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庚子（秋）～～寻旧

阿彬·视界

🍂🍂🍂🍂🍂🍂🍂🍂🍂🍂🍂🍂🍂🍂 因为有了时间，才会感到生命的流动。时间，也是一把双刃剑，即削掉了现实，也切割了历史。于是，我们不得不在它闪动的寒光之中铿锵呻吟……秋天，是一个容易引起人回忆的季节！沐着午后的阳光，且慢行，且寻觅…金陵东路说要拆迁已有些年，这次是真的落实了！心里突然泛起涟漪…… 这是最后一处承载了我们生命踪迹的地方，从此，将随风而去……就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消失，魂魄飘零，肉体瓦解，只能梦里相遇… 🍂🍂🍂🍂🍂🍂🍂🍂🍂🍂🍂🍂🍂🍂 金陵东路东起中山东二路，西迄西藏中路，长1402米。1860年筑，因法领事馆设于此，故称领事馆路，中文译为公馆马路，又称法大马路，是原法租界的政治和经济中心。1943年更名金陵路，1946年改今名。 金陵东路的命运之所以牵动人心，其中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它是上海滩唯一独具特色的“骑楼”建筑。 一百六十年过去，“骑楼”的前世未有科学定论，“骑楼”的今生却又前途未卜。 不管是西洋传来的“被覆盖的通道”还是广东移民带来“敞廊建筑”，金陵东路的骑楼历经百年沧桑，为人们遮风挡雨，它斑驳的身躯依然令人注目。漫步在廊下，仿佛在倾听那遥远的故事，伫立在廊柱的阴影中，望着秋阳温暖的街道，一声叹息飘散在寂寞里……这样熟悉的街景沉没在记忆深处，已经不多了…… 在上海黄浦区有两条很具有历史感的弄堂：宝裕里和宝兴里。它们西起浙江南路东至福建南路，南北贯通金陵东路和延安东路，据闹市中心，四通八达，人口稠密，商业繁华。 宝裕里，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消失于90年代的市政动迁，现在是供人们休闲娱乐运动的延福绿地。记得曾陪老外婆来过这里，坐在长椅上吃着冷饮，老人家左顾右看期盼能遇见一位故人。“唉，老邻居都散了……” 走过曾经的家门口，陌生的只剩下路名。看见测量的工人身影，那些回忆便随着仪器的转动慢慢浮现出来，似有若无，如云如雾…… 1967年母亲带着我们逃难一样的重回上海，坐着三轮车就是从这里一路弹格路颠到宝裕里。然后就把我送进这所浙江南路小学，一年多的时间，把一个调皮捣蛋的东北野丫头调教成文静的江南姑娘。 旁边的这条宽阔的马路，是曾经的宁海东路菜场。那时候这里可是所有居民的生活中心。物质匮乏，凭票供应的日子里，人们饥渴的目光聚焦在这里，但往往是早市的喧闹过后，就是一天的安静。弄堂里长大的孩子们应该都记得快过春节时，被爹妈在凌晨从被窝里拖起来，赶到这里排队买菜的“惨痛”经历。 充斥着市井生活气息的宁海东路菜市场，是上海近代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菜场，被称为“华洋菜场”或“中央菜场”。直到新中国成立，它都是附近几千户居民每日买菜的必选之地。现在，除了附近尚有一家室内菜场，已经找不到一丝当年的痕迹。我后来转学就读的宁海东路小学也没了踪影。 穿过这里就到金陵东路了。金陵东路的历史可以说是上海近代的缩影。从原来的英法租界发展到市民聚集的闹市中心，见证了许多重大事件的风云诡异。太平天国小刀会都有它一闪而过的影子， 一路走去，沿街大红拆迁横幅在秋色中异常醒目，与清冷的街景形成鲜明对比。 从喧闹到落寞，虽然隔了一个世纪，却仿佛白驹过隙。金陵路像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老人，即将走入历史的深处。在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中，骑楼那苍老的容颜还能枯木逢春吗！ 转角处的这家绸布商店，已经忘了店名，但却还记得原来的样子。那时候布票是每户配给，就算够用也没钱买。很多家庭的衣服都是老大穿下给老二，老二最后给老三，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学校里穿布丁衣服的学生比比皆是，孩子们在过年能够做套新衣服已经很奢侈了。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每次路过这家布店，都会进去转转，看看，摸摸。后来配给制取消，布店里的布料品种渐渐丰富，我更是经常来这里淘面料做衣服。 在这里前后转悠了半天，确定它就是我曾经就读的金东中学。那个年代读书不是个大事儿，一切都是国家安排，安排学校安排工作，我就是被安排进了这所中学。金东中学早就从地图上抹去了，但是它却承载了我少年时代的期待梦想和欢乐。它是因时代需要而产生的一所短命学校，它有最简陋的校园，最厉害的工宣队，最优秀最好的老师，它是我成长中不可忘记的一部分。 这一排已经被封住的建筑，依稀是当年夏天经常去买水果的店面。说是水果其实也就是只卖一种：西瓜瓤。那时候夏天的西瓜，是要凭就医高烧证明才能买到的。好在我几乎每年暑假都会感冒发烧输液一次，凭着这份医院证明可以买一个西瓜。