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 城 侠 妓 3

輝哥 . 上海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3</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郝院长和胡记者到病房的时候,主治医生也在,对他们说:“刚才小凤仙醒来不见女儿又犯神经了,手舞足蹈的,护士劝不住,只得叫她女儿来,又给她服了镇静药,这会儿才安静下来,想不到一个濒临死亡的人,还有那么大的力气。”</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记者仔细看小凤仙闭着眼的脸,拿出相机想拍她的照,被佟桂英阻止了:“她这模样你就别拍了,传出去会损害她的形象,她毕竟是人们心目中的侠女,对不起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是我欠考虑了,”胡记者说,收起相机放进包里,双手合十,向病床上闭着眼的小凤仙喃喃自语:“一个能够使月亮升起的身体,希望也能够驮住日落。”</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郝院长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对胡记者说:“快午饭时间了,先去吃饭吧。”临走叮嘱佟桂英说,“有什么需要医院帮忙的,尽管说,我们会尽力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谢院长关心,有事少不得麻烦你。”佟桂英连声道谢,送他们出病房时,胡记者用商量口气对佟桂英说:“我们再约个时间,请你继续说下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她的事我就知道这些了,她没有跟我再谈过她过去的事,”佟桂英老实地说,“她52年有痴呆症后一直念叼松波,自言自语的多,我也没认真听,不清楚她讲些什么,没什么有价值的事跟你们说了,我若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定会告诉你们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好的,请你再找找她留下过什么文字东西,纸上的,照片上的,”胡记者有些不甘心,恳切地说,“任何她的这些东西,对这段历史都是很宝贵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我记住了。”佟桂英忽然想起似的,向胡记者建议说:“你们去找我公公,他们认识的时间长,关系又不一般,或许知道她的事会多一些。”</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对啊,谢谢你提醒。”胡记者有点兴奋,“你公公爱喝点酒吧?你跟他说,我请他喝酒,明晩6点,我在医院不远处的沈阳宾馆住地等他,请他一定来,郝院长作陪。”</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我一定来,佟桂英你也来吧,由我请客。”郝院长说。</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我来不了,俺娘离不开我。”佟桂英说,”我会跟我公公说,他与我妈小凤仙感情深着哩,让他说她的事,他一定会来的,他又是个直性子,一喝酒话就更多了,一肚子的事都会吐出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胡记者很兴奋,回头对郝院长说:“我请的客,你作陪,为我打打边鼓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郝院长笑着说:“好好,客随主便,我打好这边鼓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明晚6时,李振海如约来到,他 60岁左右,身材魁梧,可能锅炉工常被烘烤,皮色黝黑,胡子拉碴,显得有点苍老,但可以想见他年轻时也是仪表堂堂的英俊小伙。</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一番寒暄后,碰杯闲聊中胡记者引出话题:“李师傅,你年轻时在大帅府做事,听说小凤仙常到大帅府找赵四小姐,你与她很熟吧?”他习惯地拿出笔记准备记录。</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在大帅府我不过是个干活的,她是赵四小姐的座上客,哪能跟她说得上话啊,不过认识罢了,真正相熟是大帅1936年12月兵谏出事以后,小凤仙来得少了,我虽还留在府第,但清闲了许多,无事就去听评书,小凤仙也爱听评书,就熟起来了,常相约着一起听评书,后来她嫁给了东北军的一个师长,听评书就少了,大约四年后,她又来听评书了,原来那师长死了,她又没生孩子,一个人寂寞,又常来听评书,我们相约一起喝喝茶,有时喝酒聊天,她说起小时候的事常爱流眼泪。”</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郝院长替李振海夹菜,又拿过酒瓶替他斟满酒,随意地说:"听说小凤仙是浙江人,原名朱筱凤,她娘死后,被张妈领养了,改名张凤云,后来怎么叫小凤仙了,这是个艺名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这她说过。”