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远去的人

胡开国

每每去双峰路菜市场买菜时，都会骑着自行车路过宛南新村，并从村中穿行而过，每当路过这里，都会不约地想起一个已远去的人。

记得82年转业回地方后，在二轻局上班，工作上的事也没什么多说的，那个时代都是一个观念，组织上分配干啥就干啥，刚到地方工作，一头雾水，一切慢慢适应，一切从头开始。

当然，最先适应地方生活的，是机关食堂的伙食，和在北方部队生活相比，最开心的是没有粗粮了，不要为每月花不出去的粗粮饭票发愁了。每天主食米饭、馒头，包子、面条、馄饨，花样繁多。菜品更是琳琅满目，挑选余地很大。唉，南北方生活还是有差异的。

过了二年多，为了扩大二轻系统的产品销售，局里组建了产品贸易中心，为了给新组建单位经营场地，我们处搬出了局本部。换个办公地点，我也无所谓，到哪不一样上班，但最不理想的是，没有食堂了，每天中午吃饭成了大问题。每到中午下班，大家都手拿一个单位发的糖瓷碗，带上筷子，四处找饭店买吃的。和单位隔一条街的南京路浙江路口的东北角，有一家百年老字号“沈大成”点心店，面食点心品种繁多，味道也不错，和周边几家店作了比较，就认定他了。天长日久，把店里的品种都吃了个遍。

长期如此，大家都有意见，一来中午正是饭点，南京路上本来游客吃饭人多，要排很长时间队。二来也不卫生。大家建议弄个炉灶，大家自带饭菜热一下。意见被采纳后，我就与下属的轧钢厂联系，调个男同志来做这事。就这样，薛倩华这个名字由轧钢厂报上来了，我一看名字，像是个女同志，心想，这厂不要派错人了？但想起部队老战友曾说起过一个笑话，当年部队做毛主席像章，从北空司令部直属部队调来一部分人员，我们车间事务长看到一个叫徐文霞的名字，便到厂里财务科去要女兵的卫生津贴，结果挨了批评，叫他先去看看人再说，结果一看是个男的。我想，等人来报到再说，结果证明，确实是男的，人家厂里没搞错。就此，认识了这个女生名字的男生。

他中等个子，干净利落，看上去也很机灵，握手时，感觉他的手特别小，他感到我注意他的手，就笑着说，我的脚也不大，穿37码。我笑了，心里想，真是袖珍的手脚。他又补充说，小有小的好处，那年我不小心，推钢板进轧钢机时不小心手指带进去了，好在手小掌薄，具然没压坏。哈哈，真是因小免灾了。他在这个岗位上勤恳工作，任劳任怨，从热饭到后来做些简单的饭食，又兼带了后勤保障工作，方便了大家，受到员工们的好评。

随着改革的深化，许多不适应市场经济的单位解体了，人员分流下岗，倩华兄弟也下岗回去自谋生路了，这也是一大批人的悲哀。

许多年过去了，为了养家糊口，倩华兄弟到处打工谋生，历尽艰辛，但他一直保持了乐观的心态，不管怎样，相信日子总能过下去。他不断努力挣钱，心想，儿子还没结婚，总得完成这个任务。

2013年，我忽然听说他病了，而且还不轻，曾经是单位的老同事，相处也不错，我便去医院看望他。令我吃惊的是，他患的是绝症，当然家人都瞒着他。他爱人告诉我，说他好象有些察觉自己病的严重性，考虑家里不富裕，儿子还没成家，他有些不愿继续治疗的想法，您们劝劝他吧。

他是个聪明人，在和他劝慰的闲谈中，我觉得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病是绝症，他平静地和我说：“老领导，看来病是不轻，我请求您一件事，请您能答应我”。我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他说：“虽然我已离开单位了，但您是最了解我的，我四处打工，也没个固定单位，一旦我走了，我想请您在追悼会上给我作一下悼词”。听了他的话，心里万般难过，我一边说着宽慰的话，一边点头答应。他停顿了一会，又平静地说：“儿子正在谈对象，我估计一旦到那一天，她们可能有人来，所以在悼词中，不要说我下岗这事，我不是要我自己的面子，主要想不要让对方认为我们家境差而看不起儿子”。听到此言，我的泪水在眼里打转，一个平民父亲，为了子女的幸福，该想的，该做的，都是尽了自己的一切。我又默默地点点头。

没过几天，就传来了噩耗，他走了。

这张是他自己生前选择的在追悼会上用的遗像，他说这是我喜欢的一张照片，觉得很精神，我虽然是一个小小老百姓，但走了也要有点精气神，也要有点腔调。

我尊照他的要求，含泪为他写了悼念词，为老兄弟送行。

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很平凡的人，但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待人热情，乐于助人，与人为善。

他是一个很开朗的人，聪明的人，他热爱生活，爱好体育活动，他会打一手很好的台球和乒乓球，

他是一个很有孝心的人，母亲在世时和他一起生活，他总是尽力照顾好老人，尽了做儿子的孝心。

他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关爱家庭，不管工作中生活中遇到多大困难，他都勇于承担，尽了自己应尽的责任。家庭经济虽不富裕，但他和爱人一起，努力把孩子培养成对国家对社会的有用之才。

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当得知自己得了重病后，他能非常坚强的面对，与病魔进行的顽强的搏斗，他强忍肝癌的疼痛，以免亲人为他的痛苦而担心，我们难以想像，这两个多月，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他有一颗很仁慈的心，当他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时，他尽可能妥善安排好家中事务，尽可能不给亲属留下麻烦，也尽量不因自己病情而过度治疗，以免给家庭今后经济上带来困难。

他是一个好男人，在自己生命危急关头，他做出了正确的、并值得我们大家尊敬的选择。他是妻子的好丈夫，是孩子的好父亲，是姐姐们的好兄弟，是我们大家的好朋友，是一个令我们大家尊敬的一个平凡而伟大的人。

他有多年在轧钢机前从事高温工作的经历，因此他可以提前五年退休，12月，他就可以享受到退休待遇，但突发的疾病和病情的快速发展，使他都无法享受到再过5个月就可享受到的退休后的平静生活，这是令人多么痛惜啊。

为了家人今后的生活能宽裕一些，为了给儿子以后的婚事留些钱，他选择了海葬，他尽了一个丈夫和父亲的最后的责任。

一转眼，老兄弟远行已7年了，他在世时因生活结据而没出去旅游，如今乘着大海的免费“游轮”，好好周游世界吧。不知如今漂在何方，思念之中还得提醒，病毒多的地方暂且别去，你用了生命的代价，才解脱了在人间时的病痛，可不要再去自寻烦恼噢。

2020年10月12日．於上海。