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没有画地图,是因为后面的线路非常简单了,就一条路。</p> <p> 从福贡出发的时候,仍然下着雨,大雾几乎笼罩了整个怒江河谷。这张图片是别人照的,是我们在福贡住的酒店。</p> <p> 出发前,必须得加满油,因为从这里过去后,只有贡山才有加油站,而丙中洛的加油站几年前就关闭了。油价比云南贵了不少,7块多一升。</p> <p> 肥佬前面走了,他说有一个地方风景非常好,他先去探路,找到了就在路口等。</p> <p> 路一直沿着怒江河谷在走,路况很好。透过大雾,能看见零零散散的村落在山崖之上,让人觉得不可思议。</p> <p> 时不时出现瀑布,在高可入云的山顶倾泻而下,如一条条白色的哈达。这瀑布哪怕截取一小半放在甘肃,也能成为热门景点,能赚不少钱。可惜啊!</p> <p> 在这个时间点上,泸沽湖的阿布用微信发来一张给孙子过满月的照片,我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我们一起聊天时,他那幽幽的眼神。他说,他时常想起年轻时在亚丁伐木的那段时光,那会儿他翻山越岭,从泸沽湖徒步走到亚丁,一点不怕死。“守着湖,湖养不了人,穷,不像现在。亚丁出大木头,砍倒的树,光直径就两人高。你知道,我们摩梭人走婚,那是最快乐的时候。现在我老了,有钱了,却怕死了,不快乐了,这有点奇怪。”</p> <p> 我相信,时间会在他脑海中倒带一般前进,我猜,画面一定定格在他18岁那年,在日瓦乡的一幢石头房前,阿布扛着伐木的带锯,敲响了厚重的门扉。开门的,是一个姑娘。她手拿一张刚出锅的青稞饼,对着阿布郎笑。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以及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和一头碎碎的小辫。</p> <p> 我在他家食宿的那两个晚上,听着阿布讲的故事,待在客厅做手工的那位老年妇女,始终沉默不语,偶尔也会笑。她是否就是阿布当年走婚的对象,也未可知。</p> <p> 行走在路上,如果不是过于匆忙,会听到许多故事,觉得又浪漫又感动。不同的故事其实只是版本不同,内容大都一样。但我相信,那些有信仰的人的故事结尾,是不惧怕死亡。</p> <p> 泸沽湖现在能养活人了,阿布回来了,也老了。13年前,他建了房,开了客栈,迎来送往,打理生意,心底里早已害怕和陌生人交谈,但我是一个例外。他能把他享受天伦之乐的喜悦记得分享给我,算是千里旅路上的一种缘份吧。</p> <p> 经过贡山独龙族自治县,太阳曾出现过几分钟。前面一路上,怒江在左手,过了贡山县大桥之后,怒江在右手了。</p> <p> 贡山有加油站,我车上的油还几乎是满的。在这里,发现有一个路口是去德钦的,这给了我想象力。全长98公里的德贡公路,前后修了12年,而且还时不时塌方,一年中能够通行的时间有限。我心里已经决定,把明年的穿越线路确定在了这里。</p> <p> 在怒江第一湾,肥佬停在那儿照相。他披了件雨衣,头发淋湿了,说那个村子没找到。有个陕西骑摩托过来的人,也在那儿照相,聊了几句,他说他也是要骑行穿越丙察察。这时有不少车停下来,感觉热闹起来。</p> <p> 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那个地方,是独龙江的独龙族。</p> <p> 继续前行,一路上怒江有好几个拐弯,让人有点审美疲劳了,只匆匆看一眼就过。遥望见丙中洛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出来了差不多100公里。</p> <p> 雨停了,大雾仍然弥漫着,视野并不开阔。我们没进丙中洛镇子,径直朝察瓦龙驰去。导航显示,这里离察瓦龙只有80公里了。</p> <p> 过了石关子,怒江河谷收窄,江水开始怒吼起来。</p> <p> 仍然是柏油路,不由地,情绪放松下来,想起了许多事情。</p> <p> 我经常会在这种时候回到自己的内心世界,这种突然和四周的喧嚣相反的安静会让我精神恍惚,忘记自己身处何处,我有些出神。</p><p> 为什么要跑这么远的路,来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似乎没有答案。尽管世界很大,但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好的坏的、丑的美的、黒的白的,我们其实都在共同承受。所有的生命都在四季轮回中更迭,我亦身在其中吧。</p><p> 在这种思绪中,驰过四季桶、著名的雾里村。出云南的时候,要经过一个很大的检查站。查身份证、查健康绿码、查汽车后备箱,然后放行。</p> <p> 从这里开始,就进入西藏地界,路也成了砂石路了。</p> <p> 走出没多远,就是著名的老虎嘴,再过去不到两百米,是一个叫做鸡骨爪的隧道,里面很窄,要是会车就麻烦了。</p> <p> 好在对面没有来车。隧道不长,出去没几公里,是西藏的检查站。在这里,发生了一个事故。</p> <p> 只要你走在西藏的路上,就一定会有故事,有些故事的开始需要机缘。在我从家里出发之前,直觉告诉我,此行肯定会有故事。所以,我等了好久,到今天才等到这个故事,而这个故事的开始却是一次事故。</p><p> 我跟在一辆皮卡后面,在检查登记身份证时,把车停在了皮卡车后。