>记起来有四年多了,老爸再没有了这样悠闲自在的重阳节。因为,四年前年迈的奶奶从康健突然得病变得不能自理。爸开始照顾奶奶,自此便没有了自由。</p><p><br></p><p>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而现在,我对这句话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如果你亲身体验过长期照顾不能自理老人的生活,就明白我在说什么。</p> <p>奶奶的身世,我并不了解。看她的身份证,知道她今年已经92周岁了。我和她不亲,但我从生命的角度佩服她,她是个生命力极强的人。</p><p><br></p><p>听人说爷爷当年是饿死的。她与爷爷生有五个孩子,爸是老大,还有二叔三叔大姑小姑,三叔送了人,小姑饿死了。爷爷死后,在爸12岁左右,奶奶带着二叔大姑改嫁他乡。爸倔强,没有跟随前去,从那时开始自己生活,再无母亲的照料与无隙的亲情。</p><p><br></p><p>奶奶改嫁后,又生了两个姑娘,就是现在的二姑和小姑,目前都五十多岁。</p> <p>在我十四岁时,爸带我们离开青州,来到了淄博。老家的房子就一直空着。后来爸妈觉得奶奶与二叔在那边过得艰苦,商量着把他们接回了村里,先住在我家,后二叔家自己盖了房子。</p><p><br></p><p>奶奶跟着二叔二婶生活,但也不怎么舒心。二婶看不上老人,二叔在二婶的威压之下,对自己的亲娘也不好。据说经常把奶奶做的饭菜任意扔掉、踩踏,还把她生生拖出门外不让其进家门。在这样的情况下,爸妈让奶奶长住了我家。</p><p><br></p><p>没有人懂得奶奶那时的情感和心情。生命力强的人,就是无论怎样都能活下来。她靠着捡破烂,儿子和姑娘偶尔的接济,自己过得热气腾腾。每次爸妈从淄博回老家看她,回来都是踏实的,因为她腿脚利落、尚能自理,每天游走在各村之间。</p> <p>任你顽强,老去与生病,也是自然而至的。四年前,村里人发现她两天没出门,进家一看,她已歪倒在床下。电话打给了爸,哥连夜送爸回到了老家。</p><p><br></p><p>爸送奶奶住院治病。这个平时无人管的老太太,因为之前从来不打针不吃药,一用药,效果出奇得好,病很快就治好了,于是回了家。可,从那时,爸和姑姑们觉得不敢放手了,得有人陪护。</p><p><br></p><p>奶奶有好几个孩子,虽然离得最近的二叔已经过世,但二叔家被奶奶带大的四个孩子,还有两个姑姑也都年轻,加上爸,大家完全可以轮流来照顾。但,商量来沟通去,没有人愿意来,都有自己的理由。爸主动承担了下来。</p> <p>我们和妈也曾替爸叫冤。毕竟奶奶改嫁走了,又有新的孩子,这些年也没有在一起,彼此之间无甚感情。况且,让奶奶在家里住着,给她提供了这么多年生活来源,从哪方面都讲得过去了。</p><p><br></p><p>但,爸愿意。他说,再怎么样,这也是我的亲娘,不能不管。他说我有退休金,我也有时间,你那些妹妹和姑姑,生活条件一般,还都忙工作忙家庭。他这样的态度,我们还能说什么呢!一切难抵愿意。</p><p><br></p><p>我猜,爸虽很小不在娘的身边,心理上他是惦记的,是想亲近,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照顾她,除了人道主义,潜意识一定是想与自己的老娘朝夕相处,弥补那些不在一起的遗憾。谁的心里没有妈妈呢?所以,理解。</p><p><br></p><p>为了让爸顺顺当当照顾奶奶,兄妹和妈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提供物资和条件。可我们毕竟只是旁观者和精神支持者,受累的只有爸。</p> <p>日子渐去,照顾老人的苦累,让年纪也越来越大的爸有些体力不支。毕竟,他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p><p><br></p><p>爸以前的身体相当好,一米七四的个头,一百六七十斤,结结实实。性情也极好,见人没开口先咧嘴笑。邻居们都喜欢和他拉呱、打牌。</p><p><br></p><p>当年的豪言勇语,犹在嘴边。可日子是实打实过的。照顾老人,又是这样一个行动力强、说出门就找不到人的老人,哪有说说那么简单呢!</p> <p>生命力强的奶奶啊,吃饭很多,力气很大,又不能自理,可怎么办?听爸说,一不小心看紧,奶奶就往外跑,可她又不记得回家的路,一年跑出去五六次,他就在各村到处寻找。后来锁上大门,她就在院子里毁东西,扔东西,拆墙破屋。后来锁在屋里,她就撕被褥,扯衣服。总之,她的力气好像用不完。</p><p><br></p><p>爸每天送饭,给她收拾屋子,都要大声和她说话,训斥她的行为,喊的嗓子都哑了。有几次打电话,正赶上他娘俩对话,爸嘶哑呼喊的声音,让我在电话的这头呜呜地哭了。我不敢相信这是爸。他原来从不大声说话,为人和气,很少生气。可现在,他变成了另一个人。</p><p><br></p><p>因为疫情我一年多没有回家,每周的电话爸总是报喜不报忧,我以为一切都好着。今年国庆节回家,看到爸的模样,瘦得<span style="color: rgb(73, 72, 72);">脱了型,动作显迟缓,脸上也没什么神气,</span>我忍不住泪流不止。爸糊涂啊!要是几个人轮流看,何至于此呢?</p> <p>听爸说奶奶的各种事,我就黯然神伤,无限感慨,很心疼爸。奶奶已是90多了,可总是这么不安分。国庆期间,有一天中午,爸去给她送饭,发现她的碗不见了,衣服也不见了。爸找遍了屋子,最后发现她把碗和衣服,还有一些吃的,打了一个包袱,藏了起来,好像要出门。</p><p><br></p><p>我跟爸说,你不觉得她是想回家吗?她也许是想回她那边的家啊!叶落归根,这个年纪了,冥冥之中或许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让她回去找她的姑娘,回从前那个家。爸沉默了片刻,说:“可能是,她不认识我,她想找她的那些孩子。小菲(二叔家姑娘)来的时候,她拉着人家的手死死不放。可人家都不要她啊!她能去哪里啊?”</p><p><br></p> <p>在那一刻,我看着已经老的瘦的满脸褶子的爸,心里的眼泪汹涌奔流。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心里多么想老娘能知道他是谁,能好好和他相处,就如他期望的:我给她做饭收拾,她白天晒晒太阳,晚上老实睡觉,多好!</p><p><br></p><p>无奈的亲情!主动放弃自己安逸晚年来照顾老娘的人,老娘不认识。那些被老太太心心念念的人,却有各种理由推脱不来。那些只有过年过节,来看一眼扔下东西就走的人,是老太太所熟悉的。这个每天给她送饭替她收拾屋子的人,是老太太眼里的陌生人,不让她回家的人,恶人。</p> <p>人要有感情,就会很窝囊,很软弱。我跟爸说,你干嘛这么在意,就让老太太想的人来照顾她,他们爱来不来,管她的呢!</p><p><br></p><p>爸说他做不到。再难,他也没想过放弃,因为那是他亲娘。</p><p><br></p><p>既然如此,只好祝愿奶奶安定,祝愿爸健康顺心!</p><p><br></p><p>于2020年10月25日 重阳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