李振海呷了口酒,夹了筷菜边吃边说:“她11岁那年吧,爆发了辛亥革命,打仗了,社会很乱,闹得人心慌慌,张妈带着她逃难到了浙江, 在巡抚府帮佣,可是不久杭州革命党人炮轰巡抚衙门,呆不下去了,张妈带着她又随逃难的人跑到了上海,因无依无靠,让她随一个姓胡的戏班子学唱,姓胡的班主见张凤云长得灵秀,收了她,还给她取了个小凤仙的艺名,随戏班子流落各处演唱。”</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小凤仙这个艺名原来是这位班主给起的,”郝院长给李振海递根烟,燃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小凤仙的艺名将来会名满天下!”</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不过那时的小风仙却跟着戏班子风餐露宿,过着唱一天吃饱,无演出挨饿的日子,这是她亲口跟我这么说的。”李振海说,“小风仙天生聪颖,弹拉吹唱都很出众,深得班主喜欢,班主就决定到大城市南京去闯荡一番,那时小凤仙才12岁,到了南京将近一年,南京又打起仗来了,胡老板带着戏班子又逃回了上海……”</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小凤仙1900年出生的,打仗那年是1913年,她13岁,南京发生了讨袁二次革命。”胡记者听到这里,插话说:“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了帝制,12年初皇帝退位,孙中山在南京当了临时大总统,可惜他实力不足,只得让位给了袁世凯,袁世凯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一心想恢复帝制,自己称帝当皇上,国民党人就在1913年7、8月间发动二次革命,北洋军阀冯国璋、张勋等部攻打南京,一时南京战火纷飞,胡老板的戏班子哪能生存得下去,只能又逃往上海来讨生活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李振海灭了烟,呷了口酒,说道:“就是,当时小凤仙13岁,已长得亭亭玉立,胡老板的戏班子在街头卖艺,日子过得很艰难,有一天,有个人对老板说,想买下小凤仙当佣人,老板见这人肯出高价,就一恨心卖了她,买下小凤仙的是一个文人,小风仙告诉我,他出版过小说《鲁男子》,曾送她一本签名书,那人叫曾孟朴,我在家里见过这书,这人不地道,说是买小凤仙当佣人,却常常趁自己女人不在,对她动手动脚,小凤仙力薄没反抗能力,只得大声哭叫,那男人怕了,只得住手,有次那男的又调戏她,他女人正在这时回来,见自己男人把小风仙压在床上,就大吵了一场,毒打小凤仙一顿,骂她是孤狸精,让男人把小凤仙卖到远离上海的北京八大胡同,死了男人的一条心,男人怕他老婆,只得照办。”</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八大胡同是红灯区,在当时的北京很有名的,”胡记者插言说,“那里的妓院分三等,上等的叫小班,妓女个个标致,主要是陪酒、卖唱,当然有出大钱的,也卖身,来客都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次等的叫茶室,也陪酒卖唱,但以收钱卖身为主,来客多数是南来北往有钱的商客;最低等的叫下处,不陪酒不卖唱,只卖身,只要肯付钱,不管什么人都行,赌场里赢了几个钱的,就常住下处跑。”</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郝院长夸道:“小胡同志不愧是记者,见多识广,连这些细节都知道。”他又转向李振海,“冒味问一下,不知小风仙在哪个等级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这个我倒不太清楚,因为我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李振海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知道她进去一二年后,在八大胡同陕西巷云吉班里是属头挑的,吹拉弹唱都在行,蔡锷将军去她那里之前,她凭着自己的才貌当时已小有名气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从相貌上看,她当时在美人如云的八大胡同里算不上顶漂亮的,”胡记者的职业特点就是打破砂锅纹到底,他又提出疑问了,“蔡锷是何等样人?云南都督!他怎么会看上小风仙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李振海说:“小凤仙只跟我说起过刚认识蔡锷将军的一些事,时间久了,我也很难说得清楚。”</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你记得多少说多少,”胡记者站起来替他斟酒,“按常理蔡将军属达官贵人,八大胡同云吉班不是头等小班,我想蔡将军这样的身份不会去那里的,一定另有原因。”</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蔡将军是老鸨带到小凤仙房内的。”李振海回忆起来,“那是1915年一天午后,妈妈,就是老鸨,她身后跟着个穿长衫的商人模样的人,让小凤仙好好接客。”