我拿出身份证正要交给警察的时候,听见皮卡车启动的声音,然后是倒车的声音,然后是碰撞的声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p><p> 我回过头去看,我的车前保险杠已裂开了,牌照也被撞得卷起来了。</p> <p> 皮卡车司机从车上下来,是一个胖胖的藏族小伙。他吐出舌头,嘴里说:“妈妈吆,妈妈吆!”</p><p> 我走过去,试着把保险杠按回卡口上去,没想到居然就按上去了。我们都舒了一口气。但我清楚,保险杠在路上再颠一颠,会在某个时刻掉下来的。</p><p> 检查站的警察让我们自己协调解决。那个胖小伙问我赔多少钱,我还没回答,他车里的一个瘦小伙说,“赔什么钱!我们走!”</p><p> 我一下火了,“非赔不可!最少三千!”</p><p> 雨又开始下了。大家僵持着,谁也不让步。</p><p> 我仔细看了看保险杠,虽然有点松动,但并无大碍。胖小伙拿出驾照让我看,他的名字叫郑洛桑,并不断地道歉。我有点心软了,不想要钱了。</p><p> 这时,又是那个瘦小伙说:“走走走,看他能把我们干个啥!”</p><p> 我一把夺过驾照,说:“不赔钱就别想走人!”</p><p> 最终,洛桑拿了一千元出来,事情算是解决。</p> <p> 开车上路,太阳出来了,照着怒江河谷。有的河谷的滩地上出现了农田,路并不那么艰险,只是有个别转弯的地方,需要小心通过,而且不好会车。</p> <p> 这时,我从后视镜上看到,那辆皮卡车扬起高高的尘土,正赶了上来。手机这时有信号,我在考虑要不要报警,但一想,我必须自己去对付他们。我把车有意停在路中间(其实你不是特意避让的话,随便停下来,别的车就过不去。)站那儿等他们上来。</p> <p> 皮卡停在了我跟前。还是那个郑洛桑,他下车后吐着舌头,“妈妈吆,你是不是还想要钱啊?”</p><p> 我听了,不禁释然,“不是。你跑这么快,我以为你要把钱要回去呢!”</p><p> “不是哦,是有急事,赶路哦。”洛桑说。</p> <p> 于是,我让开路,洛桑一吐舌头,过去了。那个瘦小伙瞪着我,没有说什么。</p> <p> 走出去没几十米,洛桑停了车,站路边向我招手。我开过去问他什么事,他说他要加我微信,他要感谢我没问他要更多的钱。</p> <p> 和洛桑告别后,走了没多久,看见了著名的大流沙。在前面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好多人在停车照相。肥佬不见影子了。</p> <p> 大流沙这里,向来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车辆只能一辆一辆通过。似乎没有车从察瓦龙那边过来,我开车慢慢走了过去。</p> <p> 此后,就进入了怒江干热河谷地带,山上植被稀少,路边长满了仙人掌,仙人掌果早已成熟,鲜红鲜红的。有人戴着手套在摘,我拿了条毛巾垫着,摘了一塑料袋。仙人掌果上的刺隔着毛巾,扎了我一手,在阳光下看上去密密麻麻的,像是手上长了汗毛。拔了好一阵,仍然是这儿那儿疼,只好作罢。</p> <p> 从大流沙到察瓦龙乡,路况仍然艰险,但我感觉此时心理上可以承受得了了。</p><p> 继续颠簸了两小时,在下午四点左右到达察瓦龙乡。在进入镇子之前,有个中石油的加油站,我加满油,和肥佬一起进入了镇子。</p> <p> 镇子处在河谷的一块台地上,视野开阔,酒店不少,有名的打卡点是四川饭店老陈驿站。各家酒店价格差不多,都在150-200元之间,条件只能说马马虎虎。</p> <p> 肥佬人很利落,联系好住的地方,叫察瓦龙红土陶火塘人家,标间150元。</p> <p> 酒店一楼是饭馆,肥佬点的菜。要了一盘猪肘子肉,还真是非常香。</p><p> 这顿饭,我们是把午饭、晚饭合起来吃了。</p> <p> 察瓦龙街上停满了自驾穿越的外地车辆,尽管我已经到达了我心里想到达的地方,眼前的一切却和某些脍炙人口的游记相去甚远,曾经引人幻想的那些过往,像是一场春梦,已了无痕迹。</p> <p> 也许,我早已变得浮躁了,甚至是功利世故,已经忘了山间的明月、夜空中的星斗、掠过耳边的风,一路吃喝,一路留影 、一路晒朋友圈,很少能静下来,认真地去感悟了。</p> <p> 不着边际的驴友们所宣称的诗和远方,茶马古道记载中苍黄的叙述,擦肩而过的远行客语焉不详的描写,其实并不能确定哪种说法更有价值。而现在说的地平线,古人称之为天涯。</p> <p> 在镇子里闲逛的那会儿,我又一次有点出神。我在想,也许千万里奔向的丙察察穿越之旅,更是在自己内心的一种旅程,走完所有的路程,最终会于久违的本性谋面。</p> <p> 神话早已告终,其余的不过是闹剧。</p> <p> 尽管远行可以丰富自己的见闻,但却从来没有许诺过我们从此变得高尚。</p> <p> 夜晚降临,镇子里热闹起来,驴友们坐在街边,吃着川菜烧烤。乡中心学校音乐大开,是锅庄舞的曲调,学生晚自习中间休息时跳着锅庄舞,自有一种让人踏实的热闹。当地居民也坐在街头,聊着家常。</p> <p> 洛桑发来微信,说已经到家,家在目若村,我明天必须要路过的地方。“一定联系我,到我家喝酥油茶。”他说。</p> <p> 回到酒店柜台,我手上扎的刺开始发作,就问老板娘仙人掌的刺怎么拔,老板娘二话没说,从厨房拿出来一个拔猪毛的镊子,说:“这个管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