但家里5、6个人分配下来也就塞个牙缝。所以为了解决广大人民群众吃西瓜难的问题，政府就从外省市拉来那种大如冬瓜的西瓜，上海人称外地西瓜。这种西瓜购买的方式很特别：把西瓜切开挖出瓤，据说西瓜皮是拿去做酱菜，西瓜瓤呢论斤卖。这也就成为我们暑假的一项欢乐的活动。孩子们成群结队拿着家里最大尺寸的盛器，兴高采烈地跑去排队买西瓜它娘（沪语瓤和娘同音）吃完“娘”留下籽，晾干了炒炒再吃西瓜子。 报童小学，这所1938年由著名爱国教育家陈鹤琴创办的，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学校早已搬迁。现在的“中国诚通”又面临着再次选择。 沿着金陵东路一路走来，过去的片段若隐若现。从8岁回归到26岁离开，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沉淀在这里，因为有骑楼，尚能认得往昔的残迹……看着那时的我，行走于廊下…… 在金陵东路骑楼的背后是大大小小成片的老式弄堂。如同一张蜘蛛网网络了各式各样的生活状态，呈现出老上海特有的民间韵味，勾勒出一幅幅上海历史生动的民俗风情画面。 很多老弄堂已经封闭，居民已经搬迁。上海还有很多这样的旧式里弄很多人还在过着拎马桶的日子，他们苦住陋巷久已，期盼着政府拆迁翻身过上好日子。 走进空空荡荡的弄堂，似曾相似的场景。小时候最怕的就是老外婆在窗口那一声吼，整个弄堂的人都知道我在干嘛！72家房客的居住条件，竟然可以压缩那么多人的生活空间，每一天的故事都是平凡又平淡……而如今却是那样的值得回味。落满尘埃的往事坠落在光影里，被风卷起，吹得七零八落…… 上海的弄堂建筑是上海独有的产品，犹如北京的四合院。不管是石库门里弄，新式里弄还是公寓里弄，都是上海一个世纪以来的经典作品，浓缩了上海百年岁月沧桑，见证上海的历史演变。 上海的弄堂是近代上海社会各个阶层的生活写照。从上流社会到底层百姓，就像一幅清明上河图卷，在历史的长河中徐徐展现。曾经，金陵东路这片区域宝兴里、宝裕里、宝安坊和中华里俗称“三宝一中”，汇聚了旧上海滩闻名的帮会流氓，地痞盗匪。金陵东路196号的这条惟祥里，就是垄断上海鸦片烟毒的“三鑫公司”的所在地。不同与其他租界地，这里更多的是折射了上海滩旧时世俗文化的特色 路过这处弄堂，粗看以为是动迁工作人员挂反了标语，其实应该从弄堂里面看，原来不是挂给路人看是给动迁的居民看。中国特有的宣传方式！ 走进去，弄堂口坐着好多居民。抬头，蛛网般的电线缝隙里穿插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过去，住在弄堂的人是几乎没有隐私的。没钱没财产，可以夜不闭户；吵个架，上下邻居都出动；来个人，左右街坊齐八卦，局促的空间狭窄的居住环境，形成上海独特的人文景观和市民文化。在这条还未人去楼空的弄堂里，依然可以感受到它的余韵。 金陵东路可谓四通八达，条条支路都连接着上海滩最著名的大马路：外滩（中山东路）四川路，延安路，西藏路，淮海路，福建路，福州路……据资料记载，租界的兴建以及居民的导入，使这里人烟凑集，商铺林立，成为仅次于霞飞路（今淮海路）的闹市街区。有轨电车穿行，骑楼下人来人往，当年真是一派繁华景象。 建国以后，金陵东路经过了几轮改建。1982年，先后有培罗蒙西服店、老介福呢绒绸缎店、冠生园食品店、王开照相馆、中华皮鞋店、翠文斋食品店、雷允上药店、北万有全腌腊店，万里乐器店、上海美术用品商店、曹素功墨苑等24家上海老字号特色商店到金陵路开设分店。使这条老街焕发第二春，迎来了一波兴旺高光时段。但随着这些年经济增长商业发展，金陵路也沦入和上海其他老街相同的命运，生意分流，客流稀少，渐渐沉寂在时代的洪流中。 与金陵东路相交的云南路美食街，也同在拆迁范围。当年作为经营功能的定位，将很多上海滩餐饮行业的百年老店分店设立在这里。老上海人都会在附近兜完马路来这里坐坐歇歇脚，吃个饭然后买点小金陵的盐水鸭，小绍兴的三黄鸡带回家。 沈大成的糕团，大壶春的生煎包；五芳斋的粽子，鲜得来的排骨年糕；德大的咖啡，洪长兴的羊肉火锅，老上海的品牌，老上海的味道，哪一个上海人能忘了！ 前几年，就传说金陵路要拆，社会上各种意见纷纷扬扬。其后，政府有关部门都予以澄清，明确“不会拆除”，后期将“结合城市更新，确定具体保护方案”。以为可以保留下来。而现在，是真的要拆了…… 站在金陵路上，遥望着外滩高耸入云的现代化建筑，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反射着秋阳的光色。疫情后的第一个国庆长假，人们纷纷外出旅游放松心情。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金陵路涌向外滩，匆忙的脚步不会在此停留。身后的老街陈旧而晦暗，就像发黄的历史书，时间撕烂了扉页…… 我们都是这世间的过客，就像这往来的游人。光阴里的截图散落在旅途中，回眸处，能拾起来的，重温美好……遗失了的，就让它随风去吧，别眷念！ 摄影于2020年10月2日 写于2020年1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