</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这就解开我的疑惑了,”胡记者高兴起来,“老鸨不知蔡锷的真实身份,从穿着上把蔡锷当商人了,带到小凤仙室内,可见小凤仙当时在红灯区里属次等茶室的艺人,陪酒卖唱为主,有时客人出钱想过夜,艺人也要陪他过夜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胡记者让我佩服之至,分析得十分在理。如果你当医生,分析病理也一定条分缕析,是个出色的医生!”郝院长三句话不离本行,“咱不扯开去了,听老李说下去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李振海燃着烟,猛吸一口,鼻孔里喷出一股烟雾,在包间內弥漫,“小凤仙说来客中等身材,虽头戴礼帽,身穿长衫,但俊朗清秀,双目炯炯,气度不凡,不像做生意的人,小凤仙沏茶,拿出糖果糕饼招待,那商人斜靠在椅上,看见房中有古筝,就让小风仙弹一曲,小凤仙弹了一曲《高山流水》,那客人听了长叹一口气,说这曲好听,弹得也很好,但可惜这好曲调了!小凤仙问他何出此言,那商人叹了口气说,身不由己的人,比如你能如高山流水般的欢畅吗?小风仙听出他话中之话,更留意此人,以后那商人常来,与小仙凤熟悉了,不像刚来时那么拘谨,谈笑自如,但仍不露一丝痕迹,而且与其他来客不同,他再晩也要离去,从不提出过夜要求,一天小凤仙正用笔墨练字,这位客人又来了,称赞她字写得好,小凤仙就让这客人也写副对子给自己留念,那人想了想,提笔一气写就一张条幅,题上赠送小凤仙的字,小凤仙见了很高兴,但嘀咕说你我虽贵贱悬殊,但何必隐姓埋名,让我白认识你一场,那客人听她这么说,就在左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小凤仙见了大吃一惊,原来眼前这位乔装改扮的商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蔡将军,就求他再写一幅,蔡锷这天兴致很高,又提笔写了一幅,还说可惜没带名章来印上,小凤仙说她一眼就看出第二条字幅里篏有凤仙两字,激动地拿过削水果的刀割破自己手指,在条幅蔡将军的签名下各按下两个血印,说这个代替图章,来感谢蔡将军这两幅题字,小凤仙的这一举动,使蔡将军很感动。”</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郝院长恍然大悟,说道:“张洗非的主治医生告诉我,他已见过这两条字幅,一幅写着 ‘ 自古佳人多颖悟,从来侠女出风尘 ’,另一条字幅写着 ` 此际有凤毛麟角,其人如仙露名珠 ’,右上角都写有 ` 凤仙女史灿正 ’ ,左下角`松坡 '两字下有两个血迹,听张师傅这样说,就对起来了,原来小凤仙为表心迹而划破手指印下的,可见小凤仙对蔡将军的敬佩之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李振海回应道:“写的正是这些字,小凤仙在遇见蔡将军之前,虽接客无数,但她坚守一条,只陪酒卖唱不卖身,想在她处过夜的客人不少,都被她以身体不适拒绝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这倒没想到,不卖身何称妓女?”胡记者很惊讶,“老鸨开妓院就是靠客人嫖妓赚钱的,她不卖身如何容得下她?”</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来玩的男人嘛,除了吃喝听曲儿,想睡女人的确实不少,那些个17、8岁的妓女,唱功不怎么样,却一身风骚劲,袋里有几个钱的男人,哪经得起勾引,就被勾上床了,小凤仙刚入这一行时才13岁,吹拉弹唱样样拿得起,听她唱曲儿的人很多,老鸨见她年小,靠她的演技,每天进账不少,她倔强不卖身,硬逼她也没用,”李振海说出小凤仙不卖身的原因,“开始慕名到她那里玩的大多是生意人,让她陪酒,听她唱曲儿,都想一睹她的芳容,即使肯出大价钱,她不肯陪睡也不能硬来,蔡将军常去她那儿,使她更红了起来,成为京城第一名妓,来云吉班的白相人更多了,老鸨捧着她这个钱袋子,也只得由着她性子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这么说小凤仙与蔡将军只是知己,没有发生过肉体关系?”胡记者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当初送蔡将军逃离北京,小凤仙是冒着很大风险的,一个女子能这样做,仅是出于正义,没有相互深爱在起作用,我有点怀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当时蔡锷将军33岁,小凤仙17岁,蔡将军几乎天天去她那儿,俗话说日久生情,他们因相互仰慕而生爱,有肉体接触也不足为奇的。”李振海酒已喝得满脸通红,不瞒不藏地回答,“我虽没听小凤仙说过后来与蔡将军的这些事,但这几天在整理小凤仙的东西时,发现一本画册里有十多张被拆的香烟纸,背面记录了当初她与蔡将军交往中经历的事,除了帮他离京这件大事外,也有发生性关系方面的记录,可以说蔡将军是小风仙的第一个男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真的?能看吗?”李振海同意后,胡记者喜出望外,“明晩我们继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胡记者知道这些记录比小凤仙为什么叫张洗非重要得多。</b><b style="color:rgb(1, 1, 1);"><i> </i></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